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身邊?于鵬飛和他認識不過兩小時,他身邊的人只見過關裴一個人。
這麽一說,莫關山哪裏還不明白。
道分陰陽,佛牌也分“正牌”和“陰牌”,前者簡單,香灰、金屬、礦石、寶石……該是什麽做的就是什麽做的,再刻個佛像就完事了,後者就不一樣了,它往往是用屍體材料制作的。
眼前這一塊,正是陰牌。
那股熟悉的陰氣,恐怕是因為其中摻雜了田盼娣的骨灰。
他心裏一冷,面上不顯:“怎麽個合适法?”
于鵬飛一直觀察着他的神色,見他沒動怒,心道果然只是露水情緣,遂不再猶豫,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把屍骨的一部分摻在玉牌裏,那人的靈也會被困在玉牌之中,跟随你一輩子,若是那女子對你情深根種,自然保佑你一生順順利利,心想事成。”
“若是這情沒那麽深呢?”莫關山眉目一沉,“那她豈不是恨得巴不得我去死!”
“那也簡單,”于鵬飛一點也不慌張,只笑道,“女人都心軟,許些好處便是了,靈魂被困在玉牌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答應她,等你善終那一天就送她去轉世投胎。”
田盼娣那一塊大概就屬于這一類。
“當真送她去投胎?”莫關山揚眉。
于鵬飛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果然,若是抓到個好欺負的女人,恨不得敲幹她的骨髓,給世世代代都派上用場,又怎麽會輕易放對方離開呢?莫關山在心裏冷笑,表情卻刻意放緩了些,接着問:“那反噬又是怎麽回事?”
說起這個,于鵬飛就有點尴尬,含糊其辭了幾句,看樣子是不想說。
“您這生意做得不誠心啊,”莫關山也不着急,他幹脆起身,故意道,“那也行,等我去問問……老板,等問清楚了,回頭再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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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于鵬飛連忙喊住他,那位周老板被他坑了一筆,讓他來說,不知道怎麽添油加醋呢!這還不如自己來解釋,丢臉就丢臉吧!
“唉,”他嘆了口氣,“這事也不是不能說,莫公子,您先坐下。”
這事在于鵬飛口中是這樣的。
*
他也是偶然間撞見的,那名女子恰好是四柱全陰的命格,本就容易招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陰氣極重,那天晚上,于鵬飛路過理發店附近,察覺到不對勁,等他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女子生前不富裕,留下的錢財連個墓地都買不起,也怪可憐的,他想辦法聯系了女子的家人,沒想到對方父母死活不願意出安葬費,只說賠錢的東西死了就死了吧,他想了想,覺得裏頭有交易可做,随即打了一筆錢過去,數字挺大,對方挺滿意,恰好也可以擺脫屍體這個燙手山芋,這筆生意算是談妥了。
于鵬飛想得挺好,而且他自認挺有良心的,若是把女子屍身還給對方家裏人,多半是個丢野外被野狗啃食的命,被賣出去結陰親換錢財也說不定,像現在這樣,取一部分骨灰制成玉牌,至少還有個容身之所。
他得了平步青雲的資本,那家父母得了錢,女子得了安身地,三方共贏的結局。
只是沒想到,那女子是個不孝順的,都被自家父母賣了也不認命,任他好說歹說威逼利誘就是不答應,客戶催得緊,他沒法子,磨她個兩天就送了出去。
“怎麽個磨法?”莫關山打斷。
于鵬飛以為他是想知道掌控玉牌裏頭靈魂的方法,嘿嘿笑了聲,“這個是秘法,不好外傳的,不過莫公子誠心想知道,于某可以透露一點,是用一種木頭。”
枷木。
這個詞從心底跳出來的時候,莫關山眉頭也跟着跳了下,一種只長在墳頭的陰木,鎖的一般是枉死之人,死而不腐,有成僵的可能性,怨氣會在墓上催生出枷鎖般的木枝,而枷木又反過頭來将墓主人鎖死在其中,不讓其出來為非作歹。
這種木頭顧名思義,就是用來囚禁的枷鎖,把陰牌放在其中,等于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關在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裏,暗無天日,屏蔽五感。
慘無人道的酷刑。
更何況,莫關山漠然地看着面前面帶得意之色的于鵬飛——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一時的貪欲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孽果——一塊枷木被連根拔起意味着有一只極兇的僵屍被放出了鐵籠。
生前不得好死、死後又不得不被囚禁了百年的冤魂在終于得到自由以後會做什麽?
有時候真是恨啊,這種人……莫關山手指慢慢地撫上了腕間衣袖陰影裏的紅繩。
一牆之隔的蜃蚺驀地張開了冰冷的豎瞳。
“莫公子?”于鵬飛疑惑地喊他。
“……”莫關山放下手,他往後靠去,勾了個散漫的笑,“商業機密嘛,理解,不過我瞧那位老板現在也活得好好的啊,那玉牌的反噬莫非就是讓人喝涼水嗆着?”
裏屋靜悄悄的,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慢慢合上了,蜃蚺盤着身子,分明是活物,卻死寂得仿佛一座蠟像。
“那自然不是,”于鵬飛在看見他露出笑以後才松了口氣,抹了把手心的汗,解釋道,“那女子兇得很,還以為關了幾天把她脾氣被磨掉了,沒想到送出手第二天,周老板就從臺階上摔下去了,尾巴骨折了,破財挨刀不說,還黃了筆生意,她三番兩次壞周老板的氣運也就算了,偏偏還壞了後來一張選定的玉牌。”
另一位老板養了個小情人,長得那叫一個水靈靈,準備等對方死心塌地以後打算做成玉牌的,那個情人年紀輕,膽子大,有點古靈精怪的小愛好,塔羅牌水晶球星座運勢什麽都玩,那天突發奇想說想請一塊佛牌,因為之前看見周老板帶着一塊,覺得好看,想做塊類似的。
那老板抵不過她軟磨硬泡,來找周老板,一般來說,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能答應就不拒絕,拒絕總是駁人面子的,屬于商場上的大忌,周老板想着就取出來看一眼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就答應了。
一開始也沒什麽,就聊着的時候提了嘴玉有靈,女學生來了興趣,大概是覺得這玩意兒和筆仙差不多,就問了句,問的是愛情,本來也就是問着玩玩的,沒想到煙灰缸裏的灰突然之間移動起來,在地面上拼湊出一個觸目驚心的死字,正對女學生,那女學生頓時吓得芳容失色。
到手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想到這裏,于鵬飛不屑地想,這種女的,嘴上說得情深,其實只看中錢,連個命都不願意為你豁出去。
“周老板現在沒什麽大礙,是因為我後來又補了塊好的,”說起這個于鵬飛還有點心疼,那塊玉他本來是想留着給自己未出生的兒子以後用的,現在只能重新物色新的了。
不過這玉牌都是缺錢缺什麽的人來求,這種出生就在羅馬的富二代也會想要?
“您要這玉牌是自己用?”于鵬飛試探地問了句。
“是啊,”莫關山漫不經心,他反問,“要不然呢?我不用來找你幹嘛。”
于鵬飛看了看他,委婉道:“這牌子對您來說可能沒什麽大用處,一般來求的都是命不太好的人。”
言下之意:您什麽都不缺,請這玩意兒作甚?
“老爺子嫌我不成器呗!”莫關山想也沒想,說着,他撇撇嘴,做出恨恨的樣子,看對方瞬間露出了然的表情,這回答應該是沒引起懷疑。
*
問得差不多了,莫關山借口再考慮一下脫了身,在說好的地方尋到一邊小口吃東西一邊等他的關裴,兩個人在角落裏交換了下信息,關裴越聽越氣憤,整個人都在發抖,到最後反而冷靜下來了。
骨灰檢驗不出DNA,想要定罪就需要找到屍骨,屍骨的位置還是得從于鵬飛身上下手,關裴腦子動得飛快,眼看宴會即将結束,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況且他們倆的身份也瞞不了多久。
她動作比思緒快,正要起身,手腕被一把扣住,愣了下低頭看去,男人正仰着頭,眸子幽黑,臉上半分輕浮的笑意也沒有。
他一字一句地問:“你想做什麽?”
關裴定定地看了他會兒,忽而莞爾一笑,反手覆上他指骨,“我想做什麽,小先生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說完便輕輕松了手,相錯的手背一觸即逝。
是,莫關山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咬牙切齒地想,那時候就知道了。
在關裴說她二十有八的時候。
*
她哪有二十八,莫關山在心裏挑了下眉,不太明白她為什麽這麽說,只當是不想透露自己情況,面上不動聲色地演着胸無城府的富二代。
等關裴說下月生辰宴的時候,他一瞬間明白了她想做什麽。
——八九年,己巳,十月為亥,天幹地支皆為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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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想辦法套話,但關裴心裏也有點兒犯愁,她不是真的打算把自己搭進去,還是得找個理由哄騙一下那個老狐……
手腕被抓住了,她側臉,莫關山眼神很堅定。
“我有個想法。”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