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畫地為牢

畫地為牢

陳宸下意識轉身就跑,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根本不知道門在哪,只能憑借本能滿屋子亂竄,就這樣沒頭沒腦跑了好幾圈,停下來時滿頭大汗。

在他扶着牆大喘粗氣時,正前方的簾子裏,發出了轟隆隆的震顫聲,接着一道沙啞的嗓音緊随其後:

“小陳大夫,別怕,我是本地城隍,不會傷害你的。”

城隍?

你怎麽不早說?!!

捂着胸口,陳宸哀怨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然而除了剛才那個半透明的簾子,半個人影都沒有,剛剛消下去的雞皮疙瘩,隐隐又有想冒頭的趨勢。

“你在哪兒?”他伸長脖子看向簾子後面,提高嗓門問道。

城隍:“我就在簾子後面,你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到。”

陳宸按他所說的,往前走了幾步,走到簾子跟前停下來,依舊沒看到人影,倒是簾子後面金黃色的雕塑很是清晰。

雕塑是個身形魁梧的神仙,大概兩米多高,他手執深色芴板,頭戴展角幞頭,神情莊嚴肅穆不怒而威。

陳宸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遲疑道:“城隍大人?”

“是我。”城隍聲音微弱。

陳宸鼓起勇氣掀開簾子走進去,近距離觀看城隍神像才發現,隔着簾子肅穆莊嚴的神像實際上已經破敗不堪。

神像全身金黃色的漆粉斑駁,星星點點透着土色,城隍的五官已經模糊,臉上的皮掉了不少,斑駁的像毀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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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前的供臺,原本是石塊堆砌而成,現在石塊倒塌,亂七八糟堆到一起,最上面還有幾個蔫了吧唧的蘋果,一看就不新鮮。

這場景,還真是說不出的蕭條。

看到陳宸憐憫的視線,城隍苦笑一聲:“陳大夫,抱歉,我神力受限,只能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接待你,實在慚愧。”

他聲音微弱,聽上去像重病纏身的老者,中氣不足。

“沒事。”陳宸倒不在意什麽環境不環境,“城隍大人,您是不方便見面嗎?”

叫他來看病,結果只能聽到患者的聲音,壓根兒看不到病人,他要怎麽給人治病?

傳說中倒是有醫術出神入化的,能聞聲識病,可陳宸做不到啊。

現在他只能勉強聽出,城隍這人中氣不足,定是大病纏身良久。

“不是不方便露面,是沒辦法露面,陳大夫,這也是我今天請你過來的原因。”帶着淡淡的苦澀,城隍開始講述自己的病。

進入末法時代後,人類的信仰發生根本性變化,有道是九州大地不養閑身,在這種實用主義影響下,一些因為信仰而生的神仙,可謂是遭逢巨變。

像財神、月老之類的神仙,香火越來越旺盛,而城隍、判官這樣懲惡揚善的神,信得人卻越來越少了。

他們本就因信仰而生,一旦信仰消失,他們也将不複存在。

城隍現在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他神力受限,如今已經無法凝聚出身體,只有神識附在破敗的雕塑上。

陳宸已經震驚的合不攏下巴,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的意思是,想讓我幫忙給您恢複神力?”

“沒錯。”城隍回答的幹脆利落,“我知道這有點難,但還請陳大夫想想辦法,最起碼讓我能脫離神像存在,哪怕最終消散了也沒關系。”

他能接受自己不被需要而消散,卻不想在消散前,只能存在于神像裏。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在最後的時間去人間逛逛,看看他們千年間的奮鬥成果,住一住高樓大廈,乘一回飛機高鐵,品一品人間悲歡。

陳宸:……

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中醫,有什麽本事能與天道抗衡?靠天道的偏愛麽?

***

真誠地給城隍道了歉,陳宸表示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好在城隍也理解,并沒有為難的意思,還讓他不用放在心上。

最後陳宸帶着城隍送的禮物,有氣無力地回到醫館。

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響,總共沒走幾步路,他竟感覺渾身乏力,後背直冒虛汗,進入醫館便直接攤在躺椅上,困倦的眼睛都睜不開。

看他這樣,小海十分心虛,難得沒有上前圍着他轉圈圈,而是低頭猛翻自己的小金庫。

“主人,你要不要喝水?我新找出來的野蜂蜜,甜而不膩還帶着花香,最重要的是喝了它能讓人體力倍增。”

翻遍自己的小金庫,他終于找到這麽一款野蜂蜜,絕對能改善主人現在乏力的狀況。

陳宸托着下巴,意興闌珊:“都行。”

小海把沖好的蜂蜜水放到他手邊:“主人是有什麽心事麽?今天好像很不開心。”

“是有點煩。”陳宸端着水杯,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小海你說,怎麽把神識凝聚成實體?難不成要真的學哪吒,搞個蓮藕當肉身,這也太玄幻了。”

小海眨了眨眼,身處地府而不自知,好像更玄幻。

這事是他做的不地道,可不敢提。

于是他轉而給陳宸出主意:“蓮藕好像不太行,太脆了,但我聽說過一種材料,叫做性情花,它的樹幹可以為靈識所附,是修補肉身的上好材料。”

幾千年前,為了取得一截性情花樹幹,不少仙家都深入山海秘境,沒日沒夜地與守護靈獸大戰三百回合。

陳宸的眉頭皺的更緊,性情花樹幹是什麽玩意兒?藥材嗎?

“主人,樓上的典籍當中應該有記載,要不您去看看。”小海試探地為他指了個方向。

哎,這個家沒他絕對會垮。

想起這茬,陳宸立刻來了精神,他幾步跨上樓,按照藥材名目找到了性情花。

只見書中寫着:性情花又名曼陀羅,四季常綠,開花于冬春之際,花姿綽約,藥效神秘。此花笑着采去釀酒,飲用會令人發笑;舞着采去釀酒,飲用會令人起舞,有模仿人性之能。①

其花、根皆可入藥,藥效随醫者心性而定;其枝幹亦有仿行,醫者為其加入花葉之汁,可依心性塑人身聚神識。

短短幾行字,陳宸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

不得不說,地府的藥方确實詭異,跟他在人間所學真是一點都不一樣。

正忙着吐槽,樓下傳來小海的喊聲,樓下來了病人。

陳宸下樓一看,還是老熟人。

年畫娃娃抱着小黑貓,哭喪着臉站在門口,看到陳宸像看到救星一般撲過來。

“陳大夫,你終于來醫館了,我求求你,救救小花好不好?”

小花?

陳宸看向他懷裏的貓,上次就是這個小家夥,被加入無盡山的張強虐待,差點打死。

“小花怎麽了?”他記得上次明明給這一人一貓都做了治療,按照地府的恢複狀況,不應該留下什麽後遺症才對。

年畫娃娃一張嘴,眼淚先流了下來:“小花在地府呆的時間過長,神魂要撐不住了。”

陳宸:……

他長嘆一口氣,深覺今天的夢就是在為難自己。

忙了一整天,晚上做夢還這樣,他到底圖什麽?

夢到點常規患者,他還能順道練練醫術,碰到點疑難雜症什麽的,沒準大膽用藥就能攻克醫術難題。

可是,看看他今天做的都是什麽夢,城隍神力受限被封控在神像內無法動彈,小貓咪因為在地府時間過長而神魂不穩?

納尼?!

他是大夫,又不是神棍!!!

陳宸炸毛了,索性開始擺爛。

“不管我用什麽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既然你知道根源在哪裏,又何必讓我出手呢?”看着年畫娃娃,陳宸肆意說道。

年畫娃娃的眼淚越掉越兇:“可是,可是,小花下一世投胎是做人,做人太痛苦了,我不想讓它受這份罪。”

陳宸:我懷疑你在罵我,并且已經掌握了證據。

“那就看你怎麽選了,到底是讓它神魂消散還是投胎做人。”

聽到這話,年畫娃娃涕淚橫流,抱着小花哭的喘不過氣,半晌他突然擡起頭:“不,還有辦法,我去求酆都大帝,讓他幫忙修改小花的生死簿。”

說完,他抱着小花噠噠跑出門去。

陳宸一頭霧水,抓過小海問道:“酆漓能随便更改生死簿?”

小海還沒回答,他身後便傳來一道清透的嗓音:“我不能,天道有常,我只是維系者而不是決定者。”

“也對,生死簿若能随意更改,地府和人間都會亂。”陳宸回頭,不意外看到了酆漓,今天他穿着純黑色西裝,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卻有着冷厲攝人的氣場,頗有人間霸總範。

真的很帥,陳宸看得兩眼發直。

今晚亂七八糟的夢裏,也就只有酆漓讓他賞心悅目,他決定多看幾眼,好趕走全身所有的疲憊和壞情緒。

酆漓任由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半晌,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活了近萬年,竟被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看得耳根發燙,酆漓後退一步,企圖掩飾自己別扭的情緒。

“小海說你需要性情花樹幹,這是三千年前我在山海秘境所得,你試試能不能用。”他伸出手,掌心出現一根幹巴巴的樹枝,拇指般大小,表皮幹癟粗糙,看上去沒什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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