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太後忙令宮女道:“快把門關上!”
宮人自去把壽安宮的門關上。
大家關起門說話,太後才道:“寧王,哀家自是為了你好。”
蕭潛冷冷一笑,道:“不知太後是為了母家,還是真為了孫兒好?”
“放肆!”太後一拍桌案。
蘇明墨未料到蕭潛竟然那麽敢說,訝然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太後氣得直喝茶順氣,蕭潛寸步不讓,兩方正僵持不下,外面忽然來人通傳:“皇後到!”
二人回過頭去,皇後穿着綢衫,頭上戴着鳳凰發簪,進屋後向太後行了一禮:“參見太後。”
太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坐。”
皇後在太後的身邊坐下。
皇後與太後都是同一家族出身,母家程氏甚至因出了好幾任皇後,勢力龐大,被文人戲稱“共天下”。
就是這麽一句“共天下”,引起了宣成帝的警覺和猜忌。
嚴格一點說,皇後與太後的關系,雖表過了三代,但皇後仍可稱太後一句“姑母”。
皇後今□□着樸素,或許是近來都在調養,看起來頗顯年輕,她笑着對太後道:“姑母何須動怒,孩子年輕不懂事,您又何必計較,等他們長大了,自然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太後“呵”了一聲,又開始喝茶。
皇後用眼色示意蕭潛快帶着蘇明墨離開。
蕭潛站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蘇明墨,與他一起離開了壽安宮。
蕭潛和蘇明墨走後,皇後才對太後道:“姑母,您在這壽安宮裏大發雷霆,也不怕隔牆有耳,将那些話傳到陛下的耳朵裏。”
“哀家怕什麽,哀家這一把老骨頭了,除了吃齋念佛,什麽也管不動。皇帝寵妾滅妻,這在民間百姓裏都是要被人唾棄的事,你看看當今太子,辦的事情有哪一點像個一國儲君,這些話哀家在皇帝面前卻已然說不得了。”
太後說得激動,被自己嗆着,咳嗽一聲,道:“皇帝還在賞你每日一碗避子湯,都這把年紀了,他已然是不想讓你再有後。”
“現如今寧王又做錯了什麽,他那西域來的娘,被蕭壁一顆毒藥賜死,回頭又追封她為沁妃。”
“你看這事情,寧王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呢,他都不知道自己娘是怎麽死的。什麽好人都讓他蕭壁當去了,你從寧王進宮起就護他到大,他可曾感激過你?哀家只不過提醒他再納一個妾室,再敲打敲打那蘇家小子,不要擋了寧王的路,哀家哪一點做錯了?”
皇後忙安慰太後道:“畢竟他非我親生,隔了一層血緣關系是不一樣的,我近日觀他表現,不像是認了命的樣子。前些時日聽說端王想賣寧王一個好,寧王卻沒給他什麽眼神,這是好事啊,姑母,您放心,臣妾會再去勸勸他。”
“皇帝這樣對我,我也死了心了,我現在只不想讓唐家越過我們程家去,哪怕蕭潛不是我親生的,他一個西域皇子,他日若能堪大用,氣□□帝也好,誰讓他這樣對我們程家。”
太後聽見皇後這麽說,嘆了一口氣,緊擰的眉頭也松開了:“你能這樣想,自是最好的。哀家現在不宜與皇帝鬧得太僵,前幾日剛借着壽辰和普濟寺的由頭與他緩和了些,他若是能看在我們母子情分的份上,對我們程家好一點,那也便罷了,怕就怕在,他根本沒念着那點情分。”
“姑母還不明白嗎?已經不能将希望放在皇帝的身上了,臣妾會找機會再勸勸潛兒的。”
太後點了點頭,道:“那便要看你的了。”
蕭潛和蘇明墨從壽安宮裏出來,蘇明墨看着蕭潛的表情,覺得他似乎心裏壓抑着什麽的樣子,輕聲問他:“王爺,可是方才聖上與您說了什麽?”
蕭潛回頭看他:“你怎會這麽想?”
蘇明墨嚅嗫着道:“您從進壽安宮開始,心情就不太好。”
蕭潛輕笑道:“本王心情為什麽不好,子遇看不出來嗎?”
蘇明墨低聲道:“看得出來。”
蕭潛有心逗他,道:“那你還明知故問?”
蘇明墨靜默了一瞬,道:“子遇覺得太後說得有理。”
蕭潛怔了一下。
“王爺既心懷大志,那便要以大局為重,既然陛下同意王爺納妾,不如就趁此機會先納一個。太後先前推薦了子遇一個人選,是程國公家的三小姐,也是太後母家的人。照太後說的,王爺若納了她做妾,往後您要是有機會,廢了子遇,還子遇自由身,就可以提她做寧王妃……”
蕭潛步子頓住了。
蘇明墨正低頭說着,不留神撞到了蕭潛的脊背上,懵了一下,擡頭看他。
蕭潛道:“你竟是這樣想的?”他的神情間透着一股不可思議。
蘇明墨愣愣的,不知道蕭潛是什麽意思。
“你讓我還你自由身,是為了我往後可以另納一個王妃?”
“是……是……”蘇明墨磕磕碰碰地道,“王爺若往後成就大業,自然是要有一個王妃從旁輔佐,換句話說,王爺總要有一個自己的血脈,子遇是男子不是女子,終究是……”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另外再娶一個女子?”
蘇明墨杏眼微紅。
他以為自己對寧王的感情應當沒有那麽深,因為他們畢竟才認識不久。
小時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寧王對蘇明墨的意義,更像是一種符號。
代表着那個七歲的蘇明墨重獲新生的符號。
可是真的将自己的心剖開,蘇明墨才發現,其實寧王對于他的意義并不是只有一個符號那麽簡單。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自去歲在寧王府外見過寧王,蘇明墨便常常會偶然再碰見他,比如說唐相在國子監開宣講課,蘇明墨有空會去聽。
京城的王公子弟們都聚集在國子監,蘇明墨有幾次見到過寧王出現。
他大概也不是來聽講的,應當是皇後想讓他來,他便來露個臉。
蘇明墨見他長身玉立,在那麽多王公子弟當中氣質出衆,視線便不由自主都落在他的身上了。
卻原來蘇明墨已經默默注視了他不少時間。
若真要讓寧王另娶一個女子,仔細想想,蘇明墨心裏應當是不樂意的。
可是,江山大業,那不是寧王心裏最想要的嗎?
蕭潛步步緊逼,蘇明墨步步後退。
兩人已快行至宮門外,西側宮門裏的長廊宮牆高聳,周圍有來來去去的宮女和侍衛,他們路過都好奇地回頭顧看,奇怪那不是寧王和寧王妃嗎?
他們在幹什麽?
蕭潛全然不顧旁人的眼光,将蘇明墨堵至牆邊後,就低頭看他。
“子遇,我只說一遍,”蕭潛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蕭潛此生只有一個寧王妃,那就是蘇明墨。”
他說着說着,聲音大了起來,仿佛是想讓周圍的人都聽到。
“誰想讓本王另娶,或者是納妾,那都不可能。若是有人有此想法或提議,并且還要将那些話拿到本王的面前說,本王便要奉勸那些人一句,管好你們自己!”
他回過頭,揚聲道:“本王與寧王妃兩情相悅、琴瑟和鳴,輪不到那些妖魔鬼怪來橫插一腳,明白了嗎?”
他回過頭,又低頭看蘇明墨。
蘇明墨被他臊得漲紅了臉,探頭從蕭潛的肩上看過去,那些宮人們全都捂着嘴在偷偷地笑,仿佛在笑話寧王竟在皇宮門口說這些。
“知、知道了……”蘇明墨輕輕推着蕭潛,道,“王爺,咱們回府去說吧。”
“現在知道回府去說了?方才為什麽要惹我生氣?”
“我、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
“那可不成,已經生氣,哄不好了。”蕭潛站在原地,眼含笑意看着他。
蘇明墨那個角度看他,眉眼是彎着的,但從其他宮人角度,蕭潛下颚緊繃,仿佛真的在生氣。
從前蕭潛在宮裏确實不茍言笑,宮人們都覺得他冷臉難親近,現在見寧王妃惹他生氣了,好像還是因為夫妻間的事,大家都覺得新奇,悄悄地議論。
有人還小聲勸道:“寧王妃,認個錯吧,夫妻之間哪有什麽事過不去的,服個軟就完了。”
蕭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宮人見蕭潛并沒有覺得反感,膽子也大了起來,附和道:“是啊,認個錯吧。”
“我娘以前在家也常惹我爹生氣,後來她軟硬兼施,不也把我爹拿捏得死死的。”
那宮人一激動聲音大了,才發現自己僭越了,忙捂住了嘴。
“拿捏得死死的……”蕭潛玩味地道,“快,寧王妃,認錯吧。”
“對、對不起……”蘇明墨紅着臉。
“說什麽,我聽不見。”
“對不起!”蘇明墨聲音清亮。
蕭潛笑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原諒你了,走罷,回家。”
宮人們看着二人和諧地并肩出了皇宮側門,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