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綿綿惱羞地轉移視線，聽他那語氣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想知道。”她幹巴巴道，少女的步伐突然變快，一會兒就走到了沈慎行前面，留給他婀娜的背影和身姿。

沈慎行望着她笑。

柳綿綿已經開始拍攝，她立在人群中央，美豔矜冷的臉上飛起一絲傲慢，蕭妃生性驕傲又恃寵而驕，宮裏誰都不敢惹她。哪怕是比她先進宮的妃嫔也得客客氣氣地叫她一聲“蕭妹妹”。

少女一襲紅衣，被人如衆星拱月般圍在人群中央，她妩媚高貴，如群星中最閃亮的那顆星子灼人眼，移不開眼睛。

柳綿綿雖是第一次演戲，好在她下了苦功夫，軍訓的時候特意研究許久，這會兒拍出來效果還不錯。

連導演都愣住了，萬萬沒想到劇組竟然還能出現有演技的演員。

導演對她的映像稍微有了點兒改觀。

雖然有後臺，肚子裏也似乎真有點兒料。

柳綿綿趕進度，一整天下來幾乎沒有休息過。

日頭大，她長久地站在陽光底下拍攝外景，臉上很快出了細細的一層薄汗。她拍完一段，結束後化妝師立即上來給她補妝。

化妝師小心的擦掉她鼻尖的汗珠，試探地問她：“綿綿，那位小哥哥是你男朋友嗎？”

化妝師被慕明雪推了一把，此時見到乖巧聽話的柳綿綿，簡直就跟見到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一樣，和她迅速親密起來。

柳綿綿望向沈慎行，他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玩手機。他似乎是嫌棄手機不好玩，無精打采地盯着屏幕發呆，偶爾才打幾個字回複對方。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沈慎行微擡起頭來，挑眉。

柳綿綿收回視線：“不是。”

化妝師餘光瞥見沈慎行起身走過來，立馬閉上嘴巴專心替她補妝。

一道陰影遮住柳綿綿頭頂的陽光，她仰着頭，站起來問沈慎行：“你怎麽過來了？”

“你剛剛不是在叫我？”

他眼中滑過一抹調侃的笑。

柳綿綿噎住，随後提起裙擺悶悶道：“沒有。”

她準備過去拍攝下一場戲了，沈慎行倏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柳綿綿茫然地回頭，聽見少年一聲漫不經心的話：“累了就休息。”

“我還可以。”柳綿綿穿得多，裏邊兒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

此時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哪兒都不習慣，但為了拍戲她只能忍受和堅持。

一整個下午都沒見到何所暮，她心裏松了口氣，又不免有些後怕。

柳綿綿只想趕緊把這戲拍完，以後委婉的和羅芳說一聲，不參與任何與何所暮和慕明雪有關的任何活動。

為她自己的性命着想，也為沈慎行負責。

沈慎行惹惱了何所暮，萬一對方報複他，她該怎麽幫無助的少年？

沈慎行怔了半晌，松開她的手：“嗯。”

少年目光微閃，黑色的瞳孔如吹不開的濃霧，遮住了心底的情緒。

今天和慕明雪正面撞上了，也試了兩三場對手戲。慕明雪沒有演技，柳綿綿是新人，她抛棄雜念，認真的诠釋塑造着自己的角色，幾場戲下來，效果比慕明雪還要好上幾分。

晚上十點鐘收工以後，柳綿綿卸了妝，換下了戲服，心情史無前例的明媚。

她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挽起來紮在腦後，露出後頸一片雪白的肌膚。

沈慎行立在路燈下，暖黃的光照得他五官朦胧，忽暗胡明看不真切。

柳綿綿淺笑着，正打算小跑步朝他跑過去。慕明雪拉住她，眯着眼睛聲音極低地威脅她：“你也就得意這幾天。”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柳綿綿不想和她說話，也不想和她有過多的糾纏。

她甩開慕明雪的手，飛快地跑到沈慎行的面前，站定。

“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柳綿綿雙手抓着自己身前的包帶，不好意思道：“你陪了我一天，我還沒好好感謝你。”

“除了火鍋，什麽都行。”沈慎行笑着道。

柳綿綿知曉他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她薄薄的耳朵飛上一抹緋紅，沒什麽底氣地說：“那就吃燒烤吧。”

“我聽朋友說學校後門的烤大串特別好吃，便宜量還多，味道也很好。”

柳綿綿漂亮的杏眼晶亮，她說到激動處時，兩只白膩的小手在空中飛快比劃，恨不得立馬把東西拿給沈慎行嘗。

“嗯。”沈慎行應了聲，安靜地聽着，漫不經心地表情中終于有了絲淺淡的笑意。

極淺極淡，卻莫名的溫柔。

柳綿綿跟着他坐上車，沈慎行修長漂亮的手擱在方向盤上，冷白的膚色在光線下漂亮得不像話。

她偷偷地看了會兒，又低頭望自己的手。

一個男人的手怎麽可以生得比女生還漂亮？他的手很大，指關節修長，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如他的性格，幹淨利落。

羅芳打電話過來問柳綿綿的拍攝情況，柳綿綿極小聲的回複對方：“挺好的。”

羅芳放心了，她在電話裏說：“聽說你的檔期被調整了，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但你能盡快拍完回去讀書學習也不錯。以後你的人設是高智商學霸佛系小仙女，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形象。”

柳綿綿敏銳地注意到，沈慎行擱在方向盤上的手動了動，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像是在認真思考。

她心中劃過一絲尴尬，他不會聽見了吧？

電話裏的聲音有些大，柳綿綿悄悄捂住手機，聲音小了又小：“知道了芳姐。”

羅芳看了眼手機，忍不住調高音量：“你要不要幹脆用腹語跟我說話？”

柳綿綿愣了愣，趕緊恢複正常：“不好意思芳姐。”

她說話聲音很軟，态度又乖巧，羅芳忍不住笑了：“好了，今天拍戲辛苦，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好的，芳姐。”

柳綿綿收起手機，背脊挺直坐在沈慎行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明星都有人設，不過是多少程度不一樣而已。

他會不會覺得，到現在為止他所看到的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雖然這不是很重要，但被人欺騙總會有一些不好的感受吧。

沈慎行唇畔勾起，餘光瞥見少女不安忐忑的模樣，笑了。

她怎麽就跟怕人的兔子似的，動不動就低着頭不敢看別人，生怕觸犯到了對方？

偏偏還格外的可愛。

像顆糖一樣，又甜又軟。

“你高考完後，暑假幹什麽了？”沈慎行出聲問道。

柳綿綿看過去，他似是随口提了一句，漫不經心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的關心。柳綿綿蹙眉思索了會兒：“一直在家裏呆着，哪兒也沒去。”

“哪兒也沒去？”沈慎行挑眉。

柳綿綿怔了怔，有些小心虛地說：“生了場大病，在醫院躺了些時間。”

沈慎行握着方向盤的手慢慢收緊：“還有？”

“酒吧呢？酒吧去過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沉寂多年的心在問出這句話後，莫名地緊張起來。

柳綿綿仔細思索了會兒，點了頭：“去過。”

沈慎行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先腦袋一步輕輕地吐了口氣。柳綿綿茫然地瞧着他的側臉：“以前我們見過嗎？”

“你覺得呢。”少年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輕佻。

“……”

他笑得很壞，很痞。柳綿綿想，他或許還有點兒精分。

她收回視線：“不知道。”

她不記得并不妨礙沈慎行愉悅的心情，将車開到燒烤店前停下後，柳綿綿打開車門跳下來，快步走向燒烤店，拿着小盤子挑挑揀揀選吃的。

沈慎行拿着車鑰匙走到她旁邊，柳綿綿問他：“你想吃什麽？”

“随便選，不用客氣。”

沈慎行瞥了她眼，果真不客氣的選了十幾樣葷素。

柳綿綿給了錢，讓老板少放點辣椒，跟着沈慎行在路邊的小凳子坐下。十點多鐘後門的美食街依舊熱鬧，霓虹燈不停歇地閃爍，食物的熱氣在燈光下袅袅升起，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

少女捧着臉頰左看右看看，那雙明亮的眼映着周圍的萬點星光，燦若星海。

柳綿綿平時有點呆，總是一副反應遲鈍的模樣，還有點兒高冷，渾身寫滿了拒人于千裏之外。

此刻，蒸騰的白煙在她身後盤旋着上升，沈慎行腦袋裏莫名地蹦出一個詞：小仙女。

沈慎行垂着眸，表情不明。

柳綿綿看得正開心，她指着旁邊的章魚小丸子對沈慎行說：“待會兒吃完燒烤，我們再去買一盒那個吧。”

“你吃得完麽？”沈慎行掀了掀眼皮，沒答應，也沒拒絕。

“量不多，而且不是還有你嗎？你吃得多。”柳綿綿想了會兒，又道：“要是實在吃不完就扔掉好了。”

少女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繼續張望，看一切都好奇得不行。軍訓的時候她還沒和程欣她們把後街的每一家店吃完，她們約定好了，一定要在第一學期把學校附近的每一家美食店打卡吃遍。

柳綿綿期待地想着，今天和沈慎行一起打卡了燒烤店和小丸子店，以後和程欣她們又該去哪兒。

她渾然不覺少年的目光，以及來來往往的學生們或驚奇或驚豔的打量。

沈慎行在學校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怕是大一新生，在朋友和學長學姐的科普下也認識了沈慎行，甚至弄到了他的照片。柳綿綿在新生中更是響當當的人物，兩個人大半夜一起出來吃東西，有人悄悄拍了幾張照片。

“我在後街遇到沈慎行學長和柳綿綿了！”

-“我酸了，他們怎麽肥事！”

-“是戀愛了嗎？不要啊我才上大學怎麽就失戀了？”

老板把燒烤端上來，柳綿綿抽出一雙筷子遞給沈慎行，沈慎行慢吞吞地接過來，柳綿綿禮貌地把盤子推到中央：“吃吧。”

她吃了不到十口，在沈慎行面無表情地注視下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

女人是小貓變的嗎？

沈慎行面前的燒烤幾乎沒有減少，他吃了幾分鐘，過來吃燒烤的人越來越多了。沈慎行瞥了眼，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拉起柳綿綿：“走吧。”

“還有章魚小丸子……”柳綿綿回頭望着小店，滿臉不舍。

沈慎行腳步頓了頓，認命地跟着她回去買小丸子。

說好的吃飽了，又怎麽吃得下其他的？

柳綿綿一邊等小丸子，一邊和沈慎行聊些有的沒的。等到小丸子做好了，她拿了兩根竹簽，竹簽插了一個小丸子後，她先遞給沈慎行：“給你。”

沈慎行雙手插在褲兜裏：“我吃飽了。”

少女望着他沒說話，她的眼睛晶亮，臉頰微鼓，表情略有點兒不高興。沈慎行兜裏的手指動了動，接過她手中的竹簽。

柳綿綿倏地笑開，還不忘叮囑他：“才做好的丸子很燙，你小心一點。”

她自己埋頭紮了一個，嘟着嘴吹了吹，小心地放進嘴裏，一邊閉着眼睛一邊咀嚼着呵氣：“好燙好燙。”

柳綿綿被燙得直跺腳，眼裏飄起一層虛無缥缈的霧氣，淚眼朦胧。

沈慎行盯着小丸子，下不了嘴。

柳綿綿艱難地吞下去後：“你怎麽不吃？”

“……”

“這就吃。”他面無表情的整個兒放進嘴裏，漫不經心的表情有所龜裂。柳綿綿在旁邊笑得開心極了，笑聲清脆如鈴。

柳綿綿手中端着紙盒，一邊吹一邊吃。

沈慎行說什麽也不吃了，她拗不過，只好自己解決。他靜靜地陪伴在柳綿綿身旁，安靜走着。

沈慎行目光一轉，腳步倏地停住。

柳綿綿回頭：“你怎麽不走了？”

沈慎行站在原地，表情緊緊繃着，臉色陰沉，黑沉的眼如千年寒冰，冰涼而陰冷。

柳綿綿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過來。他臉上的表情很憤怒，死死地盯着沈慎行，一過來就揚起手臂想打他。

中年男人的手揚在空中，柳綿綿身體先于腦袋反應，擡手替沈慎行擋去。她下意識閉上眼睛，臉蛋兒皺成一團，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樣。

對方的巴掌落下前，已經被沈慎行穩穩地抓在空中動彈不得。

昏暗路燈下，少女瑩白的手掌舉在空中，在沈慎行俊美的臉上投下小塊深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