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朱笙那天的事情沒有鬧大,他後來被送去了醫院,傷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醫院的醫生不要誤會他是在玩什麽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将樓谏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說出來。
後來朱笙再去Burning的時候,就總是躲着樓谏走,偶爾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閃。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沒忍住沖着樓谏努努嘴,
“你怎麽人家小孩兒了,看給人吓得。”
樓谏當時正忙着在一杯瑪格麗特上面最後插檸檬片兒,聞言頭也沒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麽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聽話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賦,你可不準把人給我吓跑了。”
“沒事啊,他之前都總是摸魚不認真工作,你看他現在彈得多認真。”
樓谏瞟了臺上的朱笙一眼,貝斯彈得頭都敢不擡,看起來倒是的确心無旁骛的樣子。
魏溪無語,不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插不上嘴。
樓谏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上了幾天班。
微信上面,殷刃後面有給他發消息來,樓谏看都沒看。
和對方睡覺只是一時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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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對方和他許願想要一個老婆的。
天吶,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僅幫他完成了願望,還是主動獻身。堪比割肉喂鷹了屬于,佛祖來了都要給他讓位。
他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還希望對方好自為之。
消息直接劃到最後,他看見對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淩晨1:12
【刃刃刃:回我消息】
淩晨1:16
【刃刃刃: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刃刃刃: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報警把你抓起來!】
樓谏一時手快。
【111:你準備報警後和警察怎麽說,你被qj了嗎?】
對面在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樓谏饒有興致地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對面也沒發過來。
【111:寶寶,你怎麽還沒寫完?】
【111:嗯?】
最後一條消息提示發送失敗,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樓谏丢掉手機,心想自己這個時候真是蠢得挺可愛。
倒是宴修祁就給他發微信來約他周末出去看展,還是他那套熟悉的說辭,說相逢即是緣。
至于訂婚宴那天晚上,樓谏在他微信裏面關于白盛忻的那些發瘋言論,對方一句也沒提。
他要是不發微信來,樓谏差點要把他這個便宜男四給忘了。
樓谏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麽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正好也可以去他那邊打探一下關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應了約。
他去得挺晚,絲毫沒有任何契約精神地遲到了快二十分鐘。
所以樓谏剛到的時候,宴修祁已經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閑西裝,寬肩大胸長發,再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光是站在那裏就吸引了不少周圍的目光。
“真是抱歉。”
樓谏雖然口上這麽說着,但是卻看不出一點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兩個極端,從衣櫃裏面随便挑了一件寬松的黑T就跑出來了。
眼上面還殘留着一點淡藍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連到耳骨的十字架長耳釘。
因為不習慣白天出門很困,打着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的樣子。
像是剛從棺材裏面爬出來的吸血鬼。
他對于穿着并沒有一丁點屬于自己的獨特品味,所以延續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風格,還有那一頭詭異的白毛。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看,所以穿什麽都顯得很有風格。類似于別人這麽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這麽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麽出來看展也不收拾一下,這樣子就出來了。”
宴修祁身高起碼有190,比樓谏還要高一點,此時微微低頭看着他,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樓谏背後的寒毛豎了起來,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
“約會?您是否對我們的關系有什麽誤解?”
他往外走了兩步,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對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這麽警惕嘛,我又不是什麽壞人。”
樓谏此時已經後悔自己答應這場邀約了。
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看。
畢竟買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錢。
說是印象派畫展,其實就是藝術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跡而是複制品,不過還增加了藝術性燈光效果,變換的位置和層疊的光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對莫奈的評價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發問,語氣裏很是有些興致勃勃。
樓谏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說些什麽,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畫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揚了揚眉。
“曾經我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但是現在因為個人原因,我對他有些偏見。”
“哦?”
“比如這一幅。”
樓谏在《拿太陽傘的女人》面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風輕柔地掀動她的裙擺,明媚的陽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溫柔的眼睛。
畫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爾。
在某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中,他們稱在她去世後,莫奈畫中的女人再也沒有了臉。
……因為他真正想畫的愛人早已離去。
“簡而言之,我覺得他有些戀愛腦,某種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愛情對于一個畫家來說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還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書特書的戀愛經歷,更是一個完美的炒作題材,人們會相信每一位出類拔萃的畫家都應該有着兩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資,而不是在作畫,尊敬的資本家先生。”
樓谏冷笑了一聲。
此時他終于隐約覺察到了宴修祁約自己出來的真實目的,只是雙方現在卻也都不動聲色,按兵不動。
“不,我覺得他愛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更愛繪畫。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去一天後,卻還在為她的屍體作畫……”
“畫畫只是一種表達情緒的方式。”
樓谏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就像是有些畫家會給一-夜-情的女人作畫,并不是因為他愛她,而只是因為他這個時候想畫畫了,并且還窮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藝術展還有雷諾阿、德拉克羅瓦和一些樓谏都不記得的畫家。
這些畫作裏有幾幅是樓谏之前沒看過的。
他在查爾斯安格朗的一副陰郁的石橋前面耽誤了些時間,等到回到現實裏面來的時候發現畫廊外面的玻璃大燈都已經被關上了。
游客們都已經散去,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整條畫廊裏面只有他和宴修祁兩人。
“怎麽,你是終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準備在這裏對我殺人滅口了嗎?”
樓谏講了一個冷笑話。
對方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實際上是這條畫廊的股東之一。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是很标準,我們有一個關于這方面的基金會,我是裏面的重要成員。”
“哦。”
樓谏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可能馬上就要弄明白,為什麽上輩子的宴修祁會選擇成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來我是打算選擇白盛忻的,我從他的畫裏面看見了一種很少有的東西,那種東西讓他的畫能夠從周圍的畫裏面區別開來。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某種可以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答應他的邀請,去參加他的訂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畫出那種畫的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一個人。”
“人你應該見到了,結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樓谏,從他的眼睛裏面流露出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熱情的東西。
他看他的眼神帶着垂涎,雖然這樣形容很惡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見了鮮肉的豺狼。
“然後,我發現我居然找錯了人。”
他們之間陷入到了幾秒中難捱的沉默中。
……
“那些畫其實都是你畫的,對吧?”
宴修祁悄聲問道。
樓谏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頭來,幾乎是冷冰冰地審視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對方查到了什麽,又或者是僅僅從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只言片語,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于繪畫的對話,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簡直敏銳得可怕。
不過他也沒有想要隐瞞的意思,畢竟他也并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畫畫。
“別擔心,我暫時不會将事情說出去的。”
他們已經到了畫廊的終點,宴修祁走到了最後一副巨大的《睡蓮》畫像之前。
燈光将淡綠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個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淺地在水中蕩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後的絕筆,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擔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誰都單純。世人都想成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為他背後的那個歐西德。”
樓谏其實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這一句話卻還是到了嘴邊,實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歐西德最後破産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選我的話,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宴修祁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歐西德曾經是大力支持莫奈進行藝術創作的富商,他欣賞莫奈,并且對着他的畫大買特買。
可以說,如果沒有歐西德的話也就沒有莫奈。
藝術投資向來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獲利的手段。
對于青年畫家的投資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畫家真的出了名,畫作轉手一賣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賺。
……只要被選中的那個畫家能夠出名。
看起來他上輩子對于白盛忻的關注和投資也是因為如此,這倒是的确解開了樓谏曾經的那個疑問。
只是這一輩子在樓谏的幹預下,對方卻失去了這個機會。沒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還會走得那樣順暢嗎?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賠錢了也沒事,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方沒有立即讓樓谏答應自己,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上輩子故人的緣故,就在這天深夜,樓谏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魇之中。
在上輩子所有痛苦的回憶中,那甚至比他最後的臨死時更加可怕的記憶……
車禍,很像是意外的車禍。
對方就像是刻意沖着他來的一樣,瘋了一樣地踩着油門沖向了副駕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脹開的氣囊将他壓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護車的聲音在他的身邊出現,呼吸機的聲音鼓動耳膜瘋狂尖銳地響着,他能夠聽見自己掙紮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表示着對于死亡的抗拒。
這具身體比裏面的靈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壓在裏面了,他現在在出血,我們必須要把他弄出來。”
“被卡住了!”
“快點啊,怎麽才能弄出來?”
“想一想辦法!多找點人就能把車擡起來了吧!”
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焦急萬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響中,他說話的聲音清晰無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見血封喉。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把他的手弄斷了。”
夢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樓谏的左手。
……他賴以畫畫的那只左手。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過來,樓谏渾身冷汗,顫抖着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刀來。
不行,不行。
他得去殺了那個人,立刻,馬上。
樓谏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對方現在還和他一樣能夠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他就感到痛苦萬分。
為什麽他還活着?
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讓白盛忻死掉,立刻,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後背的虛汗潤濕了床單,他的手痙攣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鮮血順着腿縫一絲一縷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重生之後,就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徹底抛棄掉過去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但是沒有,就像是破繭的蝴蝶,看似美麗的顫動翅膀下面墜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燒殆盡的罪惡之繭。
上輩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着什麽……
那雙眼睛一直未曾閉上過。
躲不掉的。
只要還沒有徹底忘記那些痛苦漆黑的記憶,就躲不掉的。
低頭盯着那痕跡看了一會,樓谏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還未凝固的鮮血,在雪白的皮膚上畫起了畫。
後來畫起興來,血不夠了,又潑了一瓶新紅墨,酣暢淋漓,整片白床單都是他的畫布。
畫到後半夜,畫到他雙眼發澀,墨水畫幹。樓谏終于打定主意,陰恻恻地笑起來。
他當然沒有精神病,他也絕不能去殺人。
他不能為了一個爛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第二條命。
跪在床邊的地板上,樓谏心滿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後一筆。
白床單上顯出一張模模糊糊的血紅色的人臉,有幾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幾分像是白盛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