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

對于秦豐頻頻想說結婚的事, 傅眉只能當做沒聽見, 畢竟在她看來現在還不到時候。她并不是嫌棄什麽, 也沒有想要反悔,只是心裏有一種感覺。

傅眉手裏數着錢, 側臉沉蘼而美好,光滑柔軟的肌膚。桌上燭臺的光跳躍閃動, 隐隐照過來,給她鍍上一層朦胧晶瑩。

秦豐長舒一口氣,往她跟前挪了一點, 雙手環住她的腰。什麽也沒有做,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呆着, 他也覺得很舒服,心裏很踏實。

傅眉對于結婚的話題避而不談,他并沒有什麽失落,畢竟在他看來現在确實不是好時候。家裏的光景還不太好, 他的手裏沒有很多的積蓄。之所以那樣問她,不過是想得到一個承諾。

既然她不開口, 他也沒有想過要逼迫她什麽, 在他沒有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之前, 就這樣也挺好的。

天氣越來越冷, 柳樹屯偏北方,空氣幹燥而冰冷, 呵出一口氣立馬變成蒙蒙的白霧。冷得整個人恨不得縮在被窩裏面, 不出門不交際, 暖烘烘的睡一天。

然而這樣的時節卻是商業極為繁盛的時候,家家戶戶每個人一年的勞動工分兌換成工資,手裏就有了錢,有錢就要消費。趁着這樣大好的時候,趙海林繁忙了許多天,帶着秦豐四處收購糧食。

為了掩人耳目,一般都是半夜出動,幾天下來人就累得不行。寒冷漆黑的夜裏,一個個老實的莊稼人都已經進了被窩。

秦豐小心翼翼帶着趙海林扛着兩麻袋糧食進了屋,傅眉聽見了動靜,披上衣服迎出去。這樣冷的天氣裏,秦風卻只穿了一件長衫,領口大敞開,露出麥色結實的肌肉,淌着豆大的汗水。

兩人把糧食都藏進了秦豐屋裏,粗麻口袋鼓鼓囊囊的,整齊的堆在櫃子旁邊。傅眉進去瞧了一眼,問秦豐,“都收了些什麽回來?弄完了嗎?還要不要去。”

秦豐把最後一袋碼上去,手臂上的肌肉鼓動,出了大勁,“收了些小麥、荞面、板栗子、黃豆,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

趙海林喘了一口氣,小心的掩上門,擡起胳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我看你上次糕點做的很好,這次收的東西都是那些食材,你盡管放開手做。要是還需要其他的,就跟豐娃子說,我倆下次再去采買,保證把食材備的齊齊的。”

傅眉點了點頭,其實她不僅擅長做糕點,什麽食材到了她手裏,她都能給做出美味來。不過是糕點比較稀缺,拿到外頭去吃香,再者他們運輸保存也方便,所以才盡量多的做了這個。

趙海林看了看堆成山的食材,心裏就湧起一股豪氣,這些将來都會換成錢,給家裏帶來更好的日子。石頭來年的學費就從這裏攢了,趙阿婆的醫藥費也有了着落,這樣一想,他就充滿了幹勁。

“剛才買東西的錢,豐娃子你掂的比我多些,我還沒給你咧。”趙海林對秦豐說。

秦豐搖了搖頭,“有了再給吧,你還能貪我的不成?雖說剛才買的時候已經過了稱,但咱們總歸沒有記下來心裏也沒有個數,這會兒再過一道吧。做了東西出來也好看看當中的損失,別賣東西還倒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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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林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只是這麽多東西都拿出來一一過稱,既耗費時間也耗費精力。他道:“這會太晚了,明天弄吧,一樣一樣的來。我都出來四五個小時了,你姐在家裏恐怕擔心哩。”

他哪回出來秦秋在家裏不是提心吊膽,不過越是過年的時候,上頭查投機倒把的事查得越嚴,所以萬事都得小心。在外地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家裏恐怕都還急着,确實是要回去了。

傅眉忙道:“姐夫你回去,東西我們倆稱了就成了,路上小心一點。今天我還看到武工小分隊在路上晃悠呢,想必就是為了這事兒。”

秦豐也道:“你先回吧,這些東西交給我。”

趙海林就騎着自行車走了,臨走之前,傅眉讓他這兩天都不要過來了。上頭竟然查的嚴,總是要避避風頭的,小心無大過。

看着趙海林消失在房子後頭,傅眉跟着秦豐回來,忙活了大半晚上,又困又餓。傅眉拉住秦豐進了廚房,掀開鍋蓋,是一碗一直溫在裏面的鍋巴炒飯。

傅眉小心的把滾燙的碗端出來,從碗櫃裏找出來辣椒醬,回頭看見秦豐還杵在門口,笑着說,“不餓嗎?快過來吃飯,吃完就去睡覺,明天還有的忙呢。”

秦豐點點頭,大刀闊斧的坐到跟前,端起碗就猛扒了兩口飯,他實在是餓極了。東奔西跑了一個晚上把東西都運回來,路上還擔驚受怕的。

這個時候是投機倒把活動最猛烈的時候,家家有點小錢小貨的買賣,上頭或許也知道這麽個時候,所以查的特別嚴。前幾天有一家人被舉報了,雖說當時大社沒有查出什麽,但之後每晚都安排了人巡邏。

晚上活動的多的,不定什麽時候就和他們正面碰上,所以傅眉讓趙海林這幾天都不要來。

夜幕深深,可以聽見遠處空靈的鳥鳴聲,靜靜的廚房裏,一個人吃一個人看。炒飯的時候傅眉在裏面放了幾片肥肉,既加了油水又增添了口味。

白花花的肥肉在油裏一滾,炸到了金黃酥脆的地步,顆顆飽滿的大米飯油亮亮的。吃進嘴裏的,有軟糯的米飯也有咔嚓作響的鍋巴。

秦豐吃的很急,腮幫子鼓動,牙齒大力的咬合間肌肉明顯。他還是只穿了一件長衫,仿佛在寒冷的冬天,渾身有用不完的熱量,絲毫不怕消耗。

甚至因為勞動,頭發裏還有熱汗滾下來,汗水覆蓋在皮膚表層,薄薄的一層光亮,更給他增添的男子漢氣息。傅眉一手撐着下巴,看他吃的格外的香,等他一碗飯快要吃完了慢下了動作。

這才問道:“你今天跟姐夫去哪收購的?體驗怎麽樣?”

秦豐咽下嘴裏的東西,眼睛黑漆亮如繁星,承載了很多的興奮與高興,“今天去的比較遠,離我們這裏有半天路程的河間村,姐夫教我認識了幾個時常賣糧的大主顧。說是往後等我能力上來了,就能自己去了。”

傅眉笑眯眯的看着他講述自己的經歷,心疼于他的辛苦,也很滿足他這樣自強不息。心裏對他的喜歡,更上了一層樓。

“那邊有武工小分隊在巡查嗎?下次出去的時候要小心。”她囑咐了這麽一句。

秦豐乖乖的點頭,她說的話他一直都是乖乖聽着的,也履行的很好。“那邊也有人巡邏,不過我跟姐夫都挑的是山間小路,他們就是找上來,我們也自然有辦法把自己藏的妥妥的。”

一頓飯吃完又說了這麽一會兒話,天色已經更晚了。傅眉簡單收拾了一下廚房,就跟秦豐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雖然困的睜不開眼睛,但一想到還有那麽多事情沒有做,就不得不爬起來。吃完早飯後,傅眉去了衛生所,這幾天正是農閑的時候,身上有什麽小病小災趁着這時候正好醫治。

所以這是衛生所最忙的時候,一天來來往往的人不斷,傅眉更不能請假。送走最後一個看病的人,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鐘,衛生所也該下班了。趙心跟孫曉麗前後腳走了,囑咐傅眉也早點回去。

她把醫藥器材都收拾好,鎖門的時候又來了兩個人,卻是三房的秦波帶着秦實來了。傅眉看了看秦實身上的過敏狀況,胸前的水泡已經結痂了,這才過了兩天,顯然恢複的不錯。她又囑咐了幾句,送走了兩人,這才鎖門回家。

實在是累的不行,家裏還有一大堆的活要做,前些時候買的半條豬豬肉還腌制在缸裏。這時候就該拿出來挂起來烘制了,可是家裏還沒有柴,留着過年的雞鴨也沒有殺。

預備過冬的煤還沒有買齊,秦保山是不管家裏這些事的,以往都是交給秦豐,秦琴在的時候能幫把手。傅眉又要忙着晚上做東西的事,事情就更多了,她歇了一口氣。

雖然很累,那些事情堆着也不是問題,反而越留越多。只是事情太多,一時還不知道從哪裏做起,傅眉揉了揉酸軟的胳膊,準備先想辦法把肉挂起來。

才走到廚房裏,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踩在凳子上在房頂忙活,他一個人也不叫人幫忙。提起來一塊肉踩上凳子挂好,再下來拿另一塊。

傅眉微微一笑,這就是她很累卻不會心生埋怨的原因,有秦豐這樣勤快的人在,家裏總是不用她操很多心。傅眉提起一塊肉遞給她,秦豐轉頭看見她,語氣溫和道:“衛生所忙完了嗎?”

傅眉道:“哪天不忙?今天是忙完了,明天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呢。不過還是很高興,畢竟這是我喜歡的事。”

秦豐一雙手黑黢黢的,全是在架子上摸的,兩個人你遞我挂,不一會兒就把豬肉全挂上去了,傅眉道:“我叔呢?”

秦豐道:“他出去了,提了一只雞,說是供銷社這兩天來了新鮮的魚,他去賣了看看能不能換。”他扶着牆小心的下來,傅眉掏出帕子,擦了擦秦豐額頭上的汗水。

“既然肉都挂好了,還是找時間把雞鴨都收拾幹淨也挂上去。還要去山裏打柴,以往都是用花柳樹熏肉的,今年也用那個嗎?”

秦豐在廚房邊的水池子裏洗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這些你都不用操心,交給我吧。”

這麽多的事情,一個人要忙到什麽時候,再說她也舍不得袖手旁觀。秦豐對她好是真的好,她也想回報這份好,自然想與他共同承擔,“怎麽就不用操心了?一年到頭屋裏的事情這麽多,全都仗你一個人,你累不累?”

秦豐微微舒出一口氣,冷冽的五官柔和了些,眼睛裏閃動着異樣的光彩,他小聲道:“因為有你啊,就不覺得累了。只要一想到能為你做些事情,我就充滿了幹勁。”

傅眉讓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紅紅的,明亮深邃的眼睛水潤潤的。紅唇不好意思的抿起,小心瞪了他一眼,“說得好像你做這些都是為我做的一樣,我不在的時候,你又怎麽說呢?”

秦豐牽住她的手揉了揉,他的掌心粗糙滾燙,握着她的手,有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過來,一直溫暖到心間。

“也做。秦琴也會幫幫我,不過沒有像現在這樣渾身有勁兒。”他認真的看着她,說的都是真話,他願意為了有她的未來而努力。

傅眉松開他的手轉身往屋裏走,耳朵尖都紅的快要滴血,任何人聽到這樣一番告白的話,心緒都不能平靜的。一個人為了你而努力創造更好的未來,這真是比任何情話都要動聽。

知道她害羞了,秦豐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跟着她往屋裏走。兩個人合力把頭天晚上帶回來的糧食稱了重量,一忙就忙到了快要到晚上的時候。

傅眉匆匆做了頓飯,吃過之後,她就把需要的食材拿出來,該洗的洗該泡的泡。再到夜間萬籁俱靜之時,傅眉爬起來,忙活了好幾個小時,又做了好幾種糕點出來。

她的糕點模子都是秦豐先前刻好的,有花瓣形狀的也有小動物形狀的,圖的不過是個賣相。主要的還是口味,這一次做的糕點不同于前一次,而是比那個更加清新美味,吃了叫人口齒生香。

一吃難忘,念念不忘,她還用面粉做了芸豆小面包。松松軟軟的金黃外皮,咬的時候表層陷下去,松口後又會彈回來。外面一層皮有着綿軟的嚼勁,裏頭的面包肉卻是香香軟軟,中間還加了紅豆醬。

糕點的味道甜而不膩,有一種清新的花茶香,香氣溢滿口腔。紅豆粒蒸的綿軟易碎,輕輕一抿就破裂開來。沙沙的豆醬混着軟軟的面包,好吃的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這一次她做了許多,差不多有三十來斤的樣子,這要是全賣出去,上百塊錢就到手了。抵的上一個成年勞動力兩三個月的工資,裝好之後都有一大籠子,這樣子可怎麽用自行車運過去。

傅眉看着這麽一大箱的東西犯起了愁,她有些貪心了,早知道不要做這麽多。秦豐吃完飯放下碗,看她盯着這麽多糕點一臉苦悶,摸了摸傅眉的臉,“沒關系,自行車不方便運輸,這一次我用背簍背過去。”

傅眉道:“那怎麽能行呢?騎自行車都要半個多小時,還在騎得很快的情況下,你這要是背過去,那要走多久啊。”

秦豐不覺得這是個事兒,走夜路而已,又不是沒有走過。交代了傅眉不要擔心,他果然拿出家裏閑置的大背簍,分成幾個小箱子裝進去,這就準備走了。

傅眉做了好幾樣糕點,每一樣都分開裝的,背簍是上大下小,箱子放下去,下面空落落的,上面聳的老高。她想了想,拿出個小背簍,分了兩盒子出來,“我跟你一起去。”

這樣大半夜的更深露重,又是大冬天,外頭或許還有人在巡邏,秦豐怎麽會放心讓她跟着一起,所以堅決不讓她去。傅眉拽着背簍不放,“讓我去吧,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那要不你就不要送這麽多。”

秦豐黑着臉沉默不語,趕她回去睡覺,傅眉不依不饒,“那你在家裏留兩箱,這麽多一次性肯定運不走的。”

秦豐看了看背簍,又看了看她,果斷的搬了兩箱進屋子,反正就是不讓她去。傅眉看的一陣氣悶,也不跟他說話了,秦豐摸了摸她的臉,輕輕把人擁進懷裏,吻她的頭發,“你不要去,你去了我會分心的。乖乖的在家裏等我。”

傅眉一言不發,看着他出了門,然後眼珠子一轉,裝好箱子背起就走。秦豐爬進山裏走了兩裏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一直是一個特別警醒敏感的人,什麽事情直覺都來的特別準。

在一棵大樹後頭站了一會兒,果然瞧見一個小身影趕過來,那不是傅眉是誰?他簡直要給她氣笑了,這丫頭膽子可真大,一個人就敢摸在他身後走夜路。為了避免人發現,他倆還都是不打手電筒的摸黑走,她怎麽就敢?

秦豐心裏一陣生氣,可是也免不了心疼,一把拉住還在悶頭往前走的人。傅眉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是他,高興的要蹦起來,秦豐在黑暗中黑着臉,她也看不見。

他的語氣很嚴厲,裏頭又有一絲緊張,“你膽子怎麽這麽大?荒山野嶺的一個人走夜路,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來,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他越想心裏越氣悶,這丫頭膽子太大了,今天不好好訓她,下一次指不定還鬧出什麽事。秦豐黑臉的模樣還是很有威嚴的,傅眉雖然不怕,但也怕他以後不準她幹這幹那。

她拉着他的手,綿軟的手心溫溫軟軟,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就像握住了他軟的一塌糊塗的心。小聲的央求道:“你不要怪我了嘛,我這不是擔心,既然來都來了,你帶我去好不好?我一定聽你的話,以後肯定不亂來了。”

她的保證一點可信度都沒有,可是秦豐也不能再責怪她什麽,畢竟她也算不的錯。心裏鼓鼓脹脹的,裏面很酸,讓他有一種鼻子也很酸的沖動。只想好好疼她愛她,怎麽舍得怪她呢,再怎麽說她也不是為了私欲。

秦豐胸腔裏的愛意滿的快要溢出來,看向她的眼神溫柔缱绻,就像高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一般,氤氲出蒙蒙的霧氣。他似乎嘆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走吧。路上小心一點。”

他緊緊地牽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了命運的刀尖,柔軟的不可思議,兩人一步深一步淺的在深山裏摸索。傅眉也聽他的話,乖乖的任由他牽着走,其實剛才一個人過來的時候,還是很害怕的。

四周安安靜靜,黑茫茫的一片,林子深處一片漆黑,就好像裏面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緊緊地盯着你一樣,令人一陣毛骨悚然。可是一想到他就在前面的不遠處,她就怎麽也不害怕了,就好像他的膽量隔着空氣傳遞給了她,給了她無限勇氣。

兩個人互相依偎着在林子中摸索,盡量挑着小路走,秦豐的手很厚實,牽着她穩穩的。前方少年的身影高大寬厚,很能給人安全感,傅眉杵着竹子跟上他。

秦豐雖然表面上沉靜如水,但其實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畢竟現在不是他一個人。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怎麽樣都不要緊,舍不得的是她跟着一起吃苦。

一面小心的探路,一面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注意周圍的環境,他們仍然不敢打手電筒,害怕會有人巡查。

在山裏小心的走了很久,兩個人氣喘籲籲的,眼瞧着快要到了趙家灣,沒想到前面突然現出幾個手電筒的光亮。傅眉吓得心裏一緊,心跳到了嗓子眼,渾身在這一刻緊繃。

她不敢出聲,急忙看向秦豐,他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前頭,想來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巡查的人。前面幾道光四處亂照。應該是還沒有發現他們。

但是做賊的人總是心虛的,傅眉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吓得腿都快軟了,前面那幾個人還在往這邊走。她緊張的攥緊秦豐的手,額頭上很快浮起一層冷汗。

秦豐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張,這個時候他只能想辦法脫離險境,他要給她依靠,肯定是不能慌的。秦豐牽着傅眉小心往旁邊走,前面幾個人大約離他們有二十幾米。

這個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很快就會走到他們跟前來,傅眉心如擂鼓,緩緩沉住氣。一言不發的任由秦豐牽着她,兩個人小心翼翼,避免踩到什麽斷枝枯葉,發生聲響叫人發現。

他們對這片林子也不熟悉,不過是下意識往樹木豐茂的地方走。在前面幾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時,秦豐已經拉住傅眉躲在了草叢裏。

兩個人蹲在一處,傅眉一只手捂住嘴,前頭幾人越來越近了,隐約可以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大半夜的,還要折騰,有什麽人嘛真的是,誰不睡覺?”

“再忍忍吧,就這一趟了,回去就能睡。”

“我倒覺得巡邏挺劃算的,每天還給十分的工時,多好的活計。”

“快些走吧,我快要凍死了哩。媽了個巴子,這鬼天氣。”

說話的聲音很近,就好像離他們的距離只有一米,傅眉不敢閉眼睛,緊緊盯着幾人過路的腳下。秦豐倒是沒有什麽,只要他們不發出聲響,對方一定發現不了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人說話的聲音遠去,傅眉還不敢動,她只覺得渾身都是軟的,全是吓的。背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有驚無險的一幕終于過去。

秦豐也緩緩松了一口氣,他雖然沒有傅眉那麽緊張,但心緒怎麽着也不可能平靜如水。經過了這麽一遭,确定了那些人已經走遠,兩個人連忙從藏身之處出來。

匆匆趕往趙海林家,好在之後再沒有遇到過什麽人,一路上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這一趟。秦秋幫着傅眉解下背簍,看見她的臉色吓了一跳,“這是咋了,臉這麽白?”

傅眉緩緩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都是吓的。”于是就說了他們路上差點遇到巡邏人的事,秦秋聽完後怕的拍了拍胸脯,“那可真是危險哩,這幾天上頭查的嚴,依我說咱們先歇歇,也過好這個年再說。”

傅眉搖頭,“這個時候正是商業需求最旺盛的時候,我們就是要抓住這點時機,歇是不能的。”

趙海林已經默默地把箱子都綁在了自行車上,秦豐跟傅眉兩個送來的東西很多,他一趟肯定是運不走的。好在還有幫手,都是賣東西的時候認識的,幫着運進城裏不成問題。

囑咐秦秋給兩人做些飯,他這就走了,傅眉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搖搖頭,“姐你別忙活了,我不想吃。”這一遭真是把她吓得不輕,哪還有吃飯的心思。

秦秋勸道:“我給你倆一人下碗雞蛋面,多少吃一點。又沒騎自行車,走了這大半晚上哪有不餓的。”說着就進廚房去了。

秦豐倒了一杯熱水,叫傅眉端着握在手裏,摸了摸她的頭發。看她臉色還是有些白,不由有些擔憂道:“有沒有事?哪裏難受要告訴我。”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明明走了這一路身上都熱的冒汗,可還是有些冷的打擺子,牙齒也不停的顫。說來想必還是有些後怕。

簡簡單單吃了一碗面,就準備回去了,這個時候天已經快亮了,遠山上薄霧冥冥。太陽的光輝穿透樹林灑下一片斑駁,驅散了夜間的寒意帶來了些許溫暖。

誰知道就走了這麽一趟,傅眉回去就病倒了,孫曉麗還來家裏看她了。說是有些累,還受了風寒感冒了,直叫多休息。秦保山瞧傅眉累倒了,他也不好意思四處晃悠了,跟着秦豐一起上山砍了些柴回來,家裏的臘肉也開始熏。

到了年底還沒多久的時候,趙永青竟然決定這個時候回去。以他的說法許多年沒回去了,這裏也沒有什麽放不下的,索性收拾好了就走。傅眉躺在床上沒有去送,秦豐卻把人送到了鎮上,還給買了一身衣裳。

回來之後,秦豐拿着一包姜糖送給傅眉吃,傅眉皺着鼻子嫌棄的很。說是姜糖,其實就是姜塊,外面覆有一層白白的糖漿,裏面确實包的老姜,有些辣有些甜。她不愛吃這個。

秦豐直接撿了一塊送到她嘴邊,神色很有些嚴肅,她在床上躺了幾天,門都沒出過,這次的病确實有些嚴重。秦豐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心裏也很自責,就不該帶她去,還害她吓病了。

他黑着一張蓄滿風暴的臉,嘴唇微張,森白的牙齒整整齊齊,一個字也不多說,“吃。”

傅眉拿出老法子,她早就摸清了他的軟肋,最受不了她軟聲軟語的跟他撒嬌,她倒是用的屢試不爽。抱住他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一臉的可憐,“不嘛,這個那麽辣,我不想吃。不吃好不好?”

她最會利用自己的優勢,瞬間讓他潰不成軍,明知道他最受不了什麽。睜着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巴掌大的白皙臉龐。看向人的時候,讓人心都化了,恨不得什麽要求都答應她。

何況他本來就對她不設防,對她沒有絲毫免疫力,秦豐繃着繃着自己就繃不住了。臉色柔和下來,好不容易扳起來的臉色瞬間瓦解。

他動作很輕地摸了摸她的臉,心頭萦繞着心疼,面上卻波瀾不驚,“讓我拿你怎麽辦?就吃一點,這個對身體好,吃了你就好起來了。”

傅眉堅決搖頭,“我現在也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就是身上有些軟,一時還提不起勁兒來罷了。”

她不吃他也沒辦法,秦豐把東西收起來,氣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傅眉眯着眼睛笑,“我這幾天什麽都沒做,你跟姐夫還去了鎮上嗎?”

“去的,這些天正是忙的時候,賣出去了好多東西。”經過上一次的事情,他更加小心了,不管是什麽時候,都小心隐逸自己的行蹤。聽說那些巡邏的又抓住了好些人,獨他跟趙海林做事情很小心,什麽馬腳都沒露。

傅眉點點頭,微微打了個哈欠,孫曉麗說她前些日子太累了才會病倒,也不是沒有根據。白天在衛生所忙成狗,回來之後還要再廚房忙活,家裏又是很多瑣事,覺都沒睡好過,不累倒才怪。

生了病這幾天卻是獨有的清閑,什麽都不用做,每天就窩在被窩裏面。連飯都是秦豐做好了端進來的,家裏的事情他都已經安排的井井有條,再不用她操一點心。

秦豐拿了一件衣服給她披着坐起來,兩個人靜靜地靠在一起看書,他想了想說道:“以後家裏有什麽事情說給我就好了,你能解決的就解決,不能解決的就交給我,不要這麽辛苦。”

傅眉頭靠在他肩膀上,身上暖和的不行,心裏也暖暖的。其實沒多少人知道,她是一個特別愛操心的人,什麽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歡放在心裏。做的幹脆利落最好,一旦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就特別容易鑽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較勁。

她這樣的性子,爺爺以前評價,是個搞鑽研的好性格,只是在生活中就太累人了些。尤其是你操心那麽多,旁人還不一定知道,還不一定記挂在心上,何必呢?

沒有想到秦豐會看出來,以至于這麽了解她,人都說知己難求,有一個這樣了解自己的人。為她憂為她苦,該是很好。傅眉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輕輕地嗯了一聲。

秦豐轉頭,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入眼的便是她白皙光滑的額頭,眉毛整整齊齊,眼睫毛很長像一把小刷子。鼻梁直挺,真是個不能再俊的姑娘,他的心裏充滿了一陣滿足。

手微微撫上她的側臉,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掙錢,然後把她風光的娶過門。他這一輩子都在土地裏刨食,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麽樣的際遇,但也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到能配得上她的樣子。

這就是他目前的所思所想,再簡單不過,可是做起來好像也很不簡單。不過沒關系,他這個人什麽優點都沒有,吃苦耐勞卻是下的去心。

過年的日子悄悄臨近,這是傅眉在秦家過的第二個年了,十八歲已經過了。秦保山現在已經在有意無意跟秦豐商量,不如什麽時候就把他倆的事情辦了,依他說現在過年正好。

秦豐不是他爹那樣說風就是雨,至少現在還不行,手裏頭一點積蓄都沒有,再怎麽着現在也不是一個好時機。所以秦保山說的時候,他只說在等等,至于等什麽也沒有說。

新年剛過,雖然大隊已經陸陸續續開工了,但其實還沒有到農忙的時候,所以大多數人還是歇在家裏,感受新年的餘韻。秦家就更沒有什麽事情要忙,傅眉身子漸漸好了,就把剩下的那些材料都做成好吃的,賺到了好大一筆收入。

前些日子,秦冬梅生了娃,一個五斤多的大胖小子,可把人折騰壞了。是到衛生所裏接生的,孫曉麗是主治醫生,傅眉負責打下手。這是從她手裏接生的第一個孩子,看着就讓人有一種成就感,也對那孩子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傅眉很喜歡小寶寶。

滿月的時候,她還送了幾尺布,說是給孩子做衣裳。不過這對家裏來說都是外人的事情,真正還發生了一件事情,來的猝不及防。原來是秦琴來了信,她要去上大學,所以決定來柳樹屯插隊,時間是一年。

先給家裏送了一封信來,秦保山接到信高興的不得了,連家裏的肉都舍不得吃了,說是要留着秦琴回來做給她吃。秦豐沒有理會秦保山的發瘋,雖然一年多沒見秦琴,家裏都怪想念的,但也還不至于把吃的喝的都留着。

所以原來是怎樣還是怎樣,尤其傅眉生了病之後整個人又瘦了一圈。秦豐表面上沒說什麽,卻經常去供銷社買土山藥回來給傅眉熬湯喝,争取能早日把她身上消下去的肉肉補起來。

傅眉聽說秦琴要回來的消息,愣了一下,但也沒有說什麽。家裏人都因為這封信的到來挺高興的,她也沒有和琴琴相處過,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所以靜靜的等着就是了。

傅眉把秦豐收購回來的山藥做成了山藥糕,前些日子三房給她家送來了些獐子肉。傅眉合着豆豉蒸着吃,感覺味道還挺好,所以蒸了糕點之後,她就給三房送去了一些。

沒有想到秦阿婆也在,雖然同住在一個地方,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傅眉也許久不大跟秦阿婆說話了,秦阿婆還是時不時的占二房便宜。但是那些都是秦保山主動送過去的,年前還送了一只肥肥的大母雞。

因着秦豐态度強硬,秦阿婆倒是不怎麽到二房來,兒子孝敬的東西也是照收不誤。傅眉端了山藥糕過來,她二話沒說先吃了幾塊,贊不絕口的說好吃。

傅眉把東西交給秦實,小夥子高興的端進了屋裏去,天氣這麽冷,三房一家也沒有急着下地。張蘭花還在趕制衣裳,聽說傅眉來了,喊她進屋說話。

張蘭花手上不停,縫紉機的針線嗦嗦嗦的滑過布料,腳上的踏板踩的唧唧作響。張蘭花低着頭,動作很認真,她手上拿着一件滌綸長衫,這個布料在現在這個時候也是不可多得的。

所以她很小心的縫着,不敢有什麽馬虎,顯然這并不是她家裏人用的,想必是在外頭接的活。張蘭花腳邊擺了一盆火,她招呼傅眉在床邊坐下,一邊問她,“家裏都怎麽樣?前些日子送給你們的肉吃了嗎。”

傅眉點頭,“吃了哩,叔跟哥都說好吃,三媽你們在哪裏買的?”

張蘭花頭也不擡,微微笑道:“是我娘家進山裏打的,偷偷打的,所以也不敢送出去很多。”

這個時候雖然嚴禁私人買賣,也不準私人上山打獵,但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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