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牽手

牽手

“哔——”

吹哨聲嘹亮地在操場處此起彼伏地響起。

田徑、跳高、跳遠等項目在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背景音裏舉行,想到被這首曲子從讀書支配到工作,觀衆席上戴着遮陽帽的舒窈就忍不住擡手打了個哈欠。

“還有誰沒有水的?”

階梯最前方,教研組長手裏舉着幾瓶礦泉水高聲問着,而她旁邊站着沉默抱着箱子的吳理。

比起以前集體活動時活躍模樣,今天的他格外沉默,燦爛的陽光照在他只剩一半能反光的破鏡片上。

舒窈那點困意瞬間不翼而飛。

他在看我。

她抿着唇,明明坐在躁熱鼎沸的人群裏,掌心卻一點點沁出冷汗。

仿佛被冷血動物鎖定的目光将她拉回昨夜的體育館前,彼時她正因為肩上被一下下捉弄拍着而感到驚懼,血液與肌骨都發涼,直到一束光穿過前方的玻璃,從體育館內部照過來。

“我就猜到你在這裏。”打開手機燈光的周文柏擡手對她晃了晃,連帶着那刺眼的手電光也胡亂搖,他推開E出口的門,對她習慣地說教,“雖然學校裏很安全,但是女孩子在外面,總是挑沒人的地方去會很危險。”

驚魂未定的舒窈望向他:“周叔叔……”

然後她轉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在周文柏出來,與她一同往停車場方向走,沿路碰見其他回家的同事時,舒窈忍不住問他剛才過來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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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柏應完,卻想起一件事,“不過你們辦公室那個範老師,剛才說要接孩子放學,提前走了,小吳偏要跟過去送人家……哎,人家範老師都已經結了婚——”

說到這裏,他止住了話頭,畢竟舒窈只是個小輩,他表情複雜稍許,只能幹巴巴地補充,“總之啊,你和那個小吳不好走太近。”

不巧的是,被小吳送回家的範老師,今天沒來。

負責考勤的老師說,範昕手機一直沒打通。

其間透露出的訊息,讓失眠一宿的舒窈更是緊繃,她總覺得,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了。

……

舒窈決定今天就在人最多的觀衆席不挪窩了。

目前已經平安度過了上午。

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十,五點就結束第一階段的運動會,今天不用加班,只要能在人多的時候跟着一起出校門——

“舒老師。”

陳樂沿着觀衆席側面的小樓梯上來,在教職工區域張望片刻,哪怕都戴着學校統一發的、帽檐上還坐着塑料小黃鴨的遮陽帽,舒窈也是最亮眼那個,她立即招手,“跳高組那邊少個裁判,你沒事的話,去幫一下呗?”

“……”

幾分鐘後。

被曬得滾燙的跳高紅白長杆邊,多了一株水靈靈的白菜。

本來報到區域學生只寥寥,不一會兒卻擠得水洩不通,負責記錄成績的裁判往那張被熱得白裏透紅的臉蛋上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好像學生們的掉杆概率突然增加了。

“當!”

才冒出念頭,面前就有個男同學悻悻地摸着鼻子,從摔到亂七八糟的墊子上起來,轉頭聽見舍友不客氣的嘲笑聲,立即紅着臉追上去開始互相打鬧。

“這位老師,要不你去器材室幫我多拿兩個墊子過來吧?”叼着哨子、在冊子上寫着東西的裁判頭也不擡地提議。

“好的。”

舒窈點頭,紮在腰間的黑棕相間不規則格子長裙烘托她膝下修長的小腿。

剛走出兩步,她就見到報道完,頂着運動員號碼牌的女生們也擠作一團,以她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叽叽喳喳:

“不敢想象我如果擁有這樣的顏值會多麽開朗。”

“她裙子好好看,好想要鏈接。”

“是只有我一個人想捏她帽子上的小黃鴨嗎?”

“你想捏的只有小黃鴨?”

-

器材室在橫跨操場的另一段,觀衆席背陰處的小門裏。

舒窈從盛夏烈日裏,踏入鐵門後,總算尋到點陰涼,她擡手給自己扇了一陣風,才開始找那些折疊的綠色墊子。

不常開的器材室裏同樣充滿怪味,但舒窈悲哀地發現,常常被吳理工位荼毒的自己竟然覺得這兒也不過如此——

“咔、咔。”

就在她蹲下去拿緩沖墊時,上方再度傳來奇怪聲響。

無比清晰,仿佛就在她脊背上爬過。

熒光塗層的塑料帽上面也跟着響起敲擊聲:噠,噠。

操場上的熱鬧動靜不知不覺已經遠離。

她獨自處于空無一人的器材室裏,在那咔咔聲越來越近時,瞥見身側一道淺淺的影子,由遠及近,影子不斷膨脹扭動,像無序混亂、顏色潑灑的紙張。

砰砰砰!

心髒聲越來越響,她卻再度感受到四肢驚懼到脫力的恐懼。

直到那影子就站在她身後,甚至逐漸蔓延向她……

“嘎——!”

玩具鴨被捏得在小房間裏響亮喊出的回音将她吓了一跳!

“嘎嘎。”又是兩聲。

舒窈膝蓋發軟地動了動腦袋,見到垂落在面前的襯衫下擺波浪形墜帶,她似乎意識到什麽,立即轉過身,對上指尖還沒從她帽沿收回的人。

外面是酷烈夏日,出現在這裏的人卻幹幹爽爽,連雪鍛襯衫領口都沒有一點濕潤,漂亮黑眸更似山間寒潭,仿佛與她對視都能解暑。

蹲着的人喃喃出聲,“藺然……你怎麽在這裏?”

在觸足的慫恿下,為了滿足它們好奇心反複捏完小黃鴨的人收回手,看着她此刻面容像是被雨淋過的蘋果,紅通通、汗涔涔。

她露出一如往常的滿分微笑,“因為下班之後你總是不見我。”

話落時,尾指随性将一粒黑影撣落。

黑影落地,肢節摩擦出小小的咔咔聲。

……原來只是一只甲蟲。

……

“我、我沒有不見你……”

恐懼解除,舒窈狠狠松了一口氣,姍姍想起來解釋,在藺然對她伸出掌心時,下意識攀了上去。

好涼快。

與三十五度的高溫相比,對方掌心就是一塊冷玉。

舒窈抓着借力起來仍不想放開,可是很快想到自己容易出汗的體質,手指力道緊了又松,最後以商量的語氣,小聲詢問,“再、再牽一會會,好不好?”

藺然沒有回答。

動作卻與這默許相反——

長而有力的五指倏然一根根沒入舒窈的指縫間,指尖齊齊彎曲反扣,只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足夠将對方掌心、手指、指背所有皮膚都納入自己氣息下,這是她捕獵時觸足碰到獵物的本能反應,抓住、絞緊。

她沒什麽表情,被突然十指相扣的舒窈卻:“!!!”

幸福來得太突然!

但藺然卻好像覺得不夠,在器材室門口只淺淺探進一只腳的日光所照亮的室內光線塵埃間,黑發女人動作停頓片刻,蔓延着淺青色血管的手腕倏然一翻。

跟着被翻過手的舒窈:“?”

很快。

手腕上傳來的一星涼意令她驚詫地睜大眼睛。

細細的塵埃在門外金光裏飛舞,近處,雪白波浪像冰淇淋雪糕一樣堆疊的衣袖主人俯下身,黑發流蘇般垂落,與她的鼻尖一同精準觸碰所執者腕間敏感且薄的動脈所在處。

冷、癢、麻,諸多感受沿神經傳到大腦。

明明只是嗅聞,舒窈卻仿佛被她吻了一樣開始臉色發紅。

直到對方偏過頭,鼻尖沿着她的手腕肌膚游走,明明位于低處,卻用那雙剔透黑眸沉沉地打量她。

“……你身上,有其他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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