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暖融融的陽光緩慢的爬上山崗,秦豐起的并不算遲,将圈裏的雞趕出來,廚房裏的水缸挑滿水。屋裏還沒有動靜,他進廚房看了一眼,鍋裏熱着軟乎甘甜的大白馍。

櫥櫃裏拍的姜蒜黃瓜,一切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每次看見這副場景,甜蜜蜜的滋味都會溢滿心間,如今看到,心裏卻沉的像揣了一塊石頭。

阖上門,秦豐轉身到屋裏去,秦保山也起來了。看秦豐沉着一張臉,也沒跟他說話,慢悠悠晃進廚房,拿了兩塊馍馍出了門。

秦豐在傅眉屋前站了好一會兒,低垂着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他的手慢慢緊握成犬,等了一會兒,終究松開手。

輕輕敲了敲門,裏頭沒有反應。推開門,果然如他預料一般沒有人,屋裏的擺設幹幹淨淨、規規矩矩。一股清香蔓延出來。

秦豐深吸一口氣,拉聳下腦袋,滿身失望的氣息,活像一只被抛棄了的小狗。

傅眉這幾天一只在躲他,原本不用早出晚歸的上工,現在卻是家裏起的最早的人。回來後也跟他沒有話說,秦保山在的時候,三個人坐在院子裏。

各幹各的事情,其樂融融,秦保山若是進屋,她後腳就走人。絕不跟他單獨相處,他很煩躁,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怎麽就突然躲起他來了。

悶悶的一個人扛着鋤頭上山,傅眉今天跟村裏人一道進山裏挖渠溝。要把水都引進到山下農田,來了一個月,村裏的人大多認了個臉熟。

傅眉這人雖家裏養的嬌,擔人還是能吃苦的,隊裏安排啥做啥。話雖然少,為人謙遜有禮貌,聽說還會醫術。前兒又女子中暑都要暈了,她就不知從哪裏采了一把什麽草,叫人拿回去熬水喝。一個下午功夫人就好了。

吳香蘭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扛上鋤頭坐到傅眉身邊去。瞅了她好幾眼,豔羨道:“都是曬太陽,你咋就曬不黑呢。”

再看看自己黑黑的皮膚,哎呦,這人比人要哭。傅眉皮膚白的像是剝了殼的荔枝,勞動過後,臉蛋粉嘟嘟的。

明眸皓齒、膚白唇紅,越看越叫人稀罕。吳香蘭撇一眼遠處大聲說笑的小夥子們,腹诽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撈過傅眉的脖子,親了一口,笑的豪邁。傅眉摸摸臉,将手裏的水杯遞過去,“今天還頭疼嗎?”

吳香蘭隔空往嘴裏倒了一口水,搖頭道:“早就好了,你昨兒給我的什麽草,還真管用。诶,這水裏也有那個味道。”

“我在林子裏摘得薄荷,清熱解乏還能去暑。每天晚上熬好用龍王水鎮着,一天都冰冰涼涼的。”傅眉将水杯的蓋子塞緊,這還是她從傅家拿的保溫杯呢。在這個電壺膽都是稀缺物資的村裏,她的東西好些人都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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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香蘭咂咂嘴,“可惜你會醫術,卻不能去縣裏上衛校。”

吳香蘭是吳書記家的女兒,因為上頭的規定。任何職位人員的選聘,都得從在農村有兩年往上的工作經歷的人中選。是以吳香蘭高中畢業回來,也得上工,為以後做打算。

中午傅眉沒回去吃飯,能避免跟秦豐接觸就避免。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秦豐,現在沒空想傅家那邊。重要的是眼前,怎麽也不會想到秦琴跟秦豐是那種關系。

若她是個旁觀者,頂多感嘆現在還有童養媳這回事,不會放在心上。如今主人公變成她自己,就沒辦法坦然面對。看見秦豐就覺得別扭。

之前他待她好,不想往居心叵測方面想,仍然別扭。一時間無法接受,她怎麽就代替秦琴有了這麽個身份,她沒法接受,所以只好逃避。

傅眉悵然的望着遠處青山的輪廓,臉上的頭發叫汗水打濕,毫無規律的貼在腮邊,晶亮的眸子裏有絲絲迷茫。

大隊副隊長敲着鑼沿着山坡跑下來,邊跑邊喊,“大家夥兒注意啊!今兒在村裏小學開會,都來啊。”

吳香蘭停下鋤地的動作,擡頭望了一眼,小聲道:“也不知道有什麽意思,天天批.鬥這批.鬥那,哪些知識分子也是可憐。”

說着嘆了口氣不說話了,好歹她爸也是村裏書記。現在時期敏感,吃不飽穿不暖,還有哪些個閑心。

傅眉眉心一動,到底她也不能說什麽,無能為力說錯了話反惹官司。在山上勞動了一天,收工的時候累的快要癱了。傅眉跟吳香蘭在半路上分開,朝家走去。

路上,秦輝從後頭趕上來,跟她打招呼。傅眉累的很,勉強應付了幾句。

秦豐下了工打算去接傅眉回家,半路上見她在跟秦輝說話。黑黢黢的眸子沉下來,無端顯得有些兇,輕咬着後牙槽,先轉身回家。

傅眉将鋤頭靠在牆上,揉着脖子進屋。剛進門就一陣天旋地轉,心頭一跳,難道家裏進賊了。恍惚之間摔進一個堅硬的胸膛裏。

她的嘴被捂住,驚恐之下渾身的酸軟都消失了,聽一道沙啞的聲音道:“別動。”傅眉呼吸窒了窒,腦子裏一道亮光閃過,聽出來是秦豐的聲音。

狠狠松了一口氣,還以為家裏遭賊了,她閉了閉眼睛。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渾身的力氣瞬間散光,腿有些軟。秦豐将她摟緊了些。

傅眉的心跳如擂鼓,身後的人體溫滾燙,緊緊貼着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的輪廓,臉唰的就紅了,他的氣息強烈,團團包圍住她。

臉上慢慢熱起來,傅眉小心控制住呼吸,拍了拍秦豐肌理結實的手臂,難為情的小聲道:“放開我啊。”

秦豐許久沒說話,醞釀了一會兒,語調有些委屈。“放開你又躲我了,我做錯了什麽。”

“啊,我沒躲你啊。”這話說的自己都心虛,傅眉讪讪的,好在他看不見。

“撒謊。”他手臂收緊了些,下巴靠在她肩上,嘴唇蹭了蹭她的肩膀。雖然隔着一層衣服,傅眉還是顫了顫。

“為什麽?”他固執的問了一句。

傅眉微微低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道:“秦琴是你……”

“我妹,一直是。”

這麽急着否認幹什麽,傅眉暗暗腹诽,“村裏人都說她是你家裏給你準備的妻子。”兩人貼的很近,呼吸間的熱氣都噴在她脖子上。

傅眉不自在極了,再次要求他放開,秦豐不為所動,“你就為這個不理我?”

“不是,村裏人說她走了,我就代替了她的位置。”明明不想問的,可是還是說出來了。她不是太能憋住話。

秦豐沉默了一會兒,“你不願意?”他努力壓制住失落,心裏酸酸的,一直酸到鼻尖。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兩個不認識的人,因為這樣的理由結合。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如果一定到結婚,也該跟自己愛的人結合才對。”

“不覺得。”他冥頑不靈。

“你先放開我。”她試圖跟他講道理,“過一會兒還要去開會,叔也該回來了。”

“我喜歡你。”他将她翻過來抵在門上,黝黑的眼睛暖暖的,認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略有些羞澀,還是鼓起勇氣,“第一眼見到就喜歡了,那個時候我的心告訴我,就是這個了。我喜歡她,想親近,那是我十八年來第一次心跳的快要蹦出來。”

“你不知道,你到我家來,我有多歡喜。我想跑到山崗上迎着風大喊,我還想一頭紮進河裏游幾個來回。我從來沒有這麽快活過,只是因為你的出現,這裏就軟的一塌糊塗。”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撲通撲通”的聲音從手心一路傳到心尖。傅眉愣愣的看着他,還有些在狀态之外。

他的視線從她的眼睛一直滑到紅潤的嘴唇上,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刷在人心上。語調裏夾雜上一抹失落,“我知道,你是城裏的姑娘,我一個鄉下的窮小子配不上你。可是它不受控制,它是你的了,一想到你或許看不上我,就難受的快要悶死。你看,你一聽到風聲果然就躲我了,嫌棄我也是對的。”

秦豐的聲音很失落,甚至有些哽咽,像是被世界抛棄了一樣。這樣一張好看的臉,做出為情所苦的模樣,實在叫人不忍心。

傅眉第一次叫人這樣告白,心跳的快的快要破胸而出,早将為什麽躲他的初衷抛到腦後。臉蛋紅紅的,幹巴巴道:“你別這麽說,你很好。”

至少待她很好,無微不至,體貼溫柔。秦豐道:“我不好,家裏窮,人又沒文化。喜歡人都不會,叫你這樣躲我。”

“我躲你不是因為你本人,只是沒辦法接受支配婚姻的做法。”他的眼神太灼人了,傅眉受不住偏開頭。

“你果然在躲我。”

重點不是這個啊,她有些無力,“你先放開我,我在你家裏,有什麽事來日方長好不好。或許過段時間你就不喜歡我了。”

“不會,我對你的喜歡只會越來越濃烈。這輩子,只喜歡這一回會了,我知道。”

傅眉難為情的咬唇,深呼吸道:“那好,你說你喜歡我,咱們拭目以待。我不再躲你,你向我證明你會一直喜歡我,如果我也心動了,我就……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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