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鼻尖上的痘痘

鼻尖上的痘痘

陳宸接過孩子,仔細一看還是個熟人。

幾天前。

診所來了個五十歲出頭的老太太,她懷裏抱着個五六個月大的孩子,孩子發着高燒,小臉通紅,老太太卻讓陳宸随便開點退燒藥。

陳宸見她大夏天還給孩子包着一層棉被,立刻上前掀開。

“你幹嘛!”老太太不幹了,猛地推開他,扯着嗓子尖聲罵道,“弄傷我孫子你賠的起嗎?滾!”

當時隔壁王蘭嬸子還在,見她如此潑辣立刻怒了。

她蹭一下站起來,用壯碩的身軀把陳宸護到身後,“你這老太婆有沒有教養!進門就滿嘴噴糞,還欺負我們家孩子,倚老賣老是不是?”

老板娘嗓門渾厚嘹亮,震得老太太愣了半晌,她看了看懷裏的孩子,又瞪了陳宸一眼,張嘴:“你放屁!你才沒教養,自己家孩子手賤亂動別人東西,要是給我孫子凍着了,我跟你們沒完!”

“你個老潑婦不識好歹!”

陳宸被震得耳朵一陣發麻,眼見老板娘還要吵,他趕忙跳出來,站在兩人中間。

“都別吵,讓我看看孩子,他很危險。”

不管孩子得了什麽病,這種天氣還用棉被包着,十有八九會出事。

被陳宸一提醒,老太太才想起來自己是幹什麽的,“你們這的大夫呢?”

她伸長脖子往裏瞅,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不像是來看病,反倒是像來打架的。

老板娘拽了拽陳宸,給他使了個眼色,低聲嘀咕道:“這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個善茬,聽我的,咱不給她看,讓她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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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老太太懷裏的孩子開始哼唧,嗓子沙啞無比,哭都沒什麽力氣。

“哎幺,大孫乖,奶奶這就給你找大夫,別哭別哭。”老太太又搖又晃,孩子也沒止住哭。

“出門斜對過三百米,就是帝都大學附屬醫院,那有兒科專家,想救你孫子就趕緊去。”

老板娘伸頭看了看孩子,有些憐憫,但還是怕老太太訛人占了上風。

老太太狠狠剜她一眼:“要你多管閑事!黃鼠狼給雞拜年,一看就沒安好心!”

話音剛落她懷裏的孩子猛地一聲尖叫。

低頭一看,只見那孩子渾身像蛇一樣抽搐,手腳掙出棉被搖晃着,眼睛直愣愣瞪着,仿佛下一刻就能從眼眶裏噴出來。

他眼仁上翻,留下的眼白卻是一片通紅,根本不像個小嬰兒,反倒是像恐怖電影裏的鬼嬰。

老太太猛地一看,吓的兩眼一翻,竟直接昏死過去。

陳宸眼疾手快接住孩子,抱着就往診療室跑去,順便還招呼了王蘭一聲:“嬸,幫我看好老太太,我先給這孩子施針!”

甩掉礙事的棉被,孩子身上果然起了不少紅疹。

陳宸輕輕摁住他的兩個小手,又拿了個壓舌板塞進他嘴裏,口水順着嘴角流下來,還混着一坨灰黑色的東西。

陳宸面色凝重,給孩子切了脈,脈搏虛弱無比,但能自主呼吸。

是五痫中的羊痫。

羊痫病在心,這孩子并沒有先天的心髒病,而是由于急驚導致熱生于心,長時間沒的到有效的治療,進而引發了羊痫症狀。

找到症結,陳宸取足太陰、陽明、太陰,手太陽四大經脈,輔以穴道施針。

待最後一針下入輕撚,孩子的面色漸漸恢複正常,上翻的眼珠歸位,抽搐也停了下來。

取出孩子口中的壓舌板,陳宸撚了撚那坨灰黑色的東西,是香灰。

封建迷信害死人。

安頓好孩子,陳宸拿起手機,撥打110報警。

報完警他轉身去大廳。

只見老板娘正拖着将近兩百斤的身體,坐在老太太身上,咬牙切齒掐她人中。

“醒了沒?再不醒我可要找根針試試了。”

老太太翻着白眼悶咳幾聲,揮舞着雙手說不出話,老板娘失望地站起來,“醒了你怎麽不吱聲。”

扶着桌腳爬起來,老太太人中腫的老高,彎着腰直喘粗氣。

“你這個蛇蠍毒婦,你這是想要我的命啊,你……”

老板娘不樂意了,她插着腰:“是我救了你,你個老太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門外的警笛聲适時響起。

老太太猛地直起腰,眼見溜溜轉了幾圈:“我大孫子呢?你們把我孫子帶哪去了?來人吶,有人偷孩子!”

陳宸不慌不忙:“你大點聲喊,警察叔叔就在外邊,把他們喊進來幫你找孩子吧。”

老太太微微一怔,撒丫子就往門外跑,孩子都不管了。

看這架勢,老板娘還有什麽不明白,随手抄起桌上的空盤,對着老太太的後腦勺一扔。

“砰!”

老太太又暈了。

“是你們的報的警?”幾個警察推門進來,看到地上躺着的老太太很是訝異。

陳宸上前說清楚緣由,又帶着看了看孩子,最後一衆人圍着暈倒的老太太大眼瞪小眼。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這麽暈着你們是不是不好帶走?”

她其實還想上前去掐老太太的人中,但旁邊警察看着,那人中又腫的老高,确實有點不好下手。

“沒事,我能治。”

陳宸轉身端了一大盆涼水來,照着老太太臉上一潑:“醒了。”

老板娘:……

老太太的确是人販子。

她進門的時候,陳宸就覺得不對勁兒,但凡有孩子的,帶孩子出門幾乎都是大包小包,奶粉、水瓶、奶瓶、紙尿褲……,零零碎碎好幾包都裝不夠,但這個老太太什麽都沒帶。

還有,小孩子哭鬧,一般都輕拍輕晃溫柔的哄,可這老太太恨不得一下給孩子晃暈過去,顯然業務根本不熟練。

更過分的是,孩子發病抽搐,她害怕竟然大于擔憂,直接吓昏過去。

綜上,陳宸選擇報警。

事後查實,這老太太已經拐了八九個孩子,她抱着的那個是從醫院偷的,養了幾天,孩子病情加重賣不出去,這才抱着出來看病。

不敢去大醫院,就随機找了個診所,恰好碰上陳宸。

下午孩子狀況稍穩定,父母便趕了過來,他們對陳宸千恩萬謝之後,才把孩子抱走。

沒想到才沒兩天功夫,他們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顧不上跟他們許久,陳宸迅速找到出血點鼻腔,他飛快地揉搓迎香穴,按壓上星、肩井、合谷、曲池穴,一通操作下來,鼻血終于止住了。

用無菌毛巾擦幹淨孩子臉上的血,陳宸才發現,竟然是昨天那個被拐的孩子。

短短半天時間,這孩子的脈搏再次虛不可觸,拇指粗的胳膊上,竟然還紮了留置針。

他黑着臉,輕手輕腳地拆了去。

壓制住所有的怒火,陳宸擡頭看向孩子的父母,“是不是給孩子用了抗生素?”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孩子被灌了香灰,醫院說有肺部感染的跡象。”

“感染就用抗生素?”

陳宸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下情緒。

他取出銀針,再次給孩子施針。

抗生素不耐受,導致孩子出現了多種排異反應,流鼻血看着吓人,卻最不值一提。

嬰幼兒很多器官都沒發育完全,五髒六腑以及造血功能,都有可能被抗生素損傷。

陳宸取針湧泉穴、足三裏以及承山穴,用針灸将孩子體內殘留的抗生素排出,留針一刻鐘,銀針取出時針體變成全黑。

好在,孩子的臉色比原先看着正常許多,呼吸時肚子的起伏也大了不少。

人算是救回來了,但後續的療養尤為重要。

孩子的爺爺奶奶恨不得跪下給陳宸磕頭。

“大夫,您簡直是華佗在世,謝謝您,救了我乖孫的命,我可憐的乖孫吶。”

這孩子的确可憐,先是被拐子拐走,好不容易救回來,又碰上抗生素過敏。

來來回回折騰的這幾遭,身體底子全廢,沒個三年五載絕對養不回來。

陳宸坐下寫診斷書,邊寫邊叮囑:“你們做家長的,平時對孩子一定要多上心,現在孩子傷了根本,需要好好療養,我先給開一副利下解毒的藥,吃兩天,吃完之後你們再帶孩子過來複診,到時候我再調方子。”

聽到這話,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個敢拿主意的。

最後孩子的父親戰戰兢兢上前:“大夫,不用住院麽?”

陳宸笑了笑,“你們想住也行,但我這裏地方小,你們最多只能留一個大人陪護,留個心細的,孩子目前的狀況,需要絕對的靜養,讓他多睡會兒,沒事少折騰。”

男人臉色一僵,點點頭,“好,我們指定遵醫囑。”

哪裏還敢不聽。

在醫院已經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好幾個醫生聯合會診,也找不出解決的辦法。來找陳宸還是因為聽警察說這診所給孩子治好了羊痫。他們琢磨着死馬當活馬醫,這才偷偷把孩子帶了出來。

現在陳宸說需要靜養,分明是能治的意思,他們當然會絕對配合。

陳宸開好藥方又去抓藥,抓好之後扭頭問對方:“你們要自己熬嗎?代熬收費,一次二十。”

“我們代熬,大夫。”

“行吧。”

陳宸蹙了蹙眉,把藥材裝好,放到一旁的托盤上。

打發走孩子其他的親戚,陳宸帶着孩子的父親上了三樓病房,三樓地方不大,只有三間病房,每間兩個床位,每個床位都挂着單獨的簾子。

“你挑個床位吧,wifi密碼在床頭,有需要按鈴。”

安排好他們,陳宸下樓煎藥,一邊熬一邊回想起昨晚的夢。

小海,主人很想你,真的,尤其在煎熬的時候。

嬰幼兒疾病最考驗大夫功力,他們不會主訴症狀,進行辨證時只能依托望和切。

陳宸回憶着孩子的脈象,琢磨自己開的藥到底能有幾分功效。

說實話,這樣的症狀,沒有哪個醫生敢百分之百打包票,自己一定能藥到病除。

之所以兩天後複診,也是想根據孩子恢複的狀況,繼續辨證治療。

煎完藥晾涼,陳宸把藥液灌進奶瓶,送到三樓。

小家夥正好清醒,眯着眼睛喝完藥,又睡了過去。

全都忙活完,陳宸坐到一樓,從冰箱裏拿出一盒酸奶,邊吃邊照鏡子。鼻尖上的兩個痘又長大了些,又紅又腫,隐隐還有些癢。

什麽鬼!

他的藥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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