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領讀
領讀
第十周的最後一天晚自習,宋澄的學習終于走上系統化。如果宋澄寫日記,一定會在這裏标個星號。
第一句是表揚自己的學習能力,第二句是點出溫向儀對此做出的貢獻,第三句懷疑溫向儀嫌她笨就不寫在紙上了,但牢牢刻在腦海裏,亟待日後驗證。
新的一周,周一早讀是英語,秦荔正站上面領讀,教英語的劉老師走進教室。偷偷吃包子的陳子豪噎住了,抄歷史作業的何念瑤趕忙拿起英語書,跟着早讀唱歌的謝日新也緊緊閉上了嘴。
上午沒有英語課啊,劉閻王來幹嘛!
劉老師要去四班,路過早讀的五班,忽然想起件小事來。
她站在門口沒往講臺去,視線逡巡,最後停在宋澄身上。
雙目對視,宋澄打了一半的哈欠不知該收還是繼續打下去。
劉老師的黑框眼鏡沉着冷肅的光:“宋澄,以後英語早讀你和課代表一起在上面領讀。”
卧槽!
此言一出,所有人紛紛嘶聲,憐愛起宋澄。
劉老師要不要這麽殘忍?這分明是公開處刑差生,是一種不道德的精神折磨與摧殘,宋澄不就是打哈欠被抓住了嗎!
還好被抓住的不是他們。
劉老師:“還坐着幹嘛?現在就上去。”
宋澄喔了聲,拿起英語書。
連溫向儀都回頭看了她眼,低聲提醒道:“實在不行,現在跟劉老師直接說。”
溫向儀你說誰不行呢?
宋澄道:“沒事。”
這話連段嘉都不信。她起身讓宋澄出去,目送一去不回的孤膽英雄,喃喃自語:“我不忍心看了。”
她想了想,擡手堵住耳朵。或許不聽宋澄的口語,是一種無聲的體貼與善良。
宋澄走到秦荔旁邊,她從沒帶過早讀,站在講臺上不太習慣。
她往下看了眼,除了一片人頭,還有一張張寫滿同情的臉龐,看得她有點頭皮發麻了,趕緊收回視線。
宋澄轉頭問秦荔:“我們一起從第二段開始?”
秦荔道:“好。”
秦荔的擔憂快從眼睛裏冒出來,暗自決定自己聲音大點,把宋澄的蓋住最好。
她定定神,起了個頭。
大家也低頭看書,準備迎接宋澄的慘劇。
緊跟秦荔之後,一陣流利口語傳入耳中,音色較秦荔的清揚更為低沉醇厚,毫不費力地就能将兩者區分開。而且,秦荔家的口語已經很好,宋澄與她相比不僅沒有落下風,甚至更……好聽?
講臺下的學生們恍惚了。
這是宋澄?
謝日新說出大家心聲:“宋澄變得好陌生。”
段嘉不知何時放下了堵耳朵的手,又忍不住想摸摸耳垂,宋澄的口語聽得人耳朵麻麻的。
前排,溫向儀目光凝在宋澄身上,呼吸很輕。
宋澄把縮讀和音節的重音都處理得很好,地道得不像國內應試教育的産物。
她剛開始上臺還有些陌生,像秦荔一樣捧着書,讀完一段,她已經把書放在桌上,微垂着眼皮去看,足以說明她此時的松弛。這樣的宋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一節早讀下來,大家同情的人變成了秦荔。
最後的領讀結束,被秒得稀碎的秦荔幽怨地看向宋澄。
虧她還自作多情想着幫宋澄遮掩一二,宋澄對得起她的赤子之心嗎!
秦荔看什麽呢?
宋澄茫然地看回去,但落在秦荔眼中,她神情鎮定,雙眼波瀾不驚,滿身高高在上的出世高手氣質。
秦荔陡然洩氣。
她服了還不行嗎。
宋澄口語怎麽這麽好?劉老師又怎麽知道的?
英語課上,有個膽大的同學實在忍不住問了。
劉老師掃視一圈,叩叩講臺:“你們別看宋澄總分不高,期中考試,她的聽力分數是拿滿的,這說明什麽你們知道嗎?知道的說說。”
段嘉舉手:“說明她運氣很差,後面都沒蒙對多少?”
大家恍然大悟,就連宋澄都心有戚戚然。
可不是嗎,單選閱讀理解除了會的就沒蒙對幾個,扣大分了!
一陣歡樂的笑聲爆了出來,迅速被劉老師視線鎮壓。
劉老師:“說明她私下用功,沒少精聽泛聽才有這個效果。宋澄,對嗎?”
老師已經幫她找好理由,宋澄哪有反駁的道理,立時點頭。
劉老師滿意收回視線。
誠然,她早上只是想起來宋澄極度“偏科”的分數分布,想用領讀這件事鼓勵鼓勵宋澄,順帶施加一些外力給這個後進生緊緊皮,沒想到宋澄給她一個驚喜。
劉老師想着宋澄背後的汗水,再看看班裏一些不省心的:“其他人都在私下努力,你們還笑?周三早讀做聽力卷,我親自看着你們做。”
“……”
大家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
宋澄的出現好像提醒了劉老師可以用早讀來抓聽力這件事,接下來兩周,英語早讀除了固定的默寫和背誦環節,還經常加入聽力的單項練習,并且有常駐早讀的架勢。
而在這些練習中,除了偶爾的失分,宋澄總能拿滿分,堪稱五班聽力一霸。
漸漸的,大家都對宋澄有些改觀——她在學習上是下了真功夫啊。
周四上午的第三節課是英語小考,中午放學的食堂,幾個女生快坐滿了張八人桌,湊一起吃飯。
段嘉喝着熱奶茶:“我去辦公室拿作業,聽到劉老師改着卷子跟六班英語老師誇咱們了,還把宋澄拎出來表揚,李老頭也在。”
何念瑤道:“都說了什麽?仔細說說。”
“先跟六班老師說我們班聽力訓練挺好,要繼續做。”
段嘉臉很苦,她特別讨厭聽力,“又跟李老頭說宋澄英語開始發力了,其他科估計也是,李老頭就說呀,哎,宋澄知道用心學習就好!”
段嘉把李老頭沙啞又慢吞吞的聲音模仿得像一只棕熊,惟妙惟肖,好幾個女生都笑起來。
宋澄坐在最邊上,想起家長會後被喊去辦公室的場景。
李老頭說沒等到她家長電話,他主動打過去,問宋榮劍是不是知道宋澄的想法,宋榮劍半晌才說知道,聽起來壓着怒氣。
他跟宋澄說,本意是讓宋澄和家裏好好做做思想工作,宋澄說:“沒了那份補助,怎麽說他都不會高興的。”
李老頭不滿意這個結果,宋澄離開辦公室時他的表情依舊不太好。
宋澄鐵了心向學,他是個老師,不可能把學生往外趕。再麻煩的學生也是學生。
那天李老頭還告訴宋澄:“許老師請假回來了,你是她帶的,親自和她說一聲吧。”
許齡是宋澄的帶訓老師,年紀在老師裏算很年輕,宋澄最初就是被她帶到三中的,一直跟着她練。
聽到許齡回學校了,宋澄當天就去找了許齡。
多年沒見,再加上自己已經放棄體育,宋澄見她有點緊張心虛。
好不容易在室內體育場找到許齡,許齡頂着蓬亂頭發,低頭擰着鼻涕,她長得特別秀氣,偏偏練出身硬邦邦的肉,身上還是宋澄熟悉無比的酒紅色雙杠運動服,正在掂量羽毛球拍,見了宋澄立刻柳眉倒豎,喊道:
“好啊,你小子趁我不在學校幹大事。”
一下子,宋澄的那點“近鄉情怯”就消失了。
她忘了那天跟許齡說了什麽,就記得她認真說出自己的原因:“學體育找不到工作的,老師。”
“胡說八道,我不是有工作嗎?”許齡說完又笑了聲,“想得夠遠啊。”
宋澄想,可不是麽,不能再聽你一拍大腿選專業了,她真想問問當初許齡給自己選專業時想了什麽,一股腦逮到什麽是什麽,宋澄深切懷疑她的志願是許齡腦內随機選擇的結果。
然後她就被許齡帶去家裏吃飯了。
許齡的廚藝和溫向儀爛得不相上下不分伯仲,不如食堂。宋澄吃完說要不下次還是從食堂打飯吧,被許齡罵了。
想來忠言總是逆耳的,沒關系,她不怪許齡。
至少許齡不像溫向儀罰自己加班,加班何嘗不是一種體罰呢。
對了,許齡的可樂雞翅都燒糊了,哪有食堂師傅燒得色香味俱全。
宋澄看了眼溫向儀盤子裏噴香的雞翅,吃了口自己盤子裏的清炒小白菜。
沒關系,師傅燒的小白菜也好吃,還健康,嗚嗚。
宋澄味同嚼蠟,吃得神思不屬,忽然,一塊完美的可樂雞翅落到她餐盤裏。
咦?
宋澄飛速看向溫向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