第11章
秦豐到家的時候,傅眉坐在堂屋裏翻爺爺留給她的筆記。天光漸漸暗了,太陽的餘晖從遠山上照過來,他背光而立,高大巍峨的身軀顯得有門高。
因為快速的奔跑,胸口微微起伏,寸板頭上冒着熱氣。熱汗從頭發裏滾出來,滑過堅毅的腮邊,流進衣服裏。泛黑的皮膚因為有汗水的軌跡,亮光光的。
傅眉噎了一下,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水,水靈靈的眸子迷茫的看着他。秦豐就感覺心叫什麽攥住了,緊緊地、悶悶的,有錘子重重的砸在上面。
走到傅眉身邊,他笨拙又小心的将她擁進懷裏,不知道該怎麽哄。過了一會兒,幹巴巴的開口,“不哭了,好不好?”
他想說去不去衛校都沒關系,他養她、對她好。他掙的工分糧食都給她,如果嫌少也……也沒關系,他再努力一點,給她更好的生活。
可是這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他沒辦法輕描淡寫的說沒關系。然後,他就感覺懷裏的小人緊緊框住了他的腰,頭臉都埋進他堅硬的胸脯裏。
抽抽噎噎的聲音鑽進他耳朵裏,像小鈎子勾在心口,癢癢的、熱熱的。他勞動了一天,滿身的臭汗味道,兩人貼這麽近,嬌嬌軟軟的小身子香香的。
秦豐突然就不自在了,羞澀跟窘迫慢慢爬上了臉,皮膚上紅紅的一片。想推開她,心裏又舍不得,傅眉手上用了點力氣,抱的更緊了些,悶悶道:“別動,我就抱一下。”
她只脆弱一會兒,然後還是那個堅強的傅眉。剛才翻開爺爺的手書,上面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還有爺爺教給她的藥理知識,以前幸福的生活歷歷在目。
突然就好想好想那位慈祥的老人家,剛來柳樹屯的時候,她真的好想家啊。只不過她沒辦法表現出來,一切的事情不過是回到了正軌。
她偷來了十幾年的好日子,一朝跌落凡塵,沒辦法去怨恨任何人。誰都沒錯,沒有人對不起她,可是人的感情沒辦法控制,悲傷來的猝不及防。
秦豐嘆了口氣,摸了摸她柔軟的秀發,鼻翼間全是屬于她的香氣。身體不受控制的燥熱起來,總覺得有什麽想釋放出來,可是又不知如何教自己舒服。
她藏着臉哭了一會兒,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裳,秦豐感到胸口濕漉漉的一片。溫熱的感覺一直熱到心裏,像有綿綿的細針紮在上頭,傳來輕微的刺疼感。
他壓低嗓音,“別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頓了一下又道:“有什麽不痛快,你打我吧。”不愉快的事情,發洩出來就好了,千萬不要憋在心裏。
傅眉一愣,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擡起頭抹了一把淚,輕輕擂了他一拳。“我哭我的,打你做什麽?”
“不做什麽,只是除了我,你找誰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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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多委屈啊,平白無故的挨打。”她帶些揶揄的問。
秦豐仍是冷着一張臉,劍眉微微蹙起,跟她站的很近,“沒關系,我是你最親近的人,應該的。”
傅眉聽這話,越聽越別扭,揉了揉眼睛,“我沒事,只是想爺爺了。”說完推開他走了出去。
因為家裏兩個成年勞動力上工,傅眉就聽了秦豐的,接了些松快工分少的活。沒事倒是背個背簍到深山老林裏去尋草藥。
張蘭花的病得慢慢養着,先喝中藥減緩咯血的症狀,傅眉找着藥了便配好送過去。三房一家也沒有餘錢再買藥,傅眉這些藥簡直是雪中送炭了。
都極感激她,每回過去,張蘭花都要拉着她的手,幹瘦的手摸摸她滑嫩的臉。直說不知如何感謝她,原還有些懷疑,只是吃了傅眉配的藥,半月下來,身子果然舒坦了不少。
往常咳嗽,喉嚨便齊癢無比,恨不能将肺都咳出來。如今好了,人精神了些,說話都利落了,“不想你小小年紀,本事這般大哩,三媽都不知如何感謝你。”
說着,從床裏頭箱子裏摸出一塊縧綸布,擦擦眼角的淚,滿是懷念的道:“這布還是我跟你三爹結婚的時候扯的,一直舍不得用。你初來家裏,三媽沒什麽好東西給你,你莫嫌棄。”
張蘭花珍藏了這麽多年的布,想必是極舍不得用的,老來有個懷念也好。她如何敢收,傅眉忙道:”三媽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東西實在不能收。我來的時候帶了許多衣裳,還穿不完呢,您快收起來。”
傅眉來的時候帶的盡是好衣好料,村裏人少有她那樣,衣裳上一個補疤都沒的。誰家的衣裳不是一個疤挨着一個疤,張蘭花窘迫道:“我知道你有,只是這是三媽的心意,跟你那些不一樣。”
兩人正争執不下,外頭秦阿婆卻進來了,一把拿過布塞進張蘭花懷裏,“人家有的是好東西,要你這點子哩。就是你不穿,給幾個娃子也使得,保樹身上那身衣裳我看都穿了幾年了也沒換。還是給他。”
傅眉也道:“婆說的是,三媽留着吧。”兩個人都勸,再推脫下去倒不好,何況婆婆在這裏。唉,都是苦命人,她家婆婆有些時候是愛貪些小便宜。
對她不怎麽樣,卻是真心心疼她家保樹跟幾個孩子。于是,張蘭花便把布收回來了,原她想,要不是有傅眉,她這身子真的不能再拖累家裏了。
為着她這病,家裏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有時候想起來,真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屋裏幾個大男人,沒了她,回屋裏冷鍋冷竈,一口熱水都沒有。
孩子們都沒成家,她咋放心的下,就這樣一天一天拖着。本沒指望能有好的一天,只是傅眉給了她希望,叫她知道她這身子還有好的一天。
她心裏是多感激她啊,心裏頭熱乎,可手頭實在緊張。她吃的藥還是人家進林子裏找的,這是多大的恩情。這麽一小塊布送出去,好歹代表一點心意,如今又送不出去,心裏着實煎熬的很。
秦阿婆說了這一句話,到底還是不喜歡傅眉,幹癟如樹皮的臉拉聳下來,“還杵着做什麽,出來跟我找鋤頭。”
傅眉也沒什麽話,秦阿婆來借鋤頭的,在堂屋裏轉悠了一會兒,找到就走了。傅眉進屋跟張蘭花說了一聲也要回去了。
秦實興沖沖的爬上坡,秦阿婆站在上頭看他摔了一跤,忙拍腿道:“哎呦!實娃子你慢些,鬼追你呢。”
秦實捂着腰間的小竹簍,滿臉興奮的撲進秦阿婆懷裏,秦阿婆滿身摩挲他,笑呵呵的。
秦實拍拍身上的土,一張蘋果臉紅撲撲的,興奮的跟傅眉邀功,“眉姐,看!我抓了好些黃鳝哩,個頭都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