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刺激

刺激

中醫講究标本兼治,是在對病情辨證的基礎上,以病人本身為大前提,祛除病邪,固本生源。

它不是簡單的頭痛醫頭,腳痛治腳,而是天人合一下的辨證而論。

學習中醫二十多年,陳宸沒想到,他竟會被困在自己的囚籠裏。

他所糾結的實和虛,只是病症的表象,就像頭和腳,但到底治頭還是治腳,亦或是其他什麽地方,還要反複辨證,從而确定問題的根源。

想通之後,他一口氣跑進病房,重新給墨麒麟把脈,細致觀察他身體的變化,從瞳孔到唇色,甚至每一個毛孔。

半小時後,陳宸表情凝重地開了第二副藥。

這一次,他把前面的藥方做了微調,石附子換成白須粉,又添加了少量川穹和紅景天。

白須粉其實是烘幹碾碎後的狐貍毛,陳宸記得,初見這味藥時,他便想到了《山海經》中的九尾狐,書中就有記載,吃了九尾狐的肉就能使人不中妖邪毒氣,白須粉的使用說不定跟它極有淵源。

第二服藥下肚,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墨麒麟緩緩蘇醒。

他臉上還戴着銀狐面具,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薄薄一層,緊緊貼着面部肌膚,他睜眼的時候,面具都跟着抖了抖。

陳宸本來正伸長脖子眼巴巴盯着他,看到他眼皮一抖,立刻往後縮了縮,站在病床前,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墨麒麟常年游走在危險邊緣,只要清醒就會保持絕對的警覺,意識剛回籠,他的身體瞬間繃緊,眼神陰鹜銳利,盯着陳宸的目光中帶着審視。

半分鐘後,他認出陳宸,薄唇微掀:“出示證件。”

陳宸:……

我出示你個大頭鬼,有本事你起來抓我呀。

Advertisement

哼!

陳宸冷哼一聲,背着手轉身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杆立刻軟下來,他跑到樓下,再次打開存放證件的抽屜。

空空如也。

垮在椅子上,陳宸素手望蒼天,平時看個腦殘劇,劇情都裝腦子裏帶過來,怎麽正兒八經的資質證書反倒是忘了呢?

這玩意兒多重要,也不知道在地府非法行醫要怎麽處罰,該不會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吧。

或許,在打入地獄之前,他還會被貼面無情的崔判官審判,哦,不對,他看的電視劇裏面的判官是鐘馗。

腦海裏閃過一堆亂七八糟,陳宸的臉色如喪考妣。

還沒死就先感受地獄的酷刑,這世上誰有他慘?

陳宸兩眼放空,腦海中回憶着十八層地獄的刑罰,拔舌、剪刀、鐵樹……

在過到冰山地獄時,他身旁突然出現兩個人女人,她們一高一矮并排站着,身上用黑紗圍的嚴嚴實實,從頭到腳,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我的媽呀!鬼呀!”

陳宸被吓得彈跳而起,像個手榴彈一般炸到樓梯口,兩個跨步就上了半層樓。

跟兩人拉開距離後,陳宸被吓飛的勇氣也跟着回來不少。

站在一二樓交界的地方,他驚懼回頭,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們是來看病的麽?”

兩姐妹對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高個子的那個上前一步:“抱歉,我們好像吓到你了。”

陳宸是沒看見,這倆人根本沒走門,而是突然就從他身邊冒出來的,如果看見了,說不定會吓的一氣沖上三樓,根本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

聽見姐妹倆好聲好氣的回話,陳宸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氣。

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病人就好。

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妄圖找回點屬于醫生的端莊,陳宸扶着樓梯欄杆緩緩下樓,不是他故意走的慢,腿是真的軟,能挪動已經很不錯了。

坐回問診處,陳宸擡頭:“你們兩個誰看?”

包裹的這麽嚴實,眼睛都隔着一層黑紗,他還真沒看出來這倆人誰有病。

高個子的那個把矮個子的推了出去:“是我妹妹,她心髒不太好。”

矮個子姑娘走到陳宸旁邊坐下,順從地将胳膊放在脈枕上,胳膊上的黑紗并沒挽起來,但薄薄一層并不妨礙把脈。

陳宸覆指腕間,清晰的跳動躍然指尖,頻率非常快,一下又一下強壯而有力。

這絕對不是心髒病人的脈象。

陳宸收回手,懶散地往椅子後背上一靠,雙手環在胸前,重新打量姐妹二人。

矮個子妹妹明顯心虛,她惴惴不安地看向陳宸,見他不說話,又轉頭向姐姐求助。

姐姐上前一步,握住妹妹的手,語氣不善道:“我妹妹膽小,醫生若是看不了,也不用吓唬她,我們走就是。”

陳宸無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吓唬她了?”

“那你一言不發是什麽意思?”

陳宸嗤笑一聲,好一個惡人先告狀,這個姐姐絕不是善茬。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三個人絕對不能騙,一個是自己,一個是老師,最後一個就是醫生。”

醫生治病救人,如果不想要命的話,盡管去欺騙。

跟聰明人對話,從來都不用一字不差。

果然,陳宸話音一落,姐姐立刻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随後是難以掩蓋的驚喜。

“你的意思是說,我妹妹她心髒已經好了?”

因為激動,她嗓音還帶着些許顫抖,再次看向陳宸确認道。

真的有病過?

陳宸狐疑,脈象騙不了人,妹妹的脈象不僅看不出心髒病,甚至連過去生過病的跡象都沒有。

“不是好了,在我看來她心髒就沒生過病。”

姐妹倆相擁而泣,在陳宸面前又哭又笑,又蹦又跳。

起落間覆在胳膊上的黑紗飛揚,露出鱗紋斑駁的小臂,通體黑色的肌膚上點綴着暗紅色的斑點……

卧槽,好像蛇。

陳宸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記得幾周前在深山老林咬自己的那條,長得跟她倆的胳膊一模一樣。

真是見鬼了。

姐妹兩人興奮完,壓根沒意識到剛才露了胳膊,高個子那個上前,把一枚淡綠色的平安扣放在桌上。

“謝謝大夫,診斷費。”

陳宸盯着平安扣,看了半晌,他忽然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夢裏他給人看病,好像從來沒收取過診費,當然藥費也沒收過,幾位看腿看胳膊的老爺子,都是歪歪噠噠地來,笑嘻嘻地走,給錢這事兒仿佛約定好了似的,沒一個人主動提。

關鍵是!

他這個大夫也沒想起來!

在夢裏開個診所,最後不會是因為買不起藥材,入不敷出而破産吧。

陳宸還在懊惱,樓上忽然傳來跌撞聲,緊接着一道黑影飛下樓,嗖一下立在他面前,手握長木倉,大馬金刀地将他護在身後。

“孽畜!城隍執法,還不立刻束手就擒!”

“墨麒麟?!”姐姐把妹妹拉到身後,雙手橫在胸前,幻化出一把劍,“還真是冤家路窄,我們的賬是時候算算了。”

雙方放話完畢,三人變成三道黑影,只聽一陣噼裏啪啦,大廳裏的桌椅板凳全廢。

陳宸目瞪口呆。

今天的夢還真是……刺激!

-

“左邊!”

“下邊!”

“小心!”

陳宸躺在床上,左一拳右一拳,兩只胳膊上下翻飛,猶覺得不夠勁兒,雙腳也跟着使勁兒,重重往下一蹬~

“砰!”

一大早,陳宸捂着頭頂,在穿衣鏡前不停變換着角度,意圖看清楚自己頭頂上的包。

他用食指輕輕戳了戳,硬硬的,很疼。

做夢撞傷頭頂,也是二十多年頭一回,說出去估計都沒人會信。

但實在是夢裏的情境太過刺激,三個人的打鬥,有種千軍萬馬的氣勢,一會兒刀劍相向,拳拳到肉,一會兒又是電閃雷鳴,比電影院最真實的特效還要真實,看的陳宸是直呼過瘾。

哪怕醫館裏的桌椅板凳全部化為齑粉,他也只在角落拍拍手,叫一聲好炫。

滿身熱血都被戰鬥點燃,一時沒控制住,瞬間樂極生悲。

頂着腦袋上的包,陳宸拉着臉打了兩遍五禽戲,今天是農歷初五,劉金根夫妻倆天不亮就去了早市進貨,這邊早市逢五上新鮮品種。

打完之後,陳宸沒急着進屋,他站在芙蓉樹下,回味着昨晚特效般的夢境,意猶未盡。

正眯着眼睛,一輛出租車停在診所門口,司機急切地跑下車,打開後座車門:“是這兒嗎?姑娘,前面就是九院,我還是送你去九院吧?”

司機急的滿頭大汗,站在原地伸伸手又放下,想做點啥又啥也做不了。

聽出是來診所的病人,陳宸趕忙走上前,低頭往後座一看,竟然是李妍。

此時李妍也渾身是汗,很是狼狽,她雙手捂着小腹,淩亂的頭發貼在臉頰上,臉色蒼白而憔悴。

後車座上一片狼藉,羊水混着血淅淅瀝瀝地流了一大灘,滿車都是血腥味。

看到眼前的狀況,陳宸還有什麽不明白,他撸起袖子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同時喊道:“大哥,幫幫忙,咱倆把她擡進去,她早産,很危險!”

七個半月,如果救治及時,大人孩子都能活。

陳宸咬牙,彎腰抱住李妍的肩膀,輕輕抱着她往外拖。

司機大哥上前又退後,急的原地轉圈子,時不時還拍拍自己的頭,再上前又退後。

陳宸馬上就要把人從車裏抱出來,需要他上前架住李妍的腿,兩人合力将人擡進診所,現在李妍大半個身子出了後車座。

“大哥,你快點兒!磨叽什麽!”

大哥硬着頭皮上前,一彎腰人先打了個晃,他面色煞白,冷汗直冒:“兄弟,我暈血。”

“我來!”

在陳宸急的快冒火星子時,一聲天籁從天而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