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殷刃今早一早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樓谏的床上空了,他的心裏就是一驚,房間裏又到處都找不到人。

主卧次卧客廳書房桑拿房影音室……哪裏都沒有。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在家裏看見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卻在哪裏都找不到了。

他簡直要發瘋。

直到他找到了幾乎放棄,覺得他說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樣不辭而別,來到頂樓的花房準備繼續畫畫的時候,他看見了在畫板前的樓谏。

白發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一條腿踩在高腳凳上面,膝蓋微微外翻,另外一條腿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臉上在畫畫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種肅殺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時他的靈魂已經完全被他所正在創作的那副畫作所攫取,所以此時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殼。

但是這卻并不是殷刃看呆的理由。

他看着那人的畫筆幾乎是幹淨利索毫不猶豫地在畫布上面綻開,大片的玫瑰紅在他的畫筆之下傾斜,原本淺淡綠色和藍色的柔軟背景幾乎要燃燒起來。

是原本泛着翠綠波瀾的河裏面落了火,太陽墜下來了,随之而來的是無限的光明。雲朵沉浸在那種神聖的光輝之中,色澤卻紅得怪異,像是被切開的破碎的屍體。明明是激烈的顏色對沖,但是卻并不讓人覺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說殷刃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達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樣的夢,那麽樓谏給它增加的這一點血色,就是在那美麗的背景上面重重劃出了一道傷口。

它受傷了,鮮血汩汩地從傷口裏面湧出來,滴滴答答落了滿地狼藉,但是卻也因此而變得更加鮮活生動。

那幅畫真正地“活”了過來。

殷刃幾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為其中蘊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樓谏深吸了一口氣,在那滴落的鮮血般的夕陽上面加上了最後一筆。

空氣之中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啁啾的鳥鳴聲和落雨聲,樓谏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從高腳凳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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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已經坐在這裏畫了整整五個小時了,身子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噼裏啪啦地作響。

他這時才回頭,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殷刃。

其實擅自動別人未完成的畫作,在某些人看來是很忌諱很不禮貌的行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畢竟很少有兩個人的風格和畫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會完全破壞掉原本畫作的風格。

但是很顯然他們兩個之間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再仔細去看的話,甚至能夠從那副畫作上面看出畫技進步的痕跡。

這是上輩子的殷刃經歷的荏苒十年時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樣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畫上,目不轉睛。

都是自己人,樓谏可太清楚那眼神裏面的含義了。

“想學嗎?”

殷刃順從內心地狠狠點頭。

樓谏揚了揚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如何讓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學的方法。

好,想學就行!

拿捏住你還不簡單?

自從發現了樓谏居然也會畫畫,并且還畫得甚至比自己還要好的時候,殷刃再看樓谏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了。

兩人都沒吃早飯,殷刃是因為作息不規律起晚了,樓谏則是在忙着畫畫。午飯的時候他犯懶又不想做飯,時間也有點晚了,就拿着殷刃的手機點了家還不錯的酒店外賣。殷刃吃飯的時候就有點怨念——明明某人昨天還說會給自己做飯來着。

沒辦法兩個人其實都不習慣家裏有其他人,做飯的阿姨就算是來了也只會覺得不自在。

在樓谏沒來之前,殷刃就一直是靠着外賣活着。又加上身體不好,之前得過常年的腸胃炎和膽囊炎,有季節性的慢性鼻炎,總之就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哦對了他還挑食,所以才十八歲了看起來還像是這麽營養不良标準未成年的樣子。

樓谏研究了一下,決定去給小孩兒找個兒童營養餐譜好好補一補。于是又下單按照食譜買了一堆的肉菜和亂七八糟的調料、鍋具,決心好好地把廚房給填滿。

他做飯的手藝其實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有些偷懶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較多,但是只能說是天賦,奇跡的是出來的飯菜味道居然不錯。

“喂,你真的才十八歲嗎?和我一樣大?真的沒有騙我?”

吃午飯的時候殷刃瞥了瞥他,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

沒辦法,他從小被母親逼着畫畫,但是教過他的老師就從來都沒有說過他畫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但是比他還畫得好的。

簡而言之就是小孩兒有點自卑了。

而且雖然白發少年看起來似乎也很年輕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怎麽就是給殷刃一種,對方已經是個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覺……

好吧,雖然有的時候有點瘋瘋的就是了。

大概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樓谏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惡居然被你發現了的神情。

“沒錯,其實我只是看着年輕,其實裏面的靈魂是十年後來的,今年都已經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點喊哥!”

殷刃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從床頭摸出他的身份證來看。

“果然又在騙人,明明才和我一樣大啊!”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身份張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們的生日居然還是同一天。”

陰雨了半個月,今天天氣難得放晴,暖融融的陽光射進來,就算是有些灼熱,卻也溫暖。

樓谏原本正準備開窗呼吸點新鮮空氣,聽到他這句好巧後動作頓了頓,一時之間有點呆住,反應過來後才雲淡風輕地說。

“的确,是挺巧的。”

殷刃趴在床上,晃蕩着小腿,将樓谏的床單弄得皺巴巴的。他卻又想起一件事來,臉就又有點暈紅。

“那之前在酒店裏我生日那天,豈不剛好也是你生日?”

“啊……”

樓谏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遲了點,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樂!”

窗簾被拉開,溫軟的陽光将少年的半邊臉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開心,就像是個無憂無慮地在無限寵愛裏面長大的小孩。

樓谏的指尖抖了一下,走過去揉了一把他被曬成深栗色的頭發。

“謝謝啦。”他低聲說。

他之前總是覺得自己比小孩兒年紀大了快一輪,是自己要多照顧他一點,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後才發現,居然還是對方治愈自己的時候多。

這幾天的時間樓谏沒老老實實在家裏呆着,時間眨眼就已經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還準備拉着小孩兒好好學習。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圍大大小小的畫室,跟着網上的教程來比較優勢,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

“好嘞,小同學您是一個人嗎?确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畫室的老師看起來很幹練,從桌子上撕下一張單子來,對着身份證刷刷刷地寫上樓谏的名字,又在後面的框裏連續打鈎,就是寫的字看起來有點像是狗刨。

“還有一個,我同學。”

樓谏笑了笑。

“您幫他一塊報了吧,叫殷刃,費用這邊我也幫他一起付。後面合同的話,麻煩一起都郵到這個地址。”

他說了小別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區。

“殷刃,哪兩個字?”

落筆的時候那個老師犯了難,樓谏接過他的筆,在姓名的那一欄裏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了殷刃兩個字。

“我天,同學你字寫得是真漂亮!”

老師誠心實意地稱贊道。

樓谏眯着眼不說話,說起寫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來。

他媽還沒進精神病院的時候管他管得嚴,小時候除了畫畫還逼着他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雖然他不是很喜歡,但是寫字的底子到底還是打了下來。

上輩子這輩子他的字跡倒是都沒有怎麽變,看起來他以後寫字的字體還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兒吓到的。

“你和你同學關系一定也不錯,他連看都不來看,你來哪個畫室他就來哪個。”

“是啊。”

樓谏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單子,淡淡笑了笑。

“我們好得像是一個人似得。”

關于專業課其實他倒并不是很擔心,倒是文化課需要找老師好好幫殷刃補一補,別到時候文化課不及格就實在是太丢臉了。其實請老師來家裏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樓谏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總覺得不能讓人整天都在屋裏面呆着。

啊還是要多交點朋友的好。上輩子自己對白盛忻一見鐘情,就是因為見的人太少了,沒見識。

呵呵,看他這輩子早點把人調教成為情場浪子,那朵白蓮花又算是什麽?他決定之後有空把人帶到Burning去,幫他物色一下對象,讓他多談幾場戀愛。

至于學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幫小孩兒重新弄了回去,調成了和自己一個班,像是望欽高中這種私立高中轉學籍倒是也并不難。不過關于殷刃的存在這一點,之前去和宴修祁談合同的時候,對方看他的眼神就有點怪。

“你之前讓我轉學籍的那個,是你新談的小男友嗎?”

“什麽?”

樓谏仔細讀了一下宴修祁給的合同,條件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松,只是說明他在未來十年內的畫作需要優先供給對方所屬的畫廊,不過義務這塊倒是也比較模糊,基本對對方沒什麽限制,他沒什麽意見,就簽了字。

結果簽完擡頭就看見對方對着他擠眉弄眼。

“不錯啊,看來你已經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啊?”

“成為偉大藝術家的第一步,找一個情人。”

樓谏沒理他,這人腦回路有時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愛情啊,多麽永盛不衰的創作主題。人們有時候甚至會忘記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藝術家的花邊緋聞将會像是冬青木一樣永世長存。”

“打住……”

樓谏比了一個停的手勢。

“你再說下去我們就沒得談了。”

“喂,那心理醫生你還要不要看啦?”

樓谏快要出門的時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鏡,趁着門還沒關的時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幫你找的可是靈都排名前十的心理醫生,超級難約的!”

“暫時先不用了吧。”

樓谏門推開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麽,低頭笑了笑。

轉過周來,一切都處理妥當,樓谏就要拉着殷刃去望欽高中上課補習文化課。他的準備是先去補習一個月的文化課,畢竟忘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早點補說不準還能想起來的多點。

“你幹嘛。”

殷刃還在頂樓上畫畫,太陽實在是太曬,他拉上了遮光簾。好容易從畫布上拔-出張臉來,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要去好好上學嗎?”

樓谏柔聲細語湊到人身邊,自覺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

“出個門而已,沒有那麽難的,相信自己殷刃!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靈都的盛夏時節,臺風大雨過了溫度就又上來了。

出門狗都嫌棄的天氣。

殷刃擡頭看了看外面将炙熱灑落大地的太陽,說實話心裏面已經有點後悔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

他這幾天被樓谏在家裏好菜好飯養得不錯,畢竟都是一個人,口味兒也都差不多,随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兩人身上都稍微長了點肉,臉上也有了點光澤,總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随時都要暈倒的單薄紙片人樣子了。

“你是見不得光還是怎麽?”

樓谏有耐心,但是只有一點。

“我再問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殷刃也倔脾氣上來,抱着膝蓋扭過頭去不看他。

“你之前還說要教我畫畫呢,你這段時間教了嗎?”

樓谏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确忙着各種入學的事兒沒空,不過這都是為了誰啊!

“小東西有沒有點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飯是誰做的?”

“可買菜的錢是我掏的啊!”

——再這樣繼續吵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好在樓谏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口袋裏面掏出了手機來,兩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釣魚一樣晃了晃,笑得像是個小說裏面活不過三集的反派。

“……別忘了,你的裸-照還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發給你的親親盛忻哥哥的話,就乖乖和我去上學!”

殷刃這下子啞火了,一聲不吭。

但是說起來卻還是不高興,一直跟着殷刃坐車進到了學校的時候,臉都還是板着的。

望欽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标準的襯衫配短褲。

樓谏在車後座上湊過去給人整理領帶,他上輩子的那張臉穿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襯衫配上領帶一穿,那種清冷病弱校園男主的味兒就出來了。

而且他那張臉看着就很貴,很好看,去演戲的話都演不來炮灰的那種。

樓谏托着下巴欣賞了一下。

“真帥!”

他又吧唧在人的臉上親了一口,殷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猛得一下打開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過來。

“你,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對我動手動腳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

樓谏頂着那頭白毛,配上校服襯衫的時候更像是那種校園霸淩小團體的小混混頭子了……還是長得超帥會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種。

“你跟我矯情什麽?”

他雙手枕在腦後,往後座上沒臉沒皮地一躺,笑着看小孩兒被逗得臉色發紅的樣子。

呵,毛都沒長齊的小狗崽子罷了。

他暗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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