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年

新年

自從禦禮司門口殺了人之後,不止秦文正避着許青玄,連其他的大人也似有似無的避開。

許青玄樂得清閑,刑獄司沒有在屍體上查出什麽,陛下沒有追責,這件事情好像也告一段落了。

國庫珍寶無數,只當是開闊眼界了。

他還是在禦禮司辦公,認識了不少人,中途遠遠地見過一次公主,他本來想說些什麽,但是公主殿下逃走了。

可能有什麽誤會,還是得找個時間說說。

新年一天天靠近,禁軍對帝都的巡防加倍,年關裏的公事,不是加急的也會推到元宵節再次開朝後處理。

再說,又能有多急,擾亂治安的人會被送到刑獄司,新的主司到了,萬一直接砍了那多不好。更何況從許青玄當街殺人來看,他威脅秦文正的傳說又多了幾分真實性。

萬事皆有可能的。

皇宮裏也熱鬧,趙旭正式成為了大監,宮內的新年事宜都由他統籌內廷司和禦禮司。

禦前侍衛、內監都有新面孔露臉。

李永是最近提拔的內監,拿着年夜的菜單呈上:“陛下,這是今年的宮宴的菜品。”

“宮宴?午宴?”其實北境也有,王府地方比較大,陳家還有其他的近衛都是全部到王府過年的,熱鬧非凡。

基本都是晚宴,有時候會熱鬧到天亮。

“是的,往年都是午宴,到了戌時,各位大人就會回家,家宴和守歲。”

宇文浩成扶額:“很早就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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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各位大人就可以進宮了,往年後宮中的娘娘也會在此時見到自己的家人,團團圓圓。”李永是解釋的。

往年後宮充盈的時候,各宮娘娘都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算是新年的優待。

今年特殊時期,宮裏也沒什麽人,大概會推遲一些。

宇文浩成翻看了菜品:“是兩份菜品?”

“是的,陛下選一份作為宮宴,另一份可以選作禦賜菜品送往各位大人府邸。”他繼續介紹。

還有其他的折子在手裏,菜品有些慣例的意思,宇文浩成沒有明顯的飲食偏好。

“就這樣吧。”他确實沒有什麽喜歡的,在他眼裏,宮宴的形式是大于實質的。

他合上折子,單手遞出去。

李永雙手接,接到的一瞬間。

宇文浩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加份梨湯吧,要甜的。”

“是。”

“陛下,還有一件事情。”李永似乎不太好開口。

宇文浩成攤手示意他說。

他繼續道:“往年晚宴,陛下都是在後宮和娘娘皇子一起過,今年……需要從簡嗎?”

這話的意思沒什麽歧義,沒有後妃,沒有皇子,和太後也……

許文鳶還是住在長春宮,宇文浩成還是不請安,上一次見面還是那樣的場面,問問也是應該的。

“先不考慮晚宴吧,娘娘最近在幹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真的很一般,李永也默認了晚宴是各過各的,要準備兩份簡宴。

他回答:“天冷,娘娘都在宮裏。”

“嗯……”這個答案,意料之中。他停頓,揮揮手。

李永就退下了。

陳邵青正式進入禦前侍衛行列,宮人退下,他探頭看了一眼,确定沒人了才開口:“陛下什麽時候開始吃甜的了?”

“從來不愛。”

“哦~那看來是有的人喜歡喽~”陳邵青陰陽怪氣起來。

宇文浩成笑了笑,沒否認。

大年三十就這樣到了,雖然後宮裏沒有後妃,許文鳶的閨閣朋友們倒是都來了,有的是朋友,有的也許是有別的心思,反正也很熱鬧。

許中源覺得自己在哪都不太方便,只是去養心殿拜見陛下。

許青玄是往後宮去的,他在哪都不方便,只是打算見一下公主,說些話。

宇文瑜陽和宇文曦月早早進宮,顧嚴擎大人也來得很早,與其說他們來陪宇文浩成,不如說宇文浩成陪着他們。

他覺得皇帝在這樣的場面裏,也沒什麽太大的話語權,如果能選,他更願意和陳邵青兩個人下“飛行”圍棋。

下着下着翻臉了,圍棋就開始飛了。

“陛下好像提不起什麽興趣。”顧嚴擎圍棋又贏了宇文浩成。

宇文浩成回神,順勢起身:“老師和許大人下棋吧,朕不太擅長這個。”

“陛下其實是會的,只是不認真。”

“新年的日常娛樂,何必如此較真。”他換了個位置坐下,把許中源推上去。

顧嚴擎收拾棋盤,許中源也上手幫忙:“求學是改變人生的大事,需要較真,顧大人說得也沒錯。”

“許大人致仕後,有來太學教學的想法嗎?”

“我?”他擺擺手,“此前沒有這種經歷,怕誤人子弟。”

“許大人謙虛了,許家的幾個孩子都挺好的。”

“我的幾個孩子,都是顧大人的學生,顧大人也是在誇自己吧。”

他們兩個笑笑,雖然年歲很大,但也是差輩分的。

“別忙着拒絕,許大人還能再做十幾年相爺,還早。”顧嚴擎年紀很大了,七十多歲,從宇文懷瑾開蒙就待在帝都,培養皇子,培養臣子。

歸元十九年之後就回了硯山,直到桓王相邀,才重新回到帝都。

桓王宇文隽隆,自幼在帝都長大,比所有皇子更适應帝都的權力場。

“曦月,不去後宮嗎?”宇文浩成坐到邊邊角角,宇文曦月身邊。

宇文曦月才是真正的走神,坐立難安。

許中源執黑先行:“青玄已經到了,公主不去看看嗎?”

“啊……要去嗎?”

“陛下的意思不是要多接觸嗎?去看看沒什麽的。”許中源已經适應了自己的身份,雖然女兒的婚姻差了輩分,但他對于顧嚴擎來說,還是晚輩。

雖然是許家和宇文皇族結親,但也是許家和顧家的結親。

宇文曦月抿唇,看着宇文浩成。

宇文浩成只是暗笑。

“皇兄和我一起去吧。”她開口。

宇文瑜陽難得調侃:“哪個皇兄?”

“七哥,我們一起吧。”她求助的眼神看着宇文浩成。

宇文浩成擺手:“朕可不去,後宮太熱鬧了。”

“去吧去吧,萬一他生氣了,陛下肯定會護住我吧?”她還是求助的眼神。

宇文瑜陽笑了:“你求賜婚的時候,就不怕他生氣嗎?”

“這不一樣,又不是我說的,是皇兄說的。”

“賜婚只是開始,之後的日子不也得你自己過嗎?”宇文瑜陽無奈,“難道你們三個人過日子,你的婚姻打算靠皇權維護嗎?”

“好吧。”

宇文曦月也知道,她就是想拖着,拖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能大膽接觸了。

許中源安慰他:“公主別擔心,娘娘也能護住你的,青玄從來不在娘娘面前發脾氣的。”

“許……青玄大人和娘娘關系真好。”她還是嘆氣。

終于下定決心起身。

宇文浩成招呼趙旭跟着她。

她出門了,又折回來,拉起宇文浩成的袖擺:“走吧,皇兄。”

他沉溺笑笑:“行吧,各位再坐會就可以去宴席了,朕先走一步了。”

宇文曦月總是明亮的淺色,大概性格明亮,穿什麽都一樣,行禮告退。

宇文浩成跟在她後面,聽她安排等下需要他說的話。

不斷地點頭,今天天氣不錯,好像沒那麽冷。

宇文浩成先踏進長春宮,趙旭開口:“陛下駕到,溫靜公主到!”

長春宮裏的人叩拜行禮,宇文浩成往裏走,招呼着起身。

宇文浩成開口:“許主司不在嗎?”

“太後娘娘和許主司在禦花園。”芷蘿回話。

宇文浩成點頭,看了一眼曦月。

曦月眼睛轉了轉,宇文浩成笑着搖頭:“那走吧。”

“擺駕禦花園。”趙旭喊話。

來的快,去的也快。

陛下似乎對所有人都是過眼雲煙,他完完全全是陪着來的。

比起平日裏的冷漠疏離,今天的他看起來好像柔和很多。

宇文曦月并排和宇文浩成走,也是不合規矩,也是無所謂的。

沉默着走了很久,宇文浩成是自然而然的疏離。

“皇兄剛才看了嗎?百花齊放,各色美人。”宇文曦月歪頭看她。

“剛才?沒注意。”

“皇兄是有喜歡的人吧。”宇文曦月往前走了兩步,轉身看着他,退着走。

宇文浩成挑眉點頭:“是啊,一直都有。”

“那幹嘛不接到帝都了。”

“她已經嫁人了。”

“那她過得好嗎?”

“不差。”

“可惜了。”她是真的很惋惜,“那皇兄還喜歡嗎?”

“不知道。”宇文浩成搖頭。

其實喜不喜歡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現在的他确實可以決定很多事情,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們在哪。”

曦月的聲音小了很多,幾乎想躲到宇文浩成身後。

宇文浩成扣了扣額頭,先開口:“許主司。”

喊了一聲,許青玄停住腳步回頭。

他們四個人在一起,宇文曦月和許青玄是要行禮的,陛下和太後比較尴尬,但都不對對方行禮。

“陛下,有事?”

不禮貌,但不算不合理。

他伸手把宇文浩成拉到前面:“她有事,朕沒有。”

說完,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宇文曦月完全不敢看,許青玄看了一眼其它三個人,先開口:“正好微臣也有事要說,麻煩公主殿下借一步說話。”

他做出首飾,宇文曦月深呼吸後端出公主的架子,走在前面。

許青玄跟上去,下人們保持了更遠的距離,宇文浩成和許文鳶停留在原地。

宇文浩成先開口:“不冷嗎?”

許文鳶盡量自然開口:“動起來,沒那麽冷。”

“抱歉。”他說話,又是沒頭沒尾。

自然地往前走,眼神示意趙旭不用跟了。

他們留在原地。

許文鳶也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抱歉什麽?”

“父皇駕崩那段時間事情太多了,當時脾氣不好,抱歉。”他還是有所反思的,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

許文鳶沒想到,那确實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實他也沒做什麽,幾乎只能算是幾句牢騷。

她搖頭:“不用抱歉,即使是說,也該是我說。”

距離感,好像早就跨不過去了。

“上次我說的,是真的,不需要道歉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仰頭,真心實意,“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如果說真的需要什麽的話……”

他停頓,不打算說下去。

“什麽?”

他笑,我還是希望你愛我,不是因為愧疚才愛我。

只是這話,說不出口。

“沒什麽。”

就這樣沉默,直到趙旭在遠處喊了一聲:“陛下,時間差不多了。”

許文鳶一瞬間失神,沒說話。

他沒等她說什麽,直接轉身跨步離開,“那朕先過去,娘娘也盡快吧。”

宇文浩成換了衣服參加宴席,他還是習慣黑色,內廷司也做了黑色暗金龍紋的龍袍。

俗禮是限制不了皇帝的,更何況龍袍的顏色大體也就那些,國喪也并不沖突。

他坐在宴席的最上面,說了幾句今年的內容,表達了對明年的期待,沒有幾個時辰就要正式開始弘光元年了。

朝拜,賀詞,封賞,國喪禁樂,偶爾有交談,基本都是吃飯。

往年年宴會有賜婚事宜,或者其他的喜事,宇文浩成對這個本來也不感興趣,特殊時期,也就更不會說這些了。

位置排的有些逾矩,許青玄沒有坐着臣子行列,他的位置在宇文曦月旁邊。

陛下的意思是,今天非得要他們兩個說上話。

菜品一道一道上,最後上了一份梨湯。

往年的壓軸菜也不是甜品,臣子們也面面相觑,有些懷疑。

宇文浩成直接端起小盅聞了一口:“和朕想的不太一樣。”

聲音很小,趙旭低頭:“陛下,要換嗎?”

“不用了。”宇文浩成還是模糊情緒的回答。

趙旭也就退下,不再發問。

原以為陛下喜歡甜食,如今看來也不是。

坐在側位的許文鳶聽到了這番對話,她拿勺子淺抿一口,很甜,很香。

和她平日裏喝的沒什麽區別。

她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陳府的時候她自己熬過梨湯,陳府裏好像沒人表現過喜歡吃甜食,她一個人做,陳夫人吃過。

她猶豫了很久,才打算給他送一個。

反正有多的,是的,她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他很忙,他們大概好幾天才能見一次。

陳邵青看見她端着吃的過來,就連忙接過來:“這是什麽好吃的?”

“梨湯。”她猶豫,“他……”

“将軍在的,我去叫他。”

“不用了,在忙就算了,不是什麽很金貴的東西。”她不想麻煩,端着準備走。

陳邵青接過盤子:“心意就是最金貴的,放心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快步離開了。

沒多遠書房的門就打開了,宇文浩成走出來。

陳邵青咳了兩聲:“将軍渴嗎?要喝點什麽嗎?”

“不渴,有事,而且你這個笑明顯就有問題。”宇文浩成是懷疑他的,非常懷疑。

他沒打算停留,直接往外走。

陳邵青秀了一下手裏的小盅:“是啊,有大問題,時姑娘給你煮的,甜甜的梨湯,可惜将軍你不愛吃甜的。”

宇文浩成有一種被拿捏的感覺,他的腳步停頓一瞬間,轉身回來。

陳邵青遞到他面前。

他摸了一下盛湯的盅,不太燙,直接端起大口大口喝幹淨湯水:“好喝,謝謝。”

“好的,我會原話傳達給時姑娘的。”陳邵青又是沖着他的背影說的,“這梨子給你留着嗎?”

“你吃了吧,記得洗幹淨還給她。”

她沒走遠,就在門外的牆角躲着聽着這番對話。

沒有猶豫的轉身,喝幹淨。

最短的時間,最大的捧場。

後來她也沒做過了,她原本會的也不多,他……他們也不太喜歡甜食,就沒有了。

他好像真的什麽都記得,總是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午宴的梨湯,他一口都沒喝。

陳邵青大概是因為站着,能看見的更多,突然有一種看破一切的了然。

午宴持續的時間不算太長,一切從簡。

許文鳶退場比較早,宇文浩成叫住她:“麻煩娘娘換身輕便的衣服,朕稍後去找娘娘。”

許文鳶微微點頭,她沒太在意,晚宴是家宴,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也不可能不辦。又或許,只是想把上午沒說完的話說完。

大臣們離開,又送走了幾位長輩,宮裏也冷清下來了。

長春宮還是很近,中宮,他沒有讓人通傳,芷蘿行禮。

他開口:“娘娘呢?”

“太後在午休,奴婢這就去通報。”

“不用了,等等吧。”他坐在殿中主位。

芷蘿奉茶,然後退下。

她打算走去後殿叫她,宇文浩成發現了:“朕說了,不用去叫娘娘。”

似有似無的壓迫感,芷蘿不敢再動,連帶着殿內的氣氛都變得壓抑。

不知道過了多久,将近一個時辰,宇文浩成只是撐着頭坐着,什麽都沒幹。

走神,閑坐。

許文鳶确實穿了輕便的裙子,不是華服,更像女兒家的裙裝。

宇文浩成看她來了,撐頭的手放下,坐端正。

許文鳶好像還沒完全睡醒,她看見他的時候有明顯的停頓。

“陛下什麽時候來的,下人都沒有通報。”她站在原地,不打算走近。

宇文浩成搖頭:“沒多久,也不要緊。”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芷蘿,芷蘿皺眉搖頭,至少說明這句話不是真的。

他起身:“那走吧。”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他沒說,宮道口準備了馬車,陳邵青在旁邊站着。

“上車吧。”宇文浩成出言,陳邵青站開,位置留出來。

許文鳶知道是要出宮了。

她先上去,坐在門口。

宇文浩成後上去,看了她一眼:“娘娘坐主位吧。”

“啊好。”許文鳶聽話換了個位置,宇文浩成坐在門口,陳邵青駕車。

如果許文鳶認真看的話,就會發現馬車旁邊跟着的禦林軍都是從前跟着宇文浩成的北境近衛。

只是她沒心思看這個。

馬車的空間不小,他們也不近。

“我們……去哪?”

“今天過年。”

“我知道。”

獨處的時候,她好像是不會自稱哀家的。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宇文浩成掀開馬車簾:“過年應該想和家人一起吧,去相府。”

“相府?陛下也去嗎?”她下意識問出口。

後知後覺不妥,也沒有收回。

“對,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許大人不會介意的。”他坦然,“相府也就兩個許大人,都不熱鬧,不如一起過吧。”

許文鳶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宇文浩成還是坦坦蕩蕩:“許相是長輩,許主司也不怕我,不會有什麽不自在的。”

他似乎總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陛下……”她兩只手不自然地攥在一起。

宇文浩成從對面拿出一件黑色的披風:“給你準備的,晚上有些冷。”

“謝謝。”

“沒事。”

他們之間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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