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裏不是他的家
第三十一章 這裏不是他的家
墨清漓是沒讓夏靈均走丢，他自己先丢了。
在忙忙碌碌中，已是臘月二十八了。
不過這日夏靈均早起敲墨清漓門時，發現墨清漓不見了。
夏靈均推開門走進墨清漓住過的客房，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留下，什麽也沒帶走，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內心深處出現了一絲不舍，但是夏靈均面上倒是沒有表現出來，一個人走回了飯廳。
“墨公子呢？”雲夫人見夏靈均一個人回來，忙關切地問。
“好像走了，東西都帶走了。”
“诶，怎麽不說一聲，也不留下來過完年再走。”好不容易府裏多了幾個人熱鬧些，雲夫人遺憾地想。
“可能這就是江湖人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倒真是潇灑，說起來自己對他還一無所知。
“走了好，咱不跟他玩。”白梓皓似乎很開心。
“白叔叔認識他？”夏靈均從白梓皓的語氣聽出了他的開心，又想到第一天見面二人就打起來了，後來幾乎沒有說過話，雖說墨清漓性子冷，但對雲鹇夫婦二人也還算是禮數周到。
“算是認識吧。”白梓皓淡淡的說。
“哦？”夏靈均睜大眼睛看着白梓皓，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白梓皓擡眸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說話。
“何苦深究，若是以後有緣你自己問去，若是無緣……”那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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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很吊人胃口啊！”好歹是救了自己的恩人，也算是住在一塊兒朝夕相處半年的友人了，哪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白梓皓任由夏靈均跟在他屁股後面追問了一上午，什麽也沒說，夏靈均追問了半天無所收獲，自覺無趣就離開了。
一人無事可做，便躺在床上發着呆，躺了一會兒又實在無聊，便又跑到雲鹇的書齋裏想找幾本話本打發打發時間。
不過雲鹇那兒可沒什麽江湖美人、才子佳人的坊間話本，見着夏靈均來了便也不讓他走了，扔給他本兵書，準備細細地講解一番。
“殿下雖是在宮外，但也不能荒廢了學業，這些什麽記什麽傳的，閑來無事讀個樂子便是了，但萬不可玩物喪志，終歸不适合您。”
“靈均明白，不過這些話本讀物也并非一無是處，讀書一事怎還能分個高低貴賤？聖賢書自有聖賢書的深奧，這民間故事也算是取材于百姓生活，靈均自幼長于深宮與民間相離甚遠，閑來無事看看這些，倒也算了解民情了。”夏靈均從小到大，為了玩物喪志，給自己找的理由可多了。
雲鹇哪裏不知道他這喜歡偷懶的性子，自小就這樣，但是作為老師，還是不得不開口道。
“倒也不是說它不好，做個消遣參考倒也是可以，但了解民生不是這樣去了解的，這書中所言與現實可是千差萬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殿下若是想了解民生民情，還需要親自去看一看才好。”
“我明白。”夏靈均乖巧地點頭。
“殿下……”雲鹇想說什麽，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幼子，終歸沒有說出口。
“老師要說什麽？”
雲鹇輕輕地嘆氣，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道：“殿下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很多任性的事兒，是萬不可去做的。像此次這般孤身在外，暗地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以後萬不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是，此次是我思慮不周。”
“微臣與義父商量了一番，過完這個年，便護送殿下回京。”
“可……我不願回去！”夏靈均在外面這段時間，才終于明白了什麽叫自由，以前在宮中，做什麽都有一堆人圍着他，如今出來了，才發現天地如此之大，哪裏還想回去。
“殿下可能給微臣一個理由？”雲鹇定定看着他，似乎并不意外。
“老師不是說靈均應當親自去看看這民間方才知真實的世界麽？那我自然該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夏靈均用雲鹇剛剛說過的話堵他。
“只為這？”
“老師想必也知道靈均還為了什麽？只是老師也不願告訴我，我只得自己慢慢去找了。”
夏靈均說完便打算站起來離開了，走到門口時又定住，問道。
“我不敢問太多，但老師可否能告訴我，我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絕。
“天縱睿資，仁柔愛人，太子殿下是個……很好的太子。”雲鹇這句話說得很慢，很清楚。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又說道“如果有可能，他，也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夏靈均笑了，輕輕地含糊着說了聲謝謝。又道“我去看看白叔叔去哪兒了？”
之後便快速地離開了雲鹇的書齋。
雲鹇看着他離開，又回頭寵溺地揉了揉一臉好奇的小兒子的頭發。
“今日的字可練完了？”
小雲岚忙獻寶似地将自己寫好的字捧到雲鹇面前，“爹爹檢查。”
雲鹇看了一眼，“嗯，那接下來的幾日裏就開心過年吧，過了正月你再接着練。”
“好！”雲岚平日被教導得懂事，但也是個小孩，能偷懶自然開心。
接下來的兩日夏靈均都在房裏獨自待着，雲府上上下下雖是熱熱鬧鬧。
但人人對夏靈均恭恭敬敬，墨清漓走了以後，也沒人陪他說話了，陪他下棋，陪他看雪……
除夕那日，雲夫人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酒好菜，這一桌加上夏靈均也不過五個人。
且這一家人都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這年夜飯吃得倒是有點冷清。
吃過年夜飯以後，白梓皓帶着雲岚和夏靈均在後花園裏玩煙花。
雲鹇夫妻二人親自将各個房間都點上了蠟燭，之後依偎坐在火爐邊閑聊。
“今晚你先去睡吧，我帶着岚兒守歲便好。”雲鹇給妻子剝了一個橘子，見天色已晚，而妻子又勞累了一天，便想勸說她去休息。
“我還要過了子時後給岚兒煮小湯圓呢。”
每年除夕的晚上雲夫人都會煮一鍋赤豆小湯圓，撒上秋日曬的桂花，金黃色的桂花在深紅色的湯中慢慢舒展開來，桂花的香氣也逐漸彌漫，紅糖混着糯米圓子，甜甜膩膩的，在冬日裏特別暖胃。
“那夫人先去歇着，過了子時我再喚你醒來。”雲鹇将細心剝開的橘子遞到妻子嘴邊。
“你又诓我，去年我睡着了你就沒叫我，第二日醒來岚兒委屈得一早上沒理我。再者我去睡了，你一個人坐着不無聊嗎？”雲夫人雖然已經是個母親了，但撒嬌的樣子，與少女時無異。
雲鹇見勸不動，也沒堅持了，摟着妻子，半晌又道，“這一年，又辛苦夫人了。”
“倒也不辛苦，比在京城待着舒心多了。”
雲夫人抿嘴笑了，眉眼都帶着溫柔。
雲夫人自幼長于京城，幾年前随着雲鹇初來此地時，倒是有一些不适應，不過後來倒是越住越舒心了。
雖日子清苦一些，但比起京城裏各種人情往來，陰謀算計又格外寧靜，竟也不想着回京城了。
“我也不願回那牢籠之中，在這兒開個學堂，做一輩子的教書先生，倒也樂得清閑。”雲鹇人如其名，閑雲野鶴的性子。
雲家父子，都不是那種一心争權勢的，逮着機會就想隐居辭官，又沒有什麽宗族。
夏衍正是看準了他們父子倆這淡泊的性子，才處處放權。
夏靈均剛走到門口，見二人黏膩膩地說着話呢，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
走回花園，坐在小亭子裏發呆。
不一會兒見雲夫人出來，将白梓皓勸去休息後，又對夏靈均道：“外面天涼，小公子進屋歇着吧。義父開了藥方讓我熬了盅湯，說是助眠的，讓丫鬟送到公子房裏了，睡前記得喝了。”
夏靈均道謝後，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除夕之夜燈火通明，長廊上方每隔五步便亮着一盞精致的宮燈，橘色的光灑了一地，走在長廊盡頭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雲鹇也到花園之中來了，正看着一旁玩煙花的妻兒笑，依稀能聽到小雲岚向娘親撒嬌的奶音和雲鹇低低的笑。
“新年到了呢~”
夏靈均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有些許羨慕，還有察覺不到的嫉妒。
倒也說不出來是誰人虧欠了自己，雲鹇和雲夫人待他極好，雲家上下都待他極好。
只是，他終究只是個客人，是個尊貴的客人。
這裏不是他的家，宮中也不是他的家，他沒有家，也沒有家人。
宮中除夕之夜，他也是這樣子，從宮宴回來，再一個人，坐在殿內。
自從六年前的事情過後，夏衍将從小伺候夏靈均姐弟兩的宮人換了。
大家都知道，以前的宮人是與小殿下太過親近，才遭殃的。自然不敢逾越。
他一邊走一邊在想，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如雲氏夫婦這般恩愛，會在除夕的夜裏，依偎着守夜。
他們是不是也會給自己煮小湯圓，陪自己放煙花……
夏靈均回到房內，看了眼桌上熱氣騰騰的藥膳，用一旁的青瓷碗盛出喝了半碗，便躺下了。
白梓皓也算是從小看他長大，知道這孩子心思重，所以給他熬了藥膳。
果不其然，夏靈均就算喝了藥也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想起種種煩心之事難以入睡，不免心緒起伏，一面告誡自己要堅強，又一面覺得委屈，委屈中還恨自己心性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