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宋京墨眼眸裏那汪溫和平靜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沖撞地支離破碎。

再也控制不住僞裝,露出那抹掩飾不住的錯愕。

南星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死死抱住宋京墨,一低頭,咬在挾持他的人的手背上,鉚足了勁兒,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

那人吃痛縮回頭一把甩開南星。

小姑娘被甩到地上,狼狽地栽倒,卻再度爬起一把抓住宋京墨的衣袖将他往另一側推:“病秧子,你快跑!我來拖住他們!去找我爹救我!”

男人上前拎着她的一把将南星揪起來,南星尖叫張牙舞爪地扒拉住他的手臂又狠狠咬上去。

“媽的你個小畜生,我讓你咬!”男人用力扇了她兩個耳光扇得南星耳邊嗡嗡直響,疼得發抖,發絲散落下來,粉色大衣也蹭地滿身泥土,她卻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從始至終,宋京墨都站在原地,平靜地看着這一切。

平靜地看着她被打得如此狼狽,平靜地看着她既不哭嚎也不哀求,平靜地看着她被幾個男人揪進樹林裏,最後一個人手裏拿着尖刀反射出明晃晃地光線。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洶湧澎湃的情緒,穿雪山,劈裂森林,穿膛而過。

他淡漠地像是與這個世界平靜地分離。

直到南星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他忽然低下頭來,單手捂住胸口,慢慢地,整個人彎下腰來。

這是怎麽回事?

這種突然溢上來的情緒像是順着血液流淌進四肢百骸,胸口處酸脹疼地像是要爆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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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裏寒冷地照不見一絲陽光,南星只覺得渾身冰冷,她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身上早就被拳打腳踢疼地麻木了。

“行了,不折騰了,解氣了就趕緊把人解決了。”一個男人說。

“哎,不是,你不覺得這小女娃娃長得還不錯?”另一個說。

“反正她也活不了,不如之前我們把她.....”

“你想什麽呢老五,雇主沒讓你做的事兒不做。”

“大哥,求求你了,你也知道我好這口,就讓我爽一次吧。”

“得,你趕快,就五分鐘,我給你看在樹林外面看着。”

“好好好。”

.....

那人嘿嘿嘿笑着,一把想要扯開南星的大衣,卻猛地被人從後面一腳踹到,飛出去幾米遠,撞在樹幹上,哀嚎一聲:“媽的誰踢老子?”

只見剛剛那個男生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宋京墨緩慢地蹲下去,解開羽絨服的拉鏈,将衣服脫下來,裹住地上受傷的小姑娘,緩緩直起身來,平靜溫和的眸子睨過來。

男人記得雇主交待過,這個男生也是他們的人,但是具體什麽身份沒說,想來也不過是個小喽啰。

沒想到這個看着弱不禁風的男生這一腳踹得這麽狠。

“你他媽有病吧?滾開,老子幹正事兒。”男人撣撣身上的土罵罵咧咧過來,“臭小子滾一邊兒去!別打擾老子正事兒——啊啊啊,痛痛痛!”

手臂猛地被宋京墨抓住,他神色依舊淡然,揪着他的手臂一個反剪,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

劇烈疼痛讓男人哀嚎求饒出聲:“求求你.......放放手......”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男生手勁兒大得驚人,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撼動不了半分。

宋京墨額前墨色發絲被風雪揚起,他卻渾然不覺冰冷般,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目光冷漠筆直地穿過男人身子落在他的手上,嗓音徐徐:“這雙手,碰過她。”

“大哥,我我我我只是接了任務,掙口飯錢,雇主還和你認識,你就行行好——啊——啊啊啊啊——”

男人凄厲地聲音驚動林間栖息鳥雀振翅高飛。

鮮血濺了滿地。

宋京墨慢條斯理收回手,那把薄如蟬翼地手術刀也扔在雪地上。

他蹙眉,不喜歡別人觸碰她,太髒。

而且還說了那樣的話。

雪聲簌簌越下越大,堆積在枝頭壓彎了樹枝。

南星那件被弄髒的大衣被他扔在路邊,宋京墨用自己的羽絨度将昏迷中的小姑娘裹進來。

即便上初一的年紀,她的個子依舊不高,太過嬌小了,抱在懷裏小小一只。

偏偏是那麽小的身影,卻義無反顧地沖在他面前,将他護在身後。

像是一枚墜落的星,倏然砸開冰封依舊的湖面。

寒氣侵襲,宋京墨裏面只穿着單薄的毛衣,忍不住手攥拳抵在唇邊,咳嗽出聲。

他從小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受不得極寒,一到夏季和冬季就容易生大病,到嵩嶼來,即是為了韬光養晦,也是為了調養身子。

但他只是腳步頓了下,卻并沒有将南星身上的羽絨服解開,而是抱緊了懷裏的人,走進漫天飛雪裏,走得緩慢,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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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醒來時已經轉到北城的醫院了。

病床邊的桌子上放着鮮花和各種果籃。

據南峰說,她和宋京墨在嵩嶼遇到了山匪,是她将那群山匪打傷的才得以護着宋京墨脫身的。

而且那幫人不但打劫過往的人,還經常拐賣各地山區裏的兒童,是幫慣犯,警方已經将其作案團夥抓住了。

北城警方,嵩嶼那邊的市區警方相繼送來表彰以及學校給她頒發了小小英雄少年的獎狀,甚至學校的宣傳欄裏都挂着她勇敢與歹徒搏鬥的事跡。

南星卻一點都不記得自己和歹徒搏鬥的細節,而且據說那幫打劫她和宋京墨的人,都無一例外收了重傷,雖不致死但是也落得終身殘疾。

從醫院醒來後,南星問過父親宋京墨的事情。

甚至還試圖要過嵩嶼的電話號碼。

南峰去聯系了老友回來告訴她,宋京墨本就身子骨虛弱,受到了驚吓,回到鎮子上大病了一場,不方便電話聯系。

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是那麽的不真實。

消失地只有那個溫和地少年。

好像他不曾出現過一樣。

南星嘆了口氣,低頭用書本遮着臉,挽起袖子,右手被貓撓傷的手腕處的傷疤已經消失地幹幹淨淨。

自習課,高三的教室安靜地只能聽見卷子翻頁時嘩啦啦地聲響以及筆尖在紙張上摩挲的聲音。

南星放下手裏書,擡頭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記憶裏嵩嶼即便到了寒冬天色也是湛藍的青灰色,出太陽的時候是明晃晃地蜂蜜色澤,像是沉浸了蜂蜜筒裏,甚至搬了椅子坐在廊檐前,太陽能曬得眼皮滾燙,不像北城,冬日被整天整天被霧霾和灰塵籠罩,像是枚密不通風的玻璃罩子。

同桌貝貝彎着腰,手在桌子下面翻看着明星海報,還興致勃勃地碰了下南星:“星星你看,我崽崽又帥了,嗚嗚嗚嗚,天底下怎麽有這麽好看的人!”

南星扭過頭,視線落在貝貝手裏的海報上。

上面的男生化着精致的妝,笑得神采飛揚。

她撇了下嘴,嘟囔:“我見過比這更帥的。”

之前她也曾經覺得這些明星很帥,自從在嵩嶼遇到那個人之後,這些明星在他眼裏都失了顏色。

“我才不信。”貝貝一臉寶貝地将自己的海報收起來。

高三期末考之後,學校放了三天假期,全體高三生都要回來補課,直到除夕才放假。

司機叔叔幫着南星去學校搬書,來來回回運了好幾趟才将教室裏的書搬完。

隐約聽到不遠處放炮的聲響,空寂盛大。

南星坐在副駕駛托腮看着遠處的喧鬧。

今年過年,南峰因為公司的事情去外地出差了,她只能一個人在家度過。

南峰為此十分愧疚,給了她雙倍的零花錢和紅包,還将家裏的冰箱填滿了她愛吃的零食。

十字路口旁邊支起了賣對聯和燈籠的攤子,南星盯着來往熱鬧的人群,忽熱想逃離。

一個大腦而冒險的想法冒出來。

她趕上了當天最後一趟去嵩嶼的火車,一路颠簸。

入夜時,火車的乘務員開始推着售貨車賣餃子,旁邊的叔叔在跟家人視頻,車廂相連的過道裏,有拎着大包小包行李外出打工的人在搓着手洋溢着笑容跟家裏人打電話。

下火車,上大巴,再換成當地小出租,一路沿着盤山公路進了山,即便夜色裏也能看到滿眼深淺不一的綠色。

山間下了細細的小雪,遠處的夜色裏煙花直沖天際,閃爍出細碎的光芒。

老宅的門沒鎖,方便鎮子裏來看病的人進出。

南星沿着記憶中的小路進去,假山曲水,亭臺樓閣,與記憶中別無二致。

小亭前站了個人,穿着雪白色的大氅,毛絨絨的質感,撐着把紙傘,正看着庭院裏滿地銀白。

紙傘遮住面頰,看不清容顏。

他腳邊蹲了只黑貓,本來懶洋洋地舔毛,耳朵動了動,聽到什麽聲響,猛地“喵喵喵”叫着脊背弓起朝着南星來的方向一通亂叫。

撐傘那人無奈地輕笑一聲,安撫性地彎腰摸了摸黑貓的腦袋,墨色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垂落。

身前響起一串腳步聲。

他以為是來了病人,抖落傘上的細雪,嗓音溫和:“身體哪裏不舒服。”

面前那人卻不吭聲,也不動。

宋京墨察覺到異常,将傘面往上,漆黑溫和的眸子像是冬季裏驟然落了場花瓣雨,簌簌融化凜冬的雪。

風雪在兩人之間靜靜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子。

風也無言,雪也無言。

宋京墨不動聲色側了一下身子,擋住刮到她臉頰上的風雪。

良久,他才開口,嗓音溫和:“新年快樂,南星。”

波瀾不驚,似乎他一直在這裏,等了她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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