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因為這兩個字,一直到賀淩托着餐盤回來,林與川都不是很想理他。

結果賀淩冷酷地把餐盤往他面前一推,什麽也沒說就開始埋頭吃自己的那份。

林與川低頭一看,沒有蔥花,沒有香菜,也沒有姜末,而且葷素搭配,看起來就讓人特有食欲。

他心裏一樂,突然覺得這人對他還真是怪好的。

然而一到下午練舞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又徹底消失了。

賀淩已經對他殺豬般的嚎叫聲習以為常,但還是不慣着他喊爹罵娘的毛病:“說一個髒字,時間就再延長一倍。”

林與川已經湧到嘴邊的髒話一噎,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哪怕這體罰是按句算的,他都能為了洩憤奮不顧身一次。

可誰成想,這個混球居然是按字兒算的!

“我真不行了,我想去廁所。”林與川垮着臉道。

他上學的時候都沒體會過這種非要老師點頭同意才被允許去廁所的卑微。

“半個小時去三次,你是不是該去醫院看看了?”賀淩嘲諷道。

林與川心虛地移開視線。

他确實是想趁機偷一下懶,可沒想到時間居然過得如此緩慢,居然才過去半個小時?

度日如年大概也就是這個滋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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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賀淩對他的訓練強度這麽大?

想到這一點,他又理直氣壯地望了回去:“水喝多了,不行?”

好在賀淩也沒堅持不許他去,看賀淩一擺手,他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臨出門還不忘回頭找補一句:“我是真急!”

急那當然是假急,一出練習室,林與川就直奔公司樓下的甜品店,點了一杯喝的,還吃了塊小蛋糕。

中午食堂的飯菜比昨晚的減脂餐豐盛不少,可畢竟是專門給藝人提供的食物,口味太輕,只能頂飽,不能解饞。

優哉游哉地吃完之後,林與川想了想,又額外打包了一份。

他離開這麽長時間,賀淩都不用去廁所找他,就肯定知道他在說謊了。

怎麽說也是他半個老師,而且雖然訓練的時候嚴了點,可平時對他也不賴。

就算真因為這件事生了氣,那他大不了低頭服個軟挨頓罵,不還嘴就是了。

林與川邊往回走,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結果一回到練習室,他整個人都傻了眼。

練習室裏空蕩蕩的,連音樂聲都沒有。

賀淩人呢?

難道是因為他說謊生了氣,不想再教他了?

林與川連忙拿出手機,想給賀淩打電話。

結果突然念頭一轉,他忍不住又想:要是賀淩真的不教他了,那他豈不是就不用這麽辛苦了?就算霖哥給他換個什麽兼職助教,也肯定不敢像賀淩這麽兇殘。

這樣想着,林與川就慢慢把手機又放下了。

就是白瞎了他的一番誠意,這小蛋糕要送給誰?

其實他也不是不能吃兩份,只是他不想被扣形體分。

想到形體分,林與川又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攝像頭。

……換個兼職助教,當時會主動提醒他形體分的事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他們還是競争對手,人家為什麽要做這種利人卻損己的事情?

就算會提醒他,那會跟他一起坐在監控下面吃薯條嗎?

應該也不會吧,那不是上趕着當他的共犯麽。

就算跟他一起在監控底下吃過薯條,又會邊嫌他矯情,邊幫他挑沒有蔥花沒有香菜也沒有姜末的菜嗎?

林與川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邊急匆匆地往外走,邊給賀淩發語音:“你人呢?掉廁所裏了?”

結果沒走多遠,剛拐了兩個彎,他就聽見了一道似乎有點耳熟的聲音:“賀淩啊……這人可不簡單。”

賀淩?林與川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另一人明顯被他挑起了興趣,追問道:“這怎麽說?”

“江钰一場演唱會有多少伴舞,怎麽偏偏只有他露了臉?在明星演唱會上露過臉的伴舞那麽多,怎麽偏偏只有他一下就上了熱搜?剛在網上刷完存在感就立馬簽了皓星,這不是明顯有人給他鋪路麽。”

這人說得信誓旦旦,另一人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一直跟那個林與川混在一起,他們兩個都是內定好了的吧!”

“你看每天一下課,這倆人就立刻沒影,不知道去哪潇灑了。咱們苦哈哈地每天埋頭訓練,最後也只能給太子們當伴讀罷了。”

那人氣憤道:“這伴讀還不是想當就能當上……為了争這幾個出道名額搶破了頭,結果他們跟我們根本不在一個賽道上!”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麽?那個林與川,限量版超跑天天換着開,全身上下沒一樣不是大牌,舞蹈跳得還不如小學生做的廣播體操,這都能進出道組,不是面試時評委突然瞎了,就是金錢的力量太難以想象了。”

“那賀淩又是怎麽回事?我看他穿得很普通,也沒什麽有錢的跡象,怎麽還會有人給他鋪好了路?”

“嗨,娛樂圈麽,除了財就是色呗。我記得公司裏有好幾個女高層?就算不是女高層,男的也不是不行……”

“啊?男的?我感覺他看起來也不像gay啊,應該是喜歡女生的吧。”

“潛規則跟性取向有什麽關系?更何況,不少金主就喜歡這種裝清高演直男的,那種娘裏娘氣的,人家反而還沒興趣呢,征服起來沒有成就感,懂吧?”

“我靠,這麽惡心!看不出來,這人長得人模狗樣的,背地卻是個二椅子?”

聽着他們越說越離譜,林與川終于藏不住了,猛地上前一步,喝道:“你們倆傻逼吧?瞎說什麽呢!”

這兩人吃了一驚,齊齊回過頭來。

林與川比他們更吃驚。

這不就是在食堂一唱一和打配合,想坑他和賀淩去職工食堂,害他們被扣形體分的那兩個人麽?

他就說,他又沒有得罪什麽人,怎麽好端端地就突然有人來陷害他。

原來是他們心懷鬼胎,早就看他和賀淩不順眼了!

一想到自己差點中了他們的圈套,林與川更加怒從心頭起:“一沒本事給明星伴舞,二沒顏值靠臉上熱搜,看別人長得帥還比你們火,可把你們眼紅死了吧?還不樂意當什麽伴讀,就憑你們也配?臉長得稀碎,想得倒是挺美!”

他這話說得忒不客氣,那兩個人的驚恐也瞬間轉成了怒氣:“你他媽會不會說人話?!”

林與川根本沒給他們繼續往下說的機會,機關槍似的突突起來:“我他媽再不會說人話,也比你們這種見不得人,只敢在背後偷偷講人壞話造黃謠的耗子強!”

“自己髒才看什麽都髒,還說什麽娛樂圈除了財就是色,我看你們也就是兩個窮逼,又是賣了多少次色才睡進出道組的?”

先是被罵醜後是被罵窮,脾氣再好的人也按捺不住,更何況這倆人又不是什麽好脾氣的,那個黃毛當即沖上來,直接動了手:“你他媽把嘴給老子放幹淨點!”

林與川不閃不避,徑自舉起拳頭迎上去:“誰的嘴先不幹淨的?垃圾堆都比你們倆的嘴幹淨!”

他眼裏直冒火,一拳狠狠砸在了黃毛的肩上。

卷毛見黃毛吃了虧,也趕緊沖上前幫忙。

這兩個人力氣沒林與川大,林與川一掌就能把他們推得一個踉跄,順便猛地一腳踹過去,把人踹得生疼。

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林與川的身上也挨了幾拳,本就酸痛的肌肉疼得他一個激靈。

林與川何曾吃過這種虧,當即便發了狠,也不再刻意留手,一把将黃毛薅了過來,掄起拳頭就往他肚子上狠狠來了一下。

就在火力噌噌升級的時候,旁邊卻突然蹿出來兩個人,一人拉着一邊,一齊喊道:“別打了!”

林與川哪裏管來人是誰,無論是誰他都不怕,胳膊一甩就要再次沖上去,結果下一秒就被人死死地抱住了腰,拼命往後拖。

他掙不開,又打紅了眼,胳膊肘下意識往後一怼,卻聽見一聲悶哼,而後響起一道他極為熟悉的聲音:“練習生打架是要被開除的,都趕緊給我停下!”

在場的幾個人都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都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被選進出道組的,眼見出道有望,誰也不願意為這點破事壞了前程。

只有林與川怔了一秒,而後掙紮得很厲害了:“賀淩,你別拉着我,你沒聽見他們罵你,罵得有多難聽!”

賀淩紋絲不動地箍着他的腰,越過他對那兩人道:“這裏是監控死角,只要你們別往外說,就什麽事都沒有。要是這事鬧大了,倒黴的還不一定是誰。還不快走!”

黃毛和卷毛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還在賀淩懷裏掙紮的林與川,最後還是一咬牙,快步離開了這裏。

“你幹什麽!賀淩!你到底是哪邊兒的!我才不怕被開除,鬧大就鬧大,我就要開除他們!”

賀淩依然沒理會他,轉頭對在場的另一人說:“東西給我,你先回去吧,回頭我再去找你。”

應嘉禮本來站在一旁尴尬得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聽這話,連忙把手裏的東西往賀淩手裏一塞,一個字也沒敢說,轉頭就跑了。

林與川瞬間更生氣了:“我在這替你打架,結果你跑去找別人玩兒,還向着別人攔着我,你有沒有良心!”

賀淩看他調轉矛頭對向自己,也不擔心他沖出去找別人再打一架了,就松了手:“你講不講道理?”

林與川餘怒未消,憤憤道:“你講道理?你渾身上下都是道理!”

賀淩打開應嘉禮遞給他的袋子,往林與川面前一送:“我去找人給你借膝蓋貼,回來正撞上你在打架。我好心好意來勸架,結果被你毫不留情來了一肘,現在還疼着,你還要說我沒有良心?”

偶然撞上打架當然是不可能的,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的事兒。

是775突然開始上蹿下跳,提醒他位面主角正處于危險狀态,賀淩第一時間就按照775提示的方向跑了過來,不明所以的應嘉禮也下意識跟在了他身後……

不然他一個人還真的挺難同時拉住三個人。

林與川聽完他的話,再低頭一看,袋子裏果真裝着幾張藥貼,氣勢登時便弱了下來:“我、我不知道你是去給我找這個了。”

他下午确實一直吵着膝蓋疼來着,當時賀淩看着毫無反應,他還以為賀淩對他的抱怨根本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回來找不到賀淩,他也只以為是賀淩不想教他了,哪裏想得到……

來不及看什麽膝蓋貼,他又手忙腳亂地去扒賀淩的衣服:“我也不知道後邊兒是你,還以為哪個不長眼的來攔着我,疼不疼啊?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賀淩立刻制止了他的動作,這大庭廣衆之下,多像耍流氓似的:“行了,沒事,不疼了。消氣了?消氣就回練習室去。”

林與川當然沒消氣,但他剛誤會了賀淩,還狠狠給了人家一下子,現在也沒什麽底氣,只能努力為自己分辯:“不是我想打架,你不知道,他們說我們說得有多難聽。”

其實他們吐槽林與川的力度遠不及抹黑賀淩,但莫名的,林與川突然就不太想讓賀淩知道這個了。

賀淩卻沒什麽反應:“我猜得到他們會說我什麽。”

無論多難聽的話,他都親耳聽過。

“那你還不讓我打他們?你一點都不在乎?”

“我在乎。”賀淩沒什麽表情地回答,“但是我更想出道。”

林與川下意識就想反駁,他打架又不會影響賀淩出道。

但一對上賀淩的眼神,再聯想到剛剛賀淩喊出的那句“打架會被開除”,林與川突然反應過來,賀淩這是也不想他被開除。

所以……賀淩,是希望能跟他一起出道?

林與川仔細回想了一下,越想越肯定,一定是這樣!

這樣一想,他居然就神奇地熄了火。

不就是兩個嘴賤心壞的混蛋麽?以後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沒必要搭上他跟賀淩一起出道的機會。

想到這兒,林與川立馬推着賀淩往回走:“走,回去練舞去。”

那兩個小賤人說他跳舞還不如小學生做廣播體操,這話難聽卻也紮心。

林與川下定決心要好好練舞,不能給賀淩這個當老師的丢人。

賀淩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但也樂得見他努力。

這回一直練到天黑,林與川都沒再叫苦叫累。

直到賀淩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林與川才精疲力竭地往地上一趴,頹然道:“我怎麽這麽笨,怎麽練都練不好。”

賀淩坐在他身邊,沒繼續打擊他的自信心:“作為初學者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他們都清楚,林與川需要對标的并非同齡的初學者,所以這句話的安慰效果終究有限。

果然,林與川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你別說場面話了。”

賀淩拿出手機,翻出來一部視頻給他看:“我是說真的,我當年跳得還不如你。”

林與川爬起來,盯着那個畫質模糊的視頻看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從中分辨出那張屬于賀淩,卻又過分年輕的臉。

“這是什麽時候的視頻?”

賀淩回憶了一下:“五六年前吧。”

五六年前的賀淩在同齡人中間的身高也很突出,但作為一個正處于青春期的少年來說,似乎瘦弱得有些過分。

不像現在挺拔結實,寬肩窄腰的身材,當時的他又高又瘦,簡直像一根竹竿。

模糊的畫質讓人看不清後面的條幅上寫着什麽,只能從中分辨出零星的幾個字,似乎是什麽舞蹈比賽。

林與川曾經對宋霖污蔑賀淩,說他太高,跳起舞來很容易不協調不好看。

這其實完全是他在信口胡謅,然而在這個視頻裏來看,好像又的确如此。

這根竹竿跟其他幾個男生一起,手腳僵硬地跳着并不美觀的舞蹈,而且因為他長得高,更容易吸引觀衆的視線,手忙腳亂起來都比別人更加明顯。

摸着良心來說,确實比林與川的廣播體操式舞蹈還好笑。

拍攝這個視頻的人顯然是抱着取笑的心思,邊拍邊笑得手抖,最後甚至差點把賀淩晃到了鏡頭之外。

“這個比賽我們當時拿了三等獎,獎金是一百塊。”賀淩道。

對上林與川“這也能得獎”的訝異目光,賀淩難得露出一點笑來:“因為是商場為了吸引客流量設置的比賽,只要參與就有獎。“

“三等獎有十幾組,二等獎也有好幾組,獎金五百,一等獎倒是只有一個,獎金有一千塊。”

五六年過去了,他還清晰地記得這些數額并不大的獎金,再看看手裏這部明顯老舊還有點卡頓的手機,林與川頗有些不是滋味地問:“你是因為這些獎金,才開始學舞蹈的麽?”

賀淩承認地很坦然:“我們那邊經濟很落後,當時鎮上甚至市裏都沒有什麽大商場,能賺錢的渠道就更少了。”

“後面有了政策扶持,才陸續有地産集團過來投資,一時間進駐了很多商場,為了搶客源就會經常舉辦這樣的活動。”

他又往後劃了幾個視頻,林與川一一看過去,發現雖然比不上賀淩現在的舞蹈水平,但很明顯每一個視頻都在進步。到他現在看的這個視頻,幾乎已經達到出道組練習生的平均水準了。

“你去哪裏上的舞蹈課,進步這麽快?”

“舞蹈課?我們那裏當時沒有這種東西。”賀淩說,“就算有我也去不起,都是自學。偶爾有那種歌舞團來演出,就找機會去偷學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林與川不小心撥了一下屏幕,跳出來一張圖片,吓了他一大跳。

“這是……”

屏幕上的膝蓋青紫一片,還有正在滲血的地方,看起來極為駭人。

“忘記删了。”賀淩按下删除鍵,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當時跳的舞有很多跪地動作,因為要突出力量感,所以要猛地往下砸。當時我不懂護膝技巧,只能硬練。多砸幾次,就這樣了。”

沒有專業的老師指導,當然無可避免地要走彎路。

“好在現場效果不錯,吸引到的顧客很多。那場表演結束之後,除了演出費,主辦方還額外給我包了個大紅包。”

對他來說,這點小傷在金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就到這吧,有空再給你看,我不能回去太晚。”

删完照片,賀淩就準備下班走人。

然而在擡眼看向林與川的那一瞬,他卻驚了一下:“你這……怎麽了?你不會是要哭了吧?”

林與川眼睛都有點紅,但确實沒到哭的地步,聞言立刻惡狠狠道:“瞎說什麽,老子這輩子還沒哭過。”

“……那你出生的時候,産房的醫護人員肯定很緊張。”

賀淩難得說一個冷笑話,結果唯一的聽衆根本笑不出來,要哭不笑的表情搞得他還有點不自在。

确認他沒哭就好,賀淩急着下班,大晚上的他不放心賀昕一個人在家:“我先走了,袋子裏的膝蓋貼你記得貼。”

“……等等!”眼見他起身就要走,林與川連忙喊住他。

“嗯?”

林與川從角落裏翻出他下午買的小蛋糕:“那個,今天我騙了你。我其實沒去廁所,而是出去吃好吃的了。”

這個謊言是他們心照不宣的事情,賀淩沒想到林與川會主動提出來。

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包裝精致的袋子上:“那這是?”

“……給你帶了一份。”

背着他出去偷吃,結果良心難安,還記得給他帶一份?

賀淩勾勾唇角,把袋子接了過來:“行,功過相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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