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報案
報案
女人慵懶的聲音落到衆人心上，像是正在吐舌頭的毒蛇，一字一句都讓人畏懼：“知道背叛我們是什麽下場嗎？”
大廳裏，有一個年輕的女孩被人捆綁着跪在地上，惡狠狠地看着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站在女人身邊的巫梃。
“一群爛人，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殺了你？想得到挺美。”女人哈哈大笑了起來，走向那個女孩，伸手卡着女孩的下巴強迫她擡頭“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殺了你可太輕松，正好……巫梃哥哥，你應該還沒見識過吧，我們的規矩，又或是說，我的規矩。”
巫梃緊繃着臉，目光掃過地上那個女孩，然後看向面前這個女人，她很謹慎，基本身邊都是自己人她也還是要防備，總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沒有人知道她到底長什麽樣。
雖然她總叫自己哥哥，但是巫梃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年紀大一些，還是她的年紀大一些。
巫梃輕輕地搖搖頭，實話實說：“沒見過。”
女人眼睛裏帶着陰狠的笑意：“那正好，我今天就讓你來見識一下吧。”
不、不要，他并不想看。
世界突然開始混亂起來，哭喊聲、叫罵聲交織在一起，還有鮮血鋪滿地……
時俊航是被痛醒的，他爬起來翻出床頭櫃那邊的藥盒，抓起藥丸連水都沒喝就直接咽了下去。
過去許久，心髒那處的絞痛終于過去，時俊航臉色有些發白，癱坐在床上。
緩了一會兒，他已經完全沒了睡意，不遠處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筆記本電腦，他走過去将電腦打開。
作者後臺處多了幾百條未讀的留言，時俊航一條條将它們打開，大多是一些催更，還有不少書粉為主角的危險境遇而憂心。
時俊航想了想，挑了新的幾條評論回複：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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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一出，下面立刻跟了許多的評論，時俊航都沒看，将自己的文檔調出來，開始碼字。
将記憶裏的種種組織成文字流露于筆下，時俊航感覺自己的心髒獲得了片刻寧靜。
終于一章碼完，時俊航将最新那個章節發了出去，關了電腦後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五點了。
時俊航感覺有些餓了，但是冰箱似乎已經沒有什麽食物，他需要重新去購入一些。
想了想，時老板準備今天早點開門，先将店裏的垃圾拿去丢了，然後去買些菜回來，吃完早飯差不多天亮就可以開門。
時俊航默默将時間都給安排好，有條不紊開始新的一天。
下樓時星月還在睡覺，兩只貓都不是吵鬧的性格，天不亮的時候都喜歡待在窩裏睡覺，非常乖巧聽話。
時俊航給它們往食盆裏倒了貓糧，才拿着垃圾出門。
垃圾站離書屋不是很遠，大概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時俊航将垃圾丢進了一邊的垃圾桶裏，正準備轉身離開，卻發現了垃圾桶後面橫着一條腿，這顏色看起來不太正常。
他可太熟悉這種顏色的皮膚了。
時俊航沉默兩秒将手機拿出來，報了警：“你好，我好像發現了一具屍體。”
接線員立刻反應過來，問了他具體位置，然後道：“先生，你能先等我們一會嗎？我們的同事很快就會趕過去，麻煩你了。”
時俊航微微蹙眉，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警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雖說警局離這邊驅車十分鐘就能到，但是他們五分鐘都還沒到就已經找過來了，而且來人還是他認識的。
易博文接到電話說有命案發生，就在他附近，報案人還在現場，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報案人竟然是時俊航。
賀以安帶着人去查看屍體的情況，易博文将時俊航拉到一邊：“怎麽回事？”
時俊航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自己發現屍體的全過程。
刑警已經将屍體搬了出來，法醫暫時還沒到，在場的刑警開始進行現場勘察。
賀以安臉色有些不對勁，跑了過來壓低聲音對易博文說：“隊長，死者好像是李易。”
聽他說完，易博文臉色立刻就變了。
時俊航本想着他們要忙，想說讓他們先給自己做完筆錄，然後他好離開，不打擾他們工作，他并不想跟警察有過多牽扯。
只是剛擡頭，他看見那位死者的衣物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昨天那孩子穿的就是這身衣服。
易博文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追随他的目光看向那孩子的屍體：“你認識李易？”
“誰？”
易博文擡手指了指：“死者名叫李易。”
“我不叫小孩，我有名字，叫小易，容易的易。”
那小孩的身影忽然在腦海裏浮現，時俊航指尖輕顫，看向易博文：“我能看看他嗎？我昨天可能見過他。”
易博文跟賀以安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只能站在遠處看看，不能靠近。”
時俊航點點頭表示明白，他本來也是警校的畢業生，該懂的他都懂。
易博文拎着他走到那孩子身邊，看清楚了那孩子的面容，時俊航不自覺地後退兩步--真的是他。
“過幾天是姐姐的生日，她喜歡看書，我想給她買。”
“我很快就會來啦，你放心，我很遵守承諾的。”
那孩子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這才過去多久，那個蹦蹦跳跳的孩子說沒了就沒了？
一陣刺痛感從心髒處傳過來，易博文見他臉色不對，趕緊将他扶到一邊休息。
“你還好嗎？”
時俊航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沒等他開口，另一邊忽然又混亂了起來。
“我的孩子啊，小易……”
“小易，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的小易，你不要吓爸爸啊……”
李易爸爸也收到了消息趕過來，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孩子失蹤的時候他還能抱着一絲希望，可是現在李易的屍體擺在面前，他的希望徹底變成了絕望。
賀以安趕緊攔住他，勸他冷靜，低聲安撫着他。
李易爸爸跪到地上痛苦大哭，他從來沒想過生活會給他這麽大一個晴天霹靂，什麽都沒反應過來，毫無征兆，他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李易爸爸急喘氣：“他才七歲啊，他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小易才七歲啊……”
時俊航感覺有些心酸，偏開頭沒再去看他們。
易博文嘆了口氣：“換個地方吧，我們好好聊聊。”
此時法醫已經趕了過來，時俊航看着法醫将李易裝進裹屍袋帶走，回過神朝易博文點點頭。
易博文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現在的天色：“去吃個早餐吧，邊吃邊聊。”
現在這個點，時俊航跟着他們一起等到現在，大概也還沒有吃早餐。
時俊航想了想，點點頭--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外面吃過早餐，他大概率也吃不了那些店裏的食物。
天色還早，易博文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家開了門的早餐店。
他回憶着時俊航以前的口味，跟老板要了兩份瘦肉粥。
時俊航疑惑：“你自己一個人吃兩份嗎？”這人什麽時候飯量漲這麽多了？
“？”
沒有疑惑太多，時俊航看向老板：“給我一碗白粥就好，其他什麽都不用。”
老板看了看他們倆，确認一遍：“兩碗瘦肉粥一碗白粥？”
易博文搖頭：“各來一碗就行。”
老板：“好嘞，裏面找位置坐吧。”
等老板忙活開了，易博文才開口：“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喝瘦肉粥的麽？”他記得時俊航以前拽他出去吃飯的時候，總喜歡點各種瘦肉粥。
時俊航垂下眼睛，面無表情地回應：“那是以前，人總是會變的。”
以前他還毫無顧忌的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可以毫不掩飾自己的熾熱的目光，可以對身邊的所有的都抱着善意去面對……但那都是以前，他早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過去的那個時俊航就像是一個昙花一現的美夢，現在夢醒了，他也該回歸現實。
易博文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的話。
老板就粥端了上來，說了句“慢用”之後就到另一邊忙活。
時俊航拿着湯勺搗着碗裏的粥，目光微沉，總像是在為什麽憂慮。
說實話，除了這張臉，易博文看不出一點他跟以前相似的地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這時易博文也回過神來了，目光打量起眼前這人，他瘦了很多，剛才握住這人的手腕時感覺他的手腕除了骨頭就沒別的了。
他本來不是這樣的，時俊航上大學的時候雖然也不胖，但确實是一個典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帥哥，而現在這人瘦得跟沒吃過飯一樣。
這些年，他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
“你不吃嗎？”發覺易博文在盯着自己，時俊航擡頭，眼睛裏帶着些疑惑。
易博文這才回神，知道自己盯他太久了，讓這人不舒服，又覺得有些好笑--明明手指都已經繃緊，卻還要假裝什麽事都沒有。
一碗熱粥下肚，易博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醒了過來，擡頭卻發現對面的時俊航一口都沒吃，不由得蹙眉：“你……”
“吃完了？”
易博文點點頭。
時俊航也跟着點點頭：“那走吧，你問完話之後不是還得回去工作麽？”
易博文：“……”他是想帶這人出來吃早飯，卻沒想到結果是這人陪自己吃早飯！
時俊航見他沒反應，微微蹙眉。
易博文嘆了口氣，起身結賬之後帶他離開。
時俊航将自己昨天遇到李易的全過程都告訴了易博文，他以前沒有見過這個孩子，昨天是第一次見面，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
時俊航說完之後正想跟易博文說自己要離開，擡頭看見易博文有些疲憊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到嘴的話不自覺的變成了關心：“你沒休息好？”
話一出口，時俊航便後悔了，他現在不該關心這些，易博文有沒有休息好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對方沒有開口，時俊航只當是自己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書屋該開門了，我先……”
“我們昨天通宵找了李易一夜。”易博文剛才因為這人的關心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有四年沒有得到過這人的關心，一時間有些懷念。
曾經無數次給那個熟悉的號碼發信息，卻始終沒有得到過回應，這一次對方卻就坐在對面，跟他一起說話……
易博文拿出手機：“交換一下號碼吧。”
時俊航沉默，他不太想交換號碼，這兩天是意外，他們之間最好別再有聯系，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易博文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你到底還是報案人，後續還有需要配合調查的地方我們還會找你，所以號碼還是得留下的，還有加個好友吧，都是為了配合調查，你也是刑事偵查專業的學生，應該很明白這些要求。”
話都讓易博文給說完了，時俊航無話可說，默默地跟他交換號碼并且加上好友。
把手機收回來後時俊航問：“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易博文：“要不要我送你？”
時俊航搖搖頭：“書屋離這裏不遠，你還是先顧着自己的工作吧。”
賀以安已經給他打了兩三個電話，再不回去賀以安再好的脾氣也該忍不住了。
易博文嘆了口氣：“行，那你注意安全，有事記得要給我電話。”
時俊航沒點頭，默默看着他轉身離開，那個背影越走越遠，慢慢地消失不見……直到身邊的行人多起來，他終于回神。
想起早飯還沒有吃，時俊航按照自己原來的路線去超市買菜。
另一邊，李易媽媽跟他們的女兒也趕了過來，李易爸爸看到自己的妻女，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洶湧而出。
李易姐姐抱着自己的母親，臉上掩飾不住的慌亂：“弟弟呢？他在哪裏？”
賀以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委婉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帶你們去見他。”
李易媽媽捂住自己嘴巴，好一會兒才點頭：“我要見小易，小易在哪裏，我要見他……”
賀以安看向易博文，見對方朝自己點頭，便朝這一家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法醫李穎婤已經在等着他們了，等李家人進來之後帶他們走到解剖臺前。
看到李易的那一刻，一家三口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彼此大哭了起來。
易博文和賀以安就站在後面，他們仿佛聽到了一個家庭支離破碎的聲音。
“小易，你醒醒，我以後不跟你搶玩具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別丢下姐姐……”
“兒子，我們說好要一起去游樂園的，你明明答應了媽媽要一起去的，小易……”
“兒子啊……”
解剖室裏的刑警都偏開頭，無論經歷多少次這樣的離別場面，他們始終不能心平氣和的去面對。
穆英也趕了過來，看到面前的場景，除了嘆息她什麽都做不到。
她也同樣一夜沒睡，不放心封悅一個人繼續留在那裏，她還是親自将封悅送回學校去了，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才回到警局，收到的消息竟然是李易的屍體被找到了。
穆英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什麽時候開始屍檢？”
易博文：“等李易家屬緩過來李穎婤就會開始屍檢，我們等一下再給這家人做一次詳細的筆錄。”
這麽多起失蹤案裏，李易是唯一一個失蹤第二天就以屍體的形式被找到的受害人，他身上疑點很多，說不定能找到不一樣的線索。
李易不在了，但是案子還得繼續，還有許多像李易這樣的孩子還不知道在哪裏，等着他們去營救，還有很多李易這樣的家庭等着他們的孩子回家。
易博文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賀以安一起将李易的家屬勸出來。
易博文道：“李易爸爸媽媽，我們要找出傷害李易的兇手，需要你們的幫忙。”
李易媽媽情緒持續崩潰：“是誰？是誰殺了我的小易？我要找他拼命，把小易還給我……”
或許是先前已經崩潰過，李易爸爸冷靜了許多：“要我們做什麽，做什麽都行，只要能把兇手找出來。”
易博文點點頭，将他們扶起來：“我們到外面說話吧。”
李易爸爸将自己的妻女扶起來，抱了抱兩人，相互攙扶着走出去。
離開解剖室的瞬間，這對夫妻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多歲，生活從此天翻地覆。
易博文比他們落後一些，看着一家三口相互扶持走出去的模樣也有些心酸。
他們何其無辜，一夜之間痛失親人，那種痛苦的感覺他也曾感同身受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