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警察。風裏來雨裏去,日夜操勞,常年帶一身倉促的煙火氣。這個職業在大多數人眼中是安全感的代名詞,因此提到這兩個字時總會滿懷尊敬與信任。
如果家裏有孩子成為這其中一員,父親在與外人交談時也能很謙虛地吹噓道:“小子不成器,勉勉強強是個普通警察!”
客人便會真切地恭維:“喔!警察啊!真是了不得的工作!”
警察啊。
這三個字從琴酒——出身于黑暗的屠殺者口中吐出,卻缺少了端正的尊重,隐約帶着嘲諷意味。更像是不屑與挑釁,總之那輕飄飄的語氣,只聽一句便令人心驚到汗顏。
說起來,其實琴酒心裏也曾是真誠地尊重着這個職業上的各位。但卻只是曾經,自從脫離冠冕堂皇的新聞報紙,親身接觸到這個崗位上的人後,心中那些對于黑手黨來說過于出格的敬意也消失了。
數不清的冤假錯案,底下的辦事效率,輕浮的工作态度。比起守護者,琴酒更認為他們是深紮于此崗位上的蛀蟲。
他依然是尊敬着警察,但其中并不包括霓虹警察。
不過方才這個警察似乎跟大多數人不一樣,二十二歲,正是剛從警校離開并成為一名正式警察的年紀。雖然尚且青澀,但琴酒隐約能從他身上看到一名真正警察該有的樣子。
如果他成長起來,必然是一名棘手的對手。
思索間,琴酒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唔......我記起小時候我還夢想成為一名警察。”松田陣平擡臂搭在琴酒肩上,十分煞風景地感慨,“後來才發現警察是要抓我們的。”
琴酒也想起來了,大概在松田陣平八九歲的時候,突然迷上了警匪片。每天披着西裝外套,戴着墨鏡,拿着貝爾摩德的空彈的女士槍在外面上蹿下跳,叫嚣着要把組織裏的所有人都抓到監獄去。琴酒至今還記得組織裏那些人看他們的詭異眼神,沒動手,也就是念及他們是小孩子,念在他們是貝爾摩德的孩子的份上。
不過這件事還是被人捅到BOSS那裏去了,琴酒現在能猜出來那個舉報人大概是朗姆,畢竟只有他看貝爾摩德這麽不順眼。
最後貝爾摩德被BOSS喊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回來之後,憤怒的“母親”将熊孩子胖揍了一通,松田陣平被揍得哭天喊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保證不敢了。
Advertisement
貝爾摩德信了他的鬼話,剛放手,這小鬼就跳下沙發,氣勢洶洶地喊:“這是家暴行為,等我長大一定要把你抓進監獄去!”
對一個黑手黨說把她抓進監獄?這無疑是在老虎頭上拔毛,在太歲頭上動土。
貝爾摩德被氣得半死,終于使出了殺手锏——讓琴酒拉着松田陣平在訓練場較量(單方面毆打)了一整個下午。
從此,警察這個職業在松田陣平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也成了他為數不多的執念之一。
心裏繁瑣的深謀遠慮瞬間四分五裂。
琴酒一臉無語地瞥他一眼,掃開肩上的手,轉身走進了客廳。
“去幹嘛?”
“做飯。”
松田陣平笑了一下,他站在窗邊,雙手懶洋洋地搭在腦後,眯着眼睛看着那個警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他伸手拉上窗簾,“刷”的一聲,柔和的光線瞬間被不容置喙地擋在了窗外,房間陷入一片昏暗。
松田陣平踩着滿地玻璃碎屑走過,腳下的碎渣不堪重負地繃斷、四分五裂。
琴酒正拿出了食材在廚房洗菜,他大步走去趕到琴酒身邊,好奇地湊過去:“這是要做什麽?”
“清水面。”
“哎——?又是清水面?吃膩了,換一個。”
“不吃自己做。”
“那算了,清水面也很不錯。我要多加兩個雞蛋——好疼!不要兩個,那一個總可以了吧?!”
而在這邊一片祥和地吃着午飯的時候,朗姆那邊卻是一片電閃雷鳴。
一陣恐怖的摔砸聲過後,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着頭,死死地盯着地板,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呼吸引起那位大人的注意,招致無妄之災。
即便那位大人遙在屏幕那側。
朗姆站在電腦屏幕前,臉部肌肉抽搐幾下,能言善辯的他看着屏幕那側的滿地狼藉,頭一次沒了平息那位先生怒火的心思。
——太累了,這人陰晴不定,你永遠不知道Boss會因為什麽發瘋。縱使朗姆長袖善舞,但也遭不起這種折磨。
他能維持着滿臉誠懇與信服地站在這就已經是出于對Boss無比的忠誠的緣故了。
再這樣下去,Boss越來越捉摸不定,朗姆也拿不準他對Boss的忠誠什麽時候會被消磨殆盡——人都是會變的。
更何況是組織裏的人,他們所效忠的只有利益、權力、欲望。
他們效忠的首領必須是冷漠殘忍淩駕于萬物之上的,而不是逐漸被欲望和恐懼所操控的怪物。
無法帶領組織走向未來的首領,注定會被組織抛棄。
寂靜中,帶着電流的刺耳聲音從屏幕那側傳出,帶着歇斯底裏的癫狂:“殺了他!立馬殺了他!”
“不要再讓我聽到任何有關A的消息!也不能讓他接觸到琴酒,絕對不能!朗姆,我忠實的下屬,你可以做到吧!”
朗姆右手放在心口,半鞠躬,平靜道:“是,Boss。”
Boss發出一陣詭異的毛骨悚然的厲笑,仿佛惡魔一樣喃喃低語:“好樣的,我知道你可以。如果阻止不了他們見面,那就解決掉所有人,一個都不能留……”
室內被黑暗籠罩,屏幕的藍色熒光無比冰涼,魔鬼的笑聲在四處回蕩。朗姆低着頭,端着信服的姿态,對屏幕那側的人獻上最尊敬的禮儀,眸裏的尊敬卻逐漸被冷漠和不耐取代。
似是一頭蟄伏的野獸,隐忍地潛伏在王的左右,靜候王座上的王垂垂老矣,再伺機給予他致命一擊。
……
11月份,霓虹已經開始飄雪,但夏威夷卻仍然綠意滿眸。
這幾天下了幾場淅淅瀝瀝的陣雨,絲絲的涼意四兩撥千斤地沖散了負隅頑抗的悶熱。這種溫度穿着襯衫短褲剛好合适,沒有之前的濕熱粘膩,也不至于過于清涼。
琴酒穿着銀底綠紋的寬松襯衫和深色的沙灘褲,踩着十分休閑的帆布鞋,青年人的軀體力量感十足,四肢覆着線條流暢而優美的肌肉,只是薄薄一層,并不過分。遙遙望去,就是普通的少年游客,十分青春洋溢。
他站在海邊,雙臂搭在木欄杆上,濃郁的紅棕色襯得他皮膚有些過分蒼白。他的銀發很随意地紮成馬尾,海風拂過時會有幾縷發絲随風在臉邊輕撫,臉上駕着寬大的墨鏡,更顯臉部線條精致清晰。
真當靠近他時,卻絲毫感覺不到“青春靓麗”,只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卻又感到酥麻心動的冷感。
就像是荒蕪沙漠中綻放的一朵寒氣逼人的藍色水菊。
就像是滾燙的沸水中滴落的晶瑩剔透的冰晶。
氣質突兀獨特卻無比誘人。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不斷引誘着無知者向他伸出試探的手。
不少路人都曾為他駐足,期間還有幾個青年試圖向前跟他搭讪,但是做了很多心理準備,滿心熱情地走上前,琴酒一回頭,就一頭冷水憑空倒下,磕磕巴巴什麽都說不出了。
他們搓着手臂上的寒毛故作鎮定地從他身邊走過,轉身就撐着發抖的腿肚脫缰的野馬一樣狂奔離開了。
——太危險了,這種人絕對不是自己能把握的!
墨鏡下,琴酒的綠眸從一開始的警惕過渡到平靜無波,最後又到了十足十的無語:這群人是有什麽毛病嗎?
不過他沒分給這些人太多眼神,等他們離開後,他繼續看向不遠處的海邊。
這裏還沒有完全開發,下面遍布着一條長長的野生密林帶,金黃的沙灘邊遍布粗粝沙石,崎岖尖銳的岩石四伏。而在那片奇石之間,有兩個很顯眼的黑色身影。
一高一矮,個子矮的人有一頭長發,再看她很是纖細的身形,不難判斷她是位女性。他們身上穿的是少有的特工服,琴酒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秒立馬斷定:那應該是一對殺手搭檔。
他們很顯然受過專業訓練,走在危機四伏的浪潮中依然如履平地,但身上應該是受了重傷,走路時需要相互攙扶。
正當他沉思時,突然有人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Excuse me!”
這還是第一個跟他搭話的人,琴酒回頭看向來人。
那是個笑容很甜蜜的金發碧眼的小夥子,笑起來十分爽朗帥氣,他有些歉意地說:“抱歉,請問附近的便利店怎麽走?”
琴酒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型超市。
小夥子謝了他,卻沒有離開。琴酒于是問了句:“還有事嗎?”
小夥子笑着:“請問可以認識一下嗎?你是外國人吧,我也是來這旅游的人,我們可以作伴......”
琴酒幹脆利落地打斷:“沒興趣。”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他并不氣餒,“或許我們相處之後......”
琴酒:“沒興趣。”
正在這時,松田陣平終于捧着兩杯可樂姍姍來遲。
他看都沒看那金發青年一眼,十分自然地站到琴酒身邊:“久等了。站累了嗎?”
松田陣平把可樂遞給琴酒:“冰的。這個溫度,偶爾喝一次沒關系。”
琴酒接過,紙杯冷凝的水珠滾動,潺潺穿過蒼白骨感的指縫,琴酒甩甩手,總感覺手心有些糖漿帶來的粘膩。他皺起眉,身邊氣壓極低。
松田陣平适時順毛:“剛才不小心灑了些,待會兒去洗洗手吧。”
“那個……”金發青年不死心地開口。
松田陣平這才像是才發現這個人一樣,嘴角微沉:“這是?”
琴酒冷漠地說:“不認識。”
一點念想都沒留,再留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金發青年看着面前氣氛融洽,外人根本無法插足的兩人,讪讪地離開。在心中安慰自己:絕對不是自己魅力降低了,而是名草有主了。
松田陣平揚了下嘴角,戲谑道:“還挺受歡迎。”
琴酒沒理他,拿着可樂又回到欄杆旁邊。
那對搭檔已經消失了。
松田陣平過來看了眼,沒發現什麽好看的,只有荒蕪蒼茫的一片野生沙灘,于是閑聊:“排隊的人還挺多。我又遇到了那個警察,就聊了幾句,他們似乎在這裏追捕什麽人,據說是一對殺手搭檔,射殺了首輔,正遭到全面通緝。那警察還提醒我們,說是他們似乎都是狙擊手,要我們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