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孟婆湯
孟婆湯
再醒來時，入目皆是黑暗。
如墨汁般漆黑的忘川水一眼望不到邊際，岸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們摩肩接踵由奈何橋開始蔓延，看不到頭亦摸不到尾。
岸邊站了這多人，卻沒有一個交頭接耳閑聊的。
陳宸走近一看，這些人的神情呆滞，眼神兒沒有焦距，就像一個個提線木偶般站着。
繞過排隊的人群，陳宸走上奈何橋，記憶中的大鍋和容顏姣好的女人全都不在，橋上空蕩蕩的，與輪回臺連接的地方，倒是偶爾有幾縷魂魄被扔下去。
“他們投生的是畜生道，上輩子沒做人，有沒有記憶關系不大。”
不知什麽時候，酆漓走到陳宸身後，看到他眼神帶着疑惑，上前解釋道。
聽到聲音，陳宸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眼神中氤氲萬般情緒，在看到酆漓的剎那，無限奔湧而又無處宣洩，他幾次張嘴卻半個字沒說出來。
要問什麽呢？
問這裏到底是不是真的地府？還是問這到底是不是夢境？
一切都擺在眼前，不管是夜游神還是孟婆，亦或是轉世投胎的墨麒麟，誰都沒有否認過地府的存在。
陳宸苦笑一聲，擡頭對上酆漓深沉的目光。
“孟婆還沒恢複？”
酆漓搖搖頭。
“人醒來了，但鬼力完全喪失。”
孟婆湯之所以能讓人忘卻前世今生，全都要靠孟婆熬湯時注入自己的鬼力，否則根本不會達到應有的效果。
望着滿目被禁锢的魂體，陳宸皺眉：“他們會怎樣？”
“如果長時間停留在忘川，忘川河會将他們卷入河底吞噬，除了鬼力強大的厲鬼、惡鬼，一般鬼魂沒有反抗能力。”
地府也有容納極限，不可能任由鬼怪停留。而且魂魄剛脫離人體時會進入混沌期，這期間他們只有本能沒有思想，時間一旦過長，很多意識都會恢複，到時候就是地府的災難。
為了保護地府的正常運轉，忘川河生來便具有吞噬之力。
“還有其他辦法嗎？”
望着密密麻麻的懵懂靈魂，陳宸嗓音艱澀。
身為醫者，悲天憫人、救死扶傷是深深印刻在骨子裏的，他真的沒辦法對此坐視不理。
酆漓頓了幾分鐘緩緩點頭：“有。”
與此同時，陳宸腦海中飛快閃過一段文字，他猛地擡起頭：“麒麟血？！”
“沒錯。”酆漓苦笑一聲，“地府成立之初原是一片混沌，後來酆都大帝被封鬼王，為了分擔地府衆務，鬼王抽出六分鬼力創建地府六神，孟婆便是六神之一。”
他說的是地府歷史，也是酆都大帝傳承中的記憶。
“孟婆原為被堕入地獄的惡麒麟，在地府工作既是職責更是罪責，所以每天熬制的孟婆湯中都會加入她的血。”
這些陳宸在醫館藏書閣看到過，他無比自然地接道：“所以只要有麒麟血，再加上你的鬼力，我們也能熬出孟婆湯。”
酆漓：“理論上說是這樣。”
陳宸眼睛亮了，他急切地拉住酆漓的胳膊，朝着城隍廟的方向跑去：“天道輪回，神界隕落，目前世間只存在一頭純血麒麟，他就在地府為城隍效命，我們快去找他！”
盯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酆漓向來淡漠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皲裂。
他跟着小跑幾步，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腳。
跑下奈何橋陳宸突然停下，一臉懊惱：“為城隍效命的麒麟……不會是墨麒麟吧？”
如果他沒有記錯，前一段時間墨麒麟好像因為受傷跌下了輪回臺。
酆漓的鼻尖裏陳宸的後腦勺只差零點一公分，關鍵時刻酆漓差點使出時間停滞大法。
“沒錯，他這一世成了人。”
摸了摸鼻尖，酆漓悶聲道。
麒麟血秒變人血，這真的可以麽？
陳宸的眉頭蹙成緊緊一團，并且有越來越緊的趨勢，直到酆漓再次開口。
“沒關系，不管輪回幾世他都是世間最後一頭純血麒麟，心頭血會為他保留麒麟專屬的能力。”
陳宸：“你能找到他嗎？”
酆漓點點頭：“你也見過。”
陳宸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張皺巴巴的小臉，小小的眼睛都沒睜開，扯着嗓子嚎哭的聲音很響亮。
“是李妍的兒子？！”
怪不得，怪不得！
當時他接生那會兒，就覺得小嬰兒長得面熟，但再仔細看的時候就沒了那種感覺，當晚做夢的時候小海告訴他，墨麒麟因為跟銀婳的手下打鬥跌入輪回臺。
一下全都對上了。
目标明确之後，陳宸反倒是犯難了：“你能去人間嗎？”
酆漓：“可以。”
陳宸又指了指自己：“我呢？我說的是現在的我，不是正在睡覺的那個。”
每次醒來都是在忘川游泳，說真的，陳宸并不知道回人間的路，他甚至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魂魄還是只是一抹意念。
“可以，你等我一下。”
說完這話，酆漓的身影便在陳宸面前消失了，他甚至沒看清楚人是怎麽不見的。
朦胧間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叫喊。
“陳宸，醒醒，陳宸……”
陳宸左右看了看，突然一陣頭暈眼花，再次睜開眼時觸目皆是白。
他頓時心裏一慌！
這是哪兒？
腦袋有一瞬間的空蕩。
“陳宸，醒了嗎？”
陳宸眨了眨眼睛，所有意識重新回到腦海，觸目的白也變得具象起來。
白色的天花板一塵不染，診所簡裝沒吊頂，前年翻新刷大白還是他親自上手的。
陳宸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正好對上站在床邊的酆漓。
不知道是不是入鄉随俗，來人間後的酆漓衣着變了，換成頗為休閑的衛衣衛褲，黑白撞色款，腳底踩着一雙小白鞋，外表看上去像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
只不過他的臉輪廓深邃，五官立體，眼眸深邃如潭水，對視的瞬間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陳宸看着愣了半分鐘，好半晌都沒想起來接下來要做什麽。
酆漓：“是在三樓嗎？”
“啊？”陳宸疑惑一聲，随後猛地意識到他是在說墨麒麟，“對對對，在三樓，我這就帶你過去。”
小家夥二十三周半早産，必須要在保溫箱呆夠時間，李妍本想帶着小家夥一起出院，後來還是決定再多住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