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啊?”

石榴還在叽裏呱啦地和人打電話, 此時慢半拍地擡頭,手機差點掉下來。

“你朋友嗎?”

“走吧。”樓谏很淡地笑了一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臉上看不出情緒來。

“不是說快要晚了嗎?”

“哦, 好。”石榴也沒在意, 按了電梯就低頭回微信去了。

走進電梯的時候,樓谏聽見身後的人又輕輕喊了一聲。

“哥……”

拖長的尾調慢慢沉下去,終于帶了點哭腔。

門合上。

電梯慢慢地一格格降下去, 樓谏側過身靠上一側的電梯, 手擋在臉上,微微閉了閉眼。

……

高速上車不多,路也挺好走,他們到的比預期的要早一點。八月份白日還長, 晚上六點陽光都還亮堂堂地照着,有點晃眼。

一路上車窗外原本的高樓大廈消失不見,快到萍水縣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看見路邊濕地裏的荷塘了。

餘晖映照下的荷葉高高聳立,仿佛一片綠色的海, 擠擠挨挨幾乎已經看不見下面的湖水。荷花開得正盛,嬌豔又毫不吝啬地大朵大朵點綴其中。夕陽打落在上面, 蓮花閃着灼灼的金光,竟有些缥缈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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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定的是一間叫做“荷塘別院”的小民宿, 在旁邊的牛溪村裏面, 位置挺偏僻, 光是找到都頗花費了一番功夫。

“看吧, 早就叫你不要定在這種破爛的小地方,住在青蘭市裏, 明天再開車過來不就好啦?”

一行人裏,穿着旗袍的年輕女生有點憤憤地跺腳。她名叫丁丁,是石榴的女朋友,靈都本地人。這次也是被石榴喊來做模特的。

他們還有一個攝影,一個化妝,一個攝影師帶來的小徒弟,連上樓谏和石榴自己一共六個人。看着年紀都不怎麽大,也不知道石榴都是從哪裏把人薅過來的。

共有的一個特點就是都很便宜。

樓谏尋思,光看着自己這樣不專業的都能被請來做模特這點,就知道他們這幫人不過是群草臺班子,最好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這樣髒地方的床和枕頭,我平時是連碰都不會碰一下的!誰知道有多髒!”

小姑娘年紀不大,被萬千寵愛着長大的,性格也驕縱。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就別生氣啦!”

石榴拉了丁丁過來,軟聲哄人。

“我們這不是還要拍夜場,算來算去還是住在這裏方便!”

他又說了些好話,好說歹說才将人哄好了。

其他人倒是都沒什麽意見,樓谏對于這種事情更是十分無所謂,畢竟躺在哪裏都比躺在病床上要好多了。

而且這民宿小院裏面還有一塊小荷塘,種的是不常見的白荷。

從木質的窗戶看出去,能看到高高的一片荷葉,比人頭還要高,大苞的白色荷花随着風晃來晃去,投在窗戶上落下零碎的影子。

樓谏收拾好東西,又在床上躺了一會盯着那影子出神。

很快攝影師帶來的那個小徒弟就來敲門,喊他去吃飯。

這地方自然也沒有飯店,民宿老板自己給他們送了些做好的飯來,都是些湖邊人家常吃的家常菜,只能勉強說一句別有風味。

民宿老板是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夫妻,人看着很幹練的樣子。

他們不住在這裏,又加上本來這兒也不是什麽出名的旅游景點,這小院裏面只接了他們這一單客人,索性就将民宿大門的鑰匙,連着各自房間的都給了石榴,囑咐他們晚上的時候要早點回來,然後就回自己家裏睡覺去了。

樓谏吃飯向來不快,夏天天熱,他端了一碗藕粉,在棚子下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喝着。

天色漸漸沉下來,一切都蒙在半明不暗的暧昧光線裏。

在前廊裏房東種了一顆豐花紫藤,沉甸甸地墜着,像是一堆亮晶晶的小葡萄。

“哎,小田你找找院子裏面的燈,能不能開一下?這地方應該有燈吧?”石榴沖着裏面喊。

小田就是那個攝影師小徒弟的名字。

“沒找到啊哥!”過了一會,從裏面傳出音來。

“奇了怪了,這怎麽能找不到呢?”

石榴站起身來,也跨過門檻走屋裏去了。

院子裏面于是空蕩蕩的,就剩下樓谏一個人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小院的木門被人拉了一下,刺啦的一聲響,一道細細的黑影透過栅欄落到院子裏面來。

“你,你好。”那人輕聲說,帶着點結巴。“可,可以請你幫我開下門嗎?”

樓谏坐在藤椅上,沒起身。

晚風掠過荷塘,帶來淡淡的蓮花清香,吹得人很舒服。

“啧,有人來啦?真是的,不是說就我們一單客人嗎?”

院子裏面的燈被打開了,暖黃色的燈光嘩啦一下子填滿了整個小院。

房間裏面的幾人魚貫而出。

樓谏在燈下眯了眯眼,看見民宿胖乎乎的男老板站在門口,臉上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笑。

殷刃身後背着一個不大的包,站在他身邊更加顯得瘦削,像是一戳就倒的紙片人。

“這是今晚新來的客人,因為預定的太晚了所以我這邊也很匆忙!……真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民宿老板連連和他們道歉,一邊将人連着包都塞了進來。

“小哥你這麽晚來,路上吃飯了嗎?”

化妝師名叫清清,是個挺熱心的女生,看着殷刃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就主動發問。

“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我們這邊剛吃完飯。”

殷刃諾諾地站在原地,悄悄地用眼睛瞥他哥。

“沒吃。”

樓谏躺在椅子上,沒睜眼,就聽見他說話聲音輕輕的,又很快補充。

“不,不過不用了,我一點都不餓的。”

“啧,怎麽能不吃飯呢?這鬼地方連外賣都叫不到,讓我看看還剩下點啥……”

清清在剛剛拿到的保溫桶裏面翻了翻,又找出最後一碗藕粉來。

殷刃沒好意思拒絕,接過來道了謝。

他端着碗站在原地張望了一下,小院不大,吃飯的地方就只剩下樓谏躺着的旁邊那張石桌子。

他坐過去,選了個離樓谏最遠的位置,雙腿乖乖并坐着,小口小口地安靜喝藕粉。

從他進來開始,兩人還沒有說過話,似乎都默契地在旁人眼前扮演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殷刃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更怕的是自己開口後得不到回應。

樓谏則只是懶得說話。

殷刃剛坐下來一會,樓谏就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摸了一只刺繡的山水團扇在手裏晃了晃。

“我有點困,就先進屋去了。”

“哎呀呀,這才幾點?!”

石榴正幫攝影在院子裏面擺弄三腳架,他覺得這兒景色不錯,可以拍上幾張。

太陽落下去了,但是小院子裏面卻還有燈。

今晚的月亮也挺亮堂,圓圓潤潤地挂在天上,一片兒雲都沒有,水洗一樣幹淨森*晚*整*理。

是最近挺難得的好天氣。

“蚊子太多,你們就在這兒喂吧,我可走了。”

樓谏應付了一句,轉身進屋去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嘛,水邊哪兒都這樣啊,哦對了你們一會都多在身上噴點花露水……好像有艾草,是不是燒艾草也行。”

石榴嘀嘀咕咕,又對着樓谏喊:

“你先別睡啊,我們一會設備弄好打算去拍一會夜場!正好趁上好天氣!”

樓谏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簾子在他身後一翻飛,還在後面巴巴的殷刃就看不見他哥的人影了。

他在院子裏面賴了一會,左右都等不到人才進屋去。

藕粉喝的殷刃有點惡心。

沒忍住在洗手間裏面扣着嗓子眼吐了個幹淨。

洗了把臉,殷刃雙手撐在洗手臺前,看鏡子裏面的人眼睛裏面滿是紅血絲。

他有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一躺在床上就是他哥手上沾着血,像是看垃圾一樣厭惡地冷冷看過來的樣子。

那些血一滴滴地順着他哥細白的手腕往下流,像是永遠都流不幹淨。

殷刃也有做夢,夢見那只手皮開肉綻,筋肉都被挑掉,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來。

他被從夢裏吓醒了,全身都發着抖,一個人蜷縮在巨大的床上,抱着被子,拼命想要找個地方将自己藏起來。

“殷刃,你真惡心。”

是啊,我就是惡心,我就是不知羞恥。我明知道自己是個垃圾是個廢物,卻還非要來纏着你。

殷刃默默在硬邦邦的床上流了一會眼淚,也許是累極了,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也許這是他自從那晚之後,睡覺離他哥最近的一次,難得睡得不錯。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

殷刃擦擦眼角,挑開窗簾往外看,院子裏面空蕩蕩的,周圍的房間也都黑着燈。

他哥又走了。

他永遠跟在他身後,他永遠追不上他。

……

樓谏他們趁着月色正好去了周圍的大荷塘拍夜片兒。

按照石榴的說法,這是“荷塘月色”,雅致脫俗,有韻味得很。

“什麽韻味,我要不要給你放點bgm啊?鳳凰傳奇,夠雅致了嗎,親?”

丁丁有點煩大晚上的還不能睡美容覺。

本來這趟她信了石榴的鬼話,還真的以為是趁着周末小情侶出來附近玩的。結果誰能想到要大晚上的還出來陪人扛着三腳架喂蚊子啊!

她身上穿了一套淡綠色的羅裙,束帶是粉色的,人又生得白嫩,搖着羅扇,看起來嬌俏可愛。

他們之前就在民宿裏面把妝畫好了才出來的,時間有點不夠了,清清只來得及給女生畫了全妝,樓谏和石榴兩個男的都是随便在臉上掃了兩筆,補了底妝,眉毛和輪廓高光就算完了。

石榴還過來勸樓谏:“反正晚上也看不太清,主要拍的就是一個氛圍感!”

樓谏這也是兩輩子第一次穿古裝,假發帶的他有點不舒服,衣服也繁瑣得要命,好在身邊有小田幫忙,穿起來也還算是順利。

最後套上一雙不怎麽合腳的黑色長靴,他站起身走了兩步,推開門出去的時候石榴眼前一亮,連連誇贊。

“我去,實在是太帥了,我就說你超級适合這套吧!不枉我特別幫你選了這頂超長的白色假毛。”

樓谏懶洋洋擡起眼來,白了他一眼。

“對!就是這個眼神!”

一旁的化妝師清清看得都有點激動,都拿出手機來了才記得問樓谏的意見,怼着他的臉就咔嚓咔嚓拍了好幾張。

“白發紅袍,武功蓋世,肆意妄為!即将出場的是——陰鸷少年反派大BOSS!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後是整個家族的血海深仇……寧要我負整個修真界,不要整個修真界負我!”

“呃,我這個人物設定這麽複雜的嗎?”

樓谏只覺得胸口有點涼,搞不懂為什麽長袖長褲卻還要特地拉下來露點胸賣肉,還不準他問,問就是風格獨特。

清清繼續激動地說:“他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但是卻只有那一人能夠撬開他的心房,只是他從未讓世人知道他的逆鱗,那是藏在他心裏的白荷……”

樓谏聽着聽着覺出不對來,義正嚴詞地阻止對方。

“喂喂喂,請不要随便給我加感情戲啊!”

清清啧一聲,在他的假發上拍了一下。

“你還是太年輕,沒感受到愛情的美好。”

樓谏揚眉:“可笑,本座早已斷情絕愛,無情道大成了!”

清清就又笑,明顯是不信的樣子。

樓谏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

他們順着石臺走下大荷塘裏去,木棧橋長長的一條曲曲折折,延伸到荷塘深處。

月亮明亮得過分,甚至都顯出銀色來,将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荷葉呈現出更加濃重的綠,荷花的顏色是淡淡的一抹,耳側的蛙叫和蟬鳴聲不絕于耳。

在木棧橋上面拍了一會,他們轉而又到了深處的小亭子裏面去。

攝影師一時之間拍上了興,折騰來折騰去,等全都弄完,再一看時間竟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效果不錯,明天我們下午再出來拍,這樣後天早起再拍個日出,就完事了!”

石榴提溜着自己的青色長袍爬臺階,一邊嘴裏還在叨叨,沒個安靜時候。等到他們一行人到了小院門口,他再一摸口袋,就有點急。

“完了完了,我大門鑰匙放哪兒去了?!”

其實小院并不是很高,翻進去還是挺輕松的,但是他們一行人還帶了好多拍攝設備,身上的衣服也不适合行動,更別說身邊還有兩個女孩子呢——

總不能大晚上的教人家好好的小姑娘來爬牆吧!

丁丁又生氣,剛要罵人就被清清攔住了。

“別急,裏面不是還有個小哥嗎?他是不是睡了?”

他們沖着裏面吆喝了兩聲,沒人回,只在隔壁傳來幾聲不滿的犬吠聲。

“小哥!哎,醒一醒啊!”

“哎,哎!Help!"

“喂——”

“我在這呢。”

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響起,吓了幾人一跳。

石榴用手電筒一照,看見殷刃的身上披着一件長外套,頭發亂亂地堆在腦後,整個人細長長一條站在後面的小路上,活像是三流恐怖游戲裏面突然出現吓人一跳的低級Jump scare鬼魂。

“卧-艹-你怎麽在……原來你也還沒睡呢!”

他一時尬住,有點不知道怎麽和對方搭話。

“嗯。”

殷刃雙手揣在口袋裏面,低着頭。

“今晚月色很好,我也想要來看看。”

“的确,的确……”

石榴開始覺得眼前的人精神有點不對勁了,不自覺用出點哄小孩兒的話術來。

“那你有沒有帶鑰匙啊?”

殷刃擡頭,視線從人群中的樓谏身上掠過。

我哥穿古裝可真好看,他想。

“我沒帶啊。”他說。

“嗨,你看這兒事鬧得!”

石榴徹底洩了氣,有些無奈地開始給房東打電話 ,麻煩他送鑰匙過來,打完電話罷了喪氣地擡頭,說:“房東說他一會才能送鑰匙過來。如今,也只有先等着吧!”

衆人哀嘆一聲,也全都散開了,零零散散地找地方坐下來。

丁丁坐在小石階上,走路太多了腳痛得很,偷偷哭了起來,說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等回了靈都就要和石榴分手。清清在旁邊低聲安慰她。

攝影師和小田也檢查起來今天拍的照片來,讨論哪個構圖和角度好看。樓谏倒是覺得還好,不是很累,在原地蹦跶了一下,他自己轉身順着另外一條小路溜達着走了下去。

村裏的小路都是修葺過的,鋪着淡青色的石磚,青苔在道路和牆壁的縫隙裏面照不到陽光的地方茁壯生長着,有一種郁郁蔥蔥的生機。

荷葉的清香蔓延得到處都是,白色的牆壁上面用大筆行書寫着白居易的《賞荷》“綠楊陰裏望仙掌,清淮水邊思郢客,落日遠山望不盡。”

他并不怕黑,今晚的月亮實在是太好,明亮的月光像是水銀一樣傾瀉在青磚小路上。

只是他剛走了一會,就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樓谏裝作突然對牆壁上的那書法起了興趣,站在原地不動,那腳步聲就消失不見了。

他若無所察,繼續往前走,那腳步聲就窸窸窣窣地又跟了上來,簡直和背後靈一樣。

他心裏又有點煩,又忍不住覺得挺好笑,自己真的曾經這麽蠢嗎?

這樣跟蹤誰發現不了啊!

但他又實在是懶得和對方說話,就不管他,自顧自地走,只當是沒發現。

他們兩個就這樣一個人走,一個人跟,沙沙的腳步聲一路不停地響。

小路在農家裏面曲曲繞繞,轉來轉去,最終還是通到了一片荷塘。

這塊荷塘明顯不比他們剛剛去過的那一塊有人工修葺的棧道,看起來茂盛得甚至有些狂亂,不少荷葉和荷花都已經向上傾斜、蔓延到了陸地上,只有幾塊石塊在湖邊堆砌着,勉強算是分界線。

樓谏往裏面看了一眼,動作可能有點大,一時之間驚動了睡在裏面的幾只水鴨,嘎嘎地在裏面亂叫,好一會才安靜下來,重新将腦袋塞到了翅膀下面,睡着了。

他又靜靜地站在湖邊看了好一會,等那幾只鴨子的叫聲消失,蟬鳴響起,只剩下月光依舊照耀着。

樓谏身上拍照的古裝還沒拆,風吹過他的長發,衣袂飄飄,宛如仙人。

躲在暗處的殷刃一時之間看呆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感知到:原來他哥真的長得很好看啊。

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沒有人能夠否認的好看。

……所以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吧?

他想起來之前在畫室裏面的時候他哥也經常被人塞情書,心就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痛。

畢竟好的東西,人人都想要。

像是他哥那麽好的人,身邊會有很多人追求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一想到,也許樓谏以後也會陪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邊,會給那個人做飯,給那個人揉手,會在畫畫的時候靠他很近,會給他去買很甜的棉花糖,會在他肚子疼的時候給他摸肚子。

他就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過去了。

……不行,不行。

他受不了這個。

殷刃重重地咬住了下唇,幾乎要将那塊軟肉咬爛掉。

不能再哭了啊。

這是愛嗎,還只是占有欲?他也不知道,他現在根本不想去想這些。

……他只想要他哥回來。

湖邊的樓谏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右手邊有一支嫩嫩的蓮蓬,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摘到。

但是好巧不巧,他腳下踩着的那塊石塊并不牢固,在他的腳下滑了一下,卡進了更深的縫隙裏。

樓谏一下子猛得沒站穩,長發在腦後一飄,整個人很是潇灑地摔進了水裏。

他腦子一暈,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水蔓過他的耳朵,熱乎乎往裏面灌水,他模模糊糊地只在水裏聽見岸上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

“哥——”

接着不到兩秒鐘就是又是一聲“撲通!”

睡得好好的鴨群這下子徹底亂了套,嘎嘎亂叫起來,羽毛亂飛。

艹。

樓谏聽見落水聲就知道不好,在心裏罵了一聲,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他快速在水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将身上礙事的外套和假發都丢掉,又撥弄開密集得幾乎要纏死人的蓮根,浮到水面上吸了一口氣,轉身向着那人落水的地方找去。

殷刃完全不會水,在水面上抓着幾根蓮花蓮葉撲騰着,越是掙紮越是要往下沉,一時之間就剩下兩只手還在水面上面直挺挺露出來。

水面上的氣泡咕嚕嚕地直往外冒,是一點也不見停。

樓谏不過剛靠近,就被殷刃雙手雙腳并用地死死纏住,差點連着他一起往下墜進更深的泥裏。

放手啊蠢貨,這樣要怎麽上去!

樓谏氣瘋了,在人的手上捏了一下。可殷刃抱他抱得死緊,一點都不肯讓步,指甲都要把他身上扣出血來。

好在他們離岸邊很近,這裏水也不是很深,只是池底的淤泥纏人,好在一通折騰下來,樓谏總算是帶着人狼狽地上了岸。

殷刃趴在地上,下半身滾的全都是泥漿,像是條死狗一樣咳了好一會,将喝進去的水都吐了個幹淨。

樓谏這次是真的沒憋住心裏的火,蹲在他面前,揪着頭發就在他的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有沒有腦子啊!救人救人,救nm人,你自己會游泳嗎就救人!”

“如果這次不是我會游泳你就等死吧你!”

他說的這幾句,殷刃一句都沒聽清。

他頭暈得要命,心也疼得要命,呼吸又喘不上來氣,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是還好,還好。

……他哥沒事就行。

他迷迷糊糊仰頭看着眼前的樓谏,覺得他哥臉現在紅紅的也很好看。

于是抓着他的手,貼在自己剛被打得火-辣辣的側臉上,嘿嘿傻笑了兩聲。

“哥,哥你千萬別怕,有,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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