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紀聽那個妖孽

第8章 紀聽那個妖孽

周五晚上是部門第一次例會,何嘉苗要劃分具體工作小組,還得介紹日常工作任務,意味着文藝部就要正式開始運行了。

本來是一次普通的開會,但令宋漾不爽的是,紀聽那家夥也來了。

例會開始前,他獨自在教室最後一排落座,像個來視察的領導似的。

他穿了件水藍色牛仔外套,簡單卻突顯他的清冷氣質,他低頭在平板上寫着什麽,額前的碎發輕輕垂着,把那漂亮的眉眼遮掩得若隐若現,只能看到一截挺拔秀麗的鼻梁骨。

“背上釘鋼板了吧坐得那麽直。”前排的宋漾悄悄回頭偷看他,毫不掩飾地把內心所想吐露出來,“總是抱着個平板忙什麽,也不見拿幾個國獎,像極了我的人生,一天忙到晚卻沒忙出個什麽名堂。”

陶子奕瞥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那麽讨厭呢,人家學長在後排安靜坐着,哪兒又惹到你了?”

“你周末沒看群啊,紀聽仗着他的身份欺負我,把那麽多表交給我一個人做,搞得我一下午腰酸背痛的,我單方面宣布,從現在開始,紀聽是我的死對頭,我和他不共戴天。”

這時,教室後門來了兩個女生,湊到紀聽桌旁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拿出手機朝他遞過去,應該是去要微信的。

紀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小幅度搖搖頭,嘴皮都沒動一下,那兩個女生知道沒戲,沮喪地出去了。

“你還別說,紀氏那張臉的确很會蠱人,放在古代是要被看作禍國殃民的妖孽的。”宋漾滿臉鄙夷地往後排偷觑,“他今後又多一個代稱了,就叫青丘男狐貍。”

陶子奕無語:“你一天天的給人家亂取稱號,幼不幼稚?對了,我老公說想加你微信來着,你加不加,可以的話我把你推給他了。”

“炸薯條?”宋漾警覺地回過頭,“他加我幹什麽?”

陶子奕一臉單純:“他說因為是我朋友,他想認識認識。”

“婉拒了哈,我可不想我列表多一根油炸物。”宋漾絲毫不帶猶豫的,又看陶子奕這幅天真的愚蠢勁兒,不禁擔憂,“要我說,這男的看起來就不靠譜,才認識多久就要上床,鐵定是個登徒子,你小心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怎麽可能?程燃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

“行行行。”宋漾深知勸不動他,懶得和他掰扯,“等我統治世界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戀愛腦開除地球籍。”

文藝部等人差不多到齊了,何嘉苗上臺組織了今天的例會,都是講的一些枯燥的工作安排,宋漾聽得昏昏欲睡,又看四周的人都在奮筆疾書地做記錄,他也不得不提起筆裝裝樣子。

何嘉苗:“好了,以上是本學期的工作內容,大家都清楚了吧,還有什麽疑問嗎?”

下面的人紛紛搖頭。

“會長,你有沒有要補充的?”

最後一排的紀聽低頭看了看平板上的會議記錄,也輕輕搖頭。

“好的,今天的例會就到這裏吧,請各組的組長下來以後……”

她話沒說完,紀聽低沉的聲音從最後一排響起:“等等。”

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宋漾茫然地回頭,看到紀聽靠在椅背上,神情冷峻,片刻後自己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說:

“靠窗第一列第二排,你回答一下,如果舉辦活動需物資采購,主辦方需要提前多少天聯系辦公室負責人?”

宋漾還在愣神,緊接着四周的眼神如同激光一樣掃射向自己,他心跳漏了一拍,空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啊?”被點到的宋漾瞪大了眼睛,一頭霧水地緩緩站起,頓覺喉嚨發緊,依稀記得這是何嘉苗剛剛才講完的內容,但他腦袋裏空空如也,連蒙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搞偷襲是吧?這狗東西不講武德!

紀聽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響,耐心等了他半分鐘,這半分鐘的死寂仿佛扼住宋漾的咽喉,叫他難以呼吸。

見他回答不上來,紀聽又問:“如果部門需要宣傳部記者團為活動攝影,需要提前多少天聯系宣傳部負責人?以及要交哪些申請材料?”

“啊……”宋漾感覺牙齒有些發顫,“三天?五天?七天?”

對上紀聽冷冰冰的眼神,宋漾知道自己完了。

紀聽輕微偏了一下頭,随即又往陶子奕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旁邊的,來幫他回答。”

陶子奕縮着脖子站了起來,瑟瑟發抖說道:“學長……我忘了。”

紀聽臉色暗了幾分,明顯有些生氣了:“部長在臺上費力說了一個小時,你們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他一張口便産生莫名的壓迫感,漫不經心的咬詞卻顯出震懾力,宋漾和陶子奕頓時不敢說話,也不敢和紀聽對視。

“宋漾。”紀聽點他,如同觸電般叫宋漾顫了一下,“部長上周讓你們熟讀工作手冊,你讀了嗎?”

“我……”宋漾頓時噎住,額角有些冒汗,“我覺得這些瑣碎的規定,需要的時候再翻手冊應該也來得及。”

“……”紀聽撇過眼睛,指尖在桌面輕點了兩下,“還有哪些人沒讀的?”

“咳。”何嘉苗在臺上附和道,“自覺舉手啊。”

下面稀稀落落的有幾個人膽怯舉手,紀聽問:“黑衣服的,為什麽不聽部長安排?”

那個黑衣服的男同學說:“昂……我、我跟宋漾一樣的想法……”

“有沒有想過,假設辦某件事的時限只有短短三天,你們不清楚然後一直拖,等到去翻手冊的時候,時間早過了,一人的失誤要整個團體擔責,合适嗎?”

“不合适!”黑衣服男同學連忙大喝一聲。

“這些規定總共也就那麽幾頁,很難記?”

黑衣服繼續附和:“不難記!”

宋漾在心裏吐槽:眼瞎啊,二十頁他媽的叫就那麽幾頁?

似乎看出他在分神,紀聽皺起眉頭:“宋漾,難記嗎?”

宋漾一怔:“不、不難記。”

紀聽輕輕撩起眼皮,望向在座的人,眉宇間仿佛凝了寒霜:“不是我針對你們,每屆學生會都是這樣過來的,當初複試的時候我就說過,這裏不是你偷懶的地方,如果舍不得付出大可收拾東西走人,不要占着位置不幹事。部長,以後每次例會結束都要對會議內容和工作手冊進行抽查。”

何嘉苗點點頭:“好。”

“以後你們部門的例會,我會不定時來旁聽,希望各位認真對待。”

說完,他收起平板電腦,扯了一下外套便起身,身姿挺拔、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四周緊張都氣氛驟然松懈下來,大家都長嘆一口氣,唯有宋漾藏在身側的拳捏緊了,在心裏怒道:“逼王,遲早把你手機藏着二次元美少女的事抖出來。”

“天吶,魂兒都給老娘吓飛。”陶子奕悄悄俯身在宋漾耳邊低言,“漾漾,我可算知道了,這整個部門學長就記住了你的名字,所以才每次都拿你開刀呢。”

“豈止是記住啊?”宋漾瞬間炸毛,“那老東西簡直是記仇吧!”

何嘉苗從講臺上走下來:“我剛都替你捏了把汗,宋漾,你小子應得的,沒讓你把手冊罰抄五遍已經是心慈手軟了,誰叫你之前在他面前那麽放肆,人家想不記仇都難。”

宋漾無可反駁,但又覺得憋屈,只得在心裏默默種下仇恨的種子:挨千刀的男妖孽,咱們走着瞧!

宋漾和陶子奕剛出教室的時候,在走廊又看到了紀聽,他站在靠牆處低頭看着手機,餘光一瞥便擡起頭,和宋漾他們對上視線。

逼王怎麽還不走,不會想到什麽新詞兒要訓我們吧?

宋漾吞了口唾沫,抓起陶子奕的袖子準備逃跑,陶子奕卻率先打了招呼:“學、學長好!”

紀聽沒回答,轉而問道:“你和程燃在談戀愛?”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打得陶子奕措手不及,意外紀聽為什麽關心這種八卦,他怔了片刻,“是……是的學長,怎麽啦?”

紀聽淡淡開口:“他不是好人,你倆都離他遠點。”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宋漾和陶子奕在原地兩臉懵逼。

宋漾有些不解:“我倆?”

陶子奕和他面面相觑:“昂,我也不懂了……所以學長是在等我們嗎,就為了跟我們說這個?”

宋漾說:“雖然我讨厭逼王,但他這話我贊同,那個程燃一看就不是正經貨色,逼王和他是室友肯定更了解他,你趕緊分了吧。”

陶子奕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只是輕飄飄回一句:“行行,知道咯。”

回家之後,宋漾屈辱地打開工作手冊,還是乖乖背了下來,一邊背還一邊罵罵咧咧,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縱使宋漾想反擊點什麽,卻只能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

晚上,教學樓已經漆黑一片,紀聽又是最後離開畫室的,為了下個月的省級美術競賽,他這段時間傾注了太多精力。

走廊已經關燈,他單肩挎着書包,打開了手機的電筒,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微信來了新消息。

看到對方的名字時,他呼吸一滞,手指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立即點了進去。

【紀善:哥,轉兩千給我。】

昏暗的屏幕光映亮他的臉,把他眉間陰翳照得清晰,他指尖僵硬地打字回複:

【t:你在哪。】

【紀善:能不能先轉我錢,沒錢吃飯了。】

【t:那就回家。】

【紀善:撕破臉了還怎麽回去,哥,我現在只認你一個親人,你再不管管我我真的要餓死在外邊了。】

紀聽眸色漸沉,深吸了一口氣,直接給紀善撥去了電話。

大約過了一分鐘,對面才慢吞吞接下,聽筒裏傳來一陣嘈雜,紀聽隐約能聽見強節奏的鼓點,緊接着少女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打電話幹嘛啊,找你要點錢怎麽那麽費力?”

紀聽壓住怒火,聲音低沉:“你是不是在酒吧?”

對面語氣急躁了一些:“我這不是沒錢住酒店嗎,只能跟着他們蹦野迪了!你給了我錢我就有地兒住,不然明天等着收屍吧!”

“那我等着收屍。”他的話語平靜,只有尾音難以抑制地輕微顫了顫。

紀善急了,忽地拔高了音量:“紀聽你怎麽那麽冷血啊!兩個老家夥每個月給你那麽多生活費,分我點怎麽了?你是我親哥嗎!”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有把我當哥?我讓你別去外面鬼混,別跟那幫狐朋狗友來往,讓你回學校好好念書,你聽過嗎?你十五歲也不小了,看看你現在哪裏有個人樣?上個月媽被你氣得住院,你這種沒良心的白眼狼,在外面餓死是你活該。”

“你他媽的真是有病!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尖銳的罵聲混雜着喧鬧的音樂及其刺耳,紀聽只覺得鼓膜生疼,沒等紀善罵完,他果斷地挂了電話。

他感到頭腦一陣昏沉,揉了揉太陽穴,在原地緩了片刻才繼續下樓。

然而沒過幾分鐘,紀善發來了一張圖,圖片上是只纖細的手臂,上頭布滿恐怖的血痕,淋漓鮮血湧出如同徑流一樣爬滿了皮膚,在絢爛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駭人,她另一只手拿着玻璃瓶碎片,是才割的傷口。

【紀善:你別逼我,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紀聽心髒一陣顫栗,整個人霎時僵硬在了轉角,樓梯口灰白的燈光澆下來,把他的臉色映得慘白。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很倔的人,不服輸,也很要強,不論是繪畫還是工作都要追求力所能及的完美,像他這種人不會輕易向誰低頭,除了這個他唯一的、曾經最寵愛的妹妹紀善。

他不清楚紀善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印象裏的紀善很乖,總愛黏着哥哥,紀聽去外地上初中的時候,小女孩撕心裂肺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還要追着哥哥乘坐的轎車一路跑。

好像是紀善學會了畫濃妝、喝酒、泡吧開始,一切都變了,她不再是那個懂事的孩子,天天和爸媽頂嘴,時常離家出走,甚至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威脅哥哥,這種狀态持續長達兩年,家裏人用盡所有方法也無法将她帶回正軌。

爸媽年紀大了,媽媽還有心髒病不能再受氣,他自己也沒有精力再陪她慢慢耗。

紀聽呼吸愈來愈急促,齒間咬出聲響,片刻後點開轉賬給她轉了五千塊,并且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心軟。

對面很快收了,紀聽随即打字:

【t:以後別叫哥,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随後他毫不猶豫地删除了聯系人,或許人在絕境之處才會回頭是岸,紀聽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殘存的親情讓他一次又一次縱容,如果不做個了斷,只會讓事情惡性循環,永無休止。

紀善接下來作何選擇,那是她的事,她已經十五歲了,應該明事理、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紀聽覺得自己對她算是仁至義盡。

至于以後會發生什麽,紀聽深感無力,那已經是他無法控制的範圍。

他回到手機桌面,壁紙出現了他自己畫的小黛。

紀聽其實不太混V圈,也不那麽鐘愛二次元,小黛是他唯一喜歡的虛拟主播,她的聲線和紀善很像,比紀善更成熟,說話溫溫柔柔的,紀聽總覺得如果紀善沒有學壞,好好讀書,正常地長大,一定是和小黛差不多的樣子。

小黛不僅凝結了他美好而虛妄的幻想,還是他對于失望現實的一份慰藉。

【作者有話說】

關于評論區的讨論我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與正文無關可跳過:

學生會的官威(除開某些無理情況)現實中挺普遍的,我在學生會當過部長,切身體會過如果無組織無紀律沒法調動集體,集體呈松散狀态做不好任何事,有個強有力的領導是很重要的。

我在學生會的體驗還算不錯,學長學姐工作時态度嚴厲,私下我們是經常聚餐的好朋友,公私很分明,工作做得好就表揚,不好就批評,就事論事,不會亂擺架子,我能在他們身上學到很多,包括處理問題的能力、交際能力、應變能力、語言表達能力…兩相比較之下,官威對我而言是特別次要的東西,所以說是當免費勞動力被壓榨還是學到很多成長很多,真是各有各的體會,在此基礎上怎麽看待官威自然也是見仁見智。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