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幾日後。
蘇泊遠下朝後匆匆來到寧王府,說是要求見蕭潛。
蕭潛也剛從宮裏回來,聽完思賢的通傳,他慢吞吞地淨臉洗了手,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才讓思賢将他迎了進來。
一進門,蘇泊遠便躬身行禮:“王爺。”
蕭潛暗笑,這見風使舵的老狐貍,無事不登三寶殿,誰還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蕭潛在廳堂的位置上坐下,讓思賢給他沏了一壺茶,道:“岳丈大人此行所為何事?”
蘇泊遠面露焦急地道:“王爺,下官……”
蕭潛沒等他把話說完,又打斷道:“岳丈大人,前兩日本王正巧在京城集市上碰到個月季商人,說是來自西域,有一批月季新品種,近幾日就開花了。本王瞧着甚是喜歡,就買了回來。本王尋思着,岳丈大人您也會喜歡的。”
說完他擡起頭,對思賢道:“思賢,去讓人把那幾盆月季花搬來給岳丈大人瞧瞧。”
思賢領命去了。
蘇泊遠被蕭潛這麽一打岔,只好耐着性子坐下來,等思賢差人把花園裏的花一盆盆搬進來。
沒想到王府裏的花有那麽多,蘇泊遠見他們搬了一盆又一盆,差不多快要把前廳塞滿了。
等思賢磨蹭完,蕭潛才站起來,拉着蘇泊遠挨個介紹道:“岳丈快來欣賞一下,這個叫‘四月紅’,那個叫‘莺點翠’……說來月季還是我西域的好啊,想不到在京城還能見到如此多品種的西域月季,岳丈大人,您喜歡哪種,告訴本王,本王屆時一并差人送到您府上。”
“王爺,”蘇泊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欲言又止,“其實下官……”
“哦?”蕭潛笑着道,“還是岳丈大人您喜歡喝茶?那幾日春獵,父皇倒是賞了我不少好茶,本王這就讓思賢去拿來……”
“王爺!不必了不必了!”蘇泊遠忙道,“下官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蕭潛在心裏嗤了一聲。
先前說要投奔太子,一言不合還甩了子遇一巴掌,現如今真遇上事兒了,想不着太子了,還是要來求他這個子婿。
蕭潛是不想遂了他的意,但一想到蘇明墨終究還是要叫他一聲“父親”,最終還是耐着性子坐了下來,對蘇泊遠道:“那岳丈便說罷。”
蘇泊遠這才喏喏地把自己的所求說了。
如蕭潛所料不假,蘇泊遠确實還是為了件要緊事。
先前懷尚書懷博恩檢舉蘇泊遠貪污受賄,查出來其實是其同僚所為。
這其實從頭至尾都是一場陰謀,懷博恩檢舉蘇泊遠是為私仇,後禦史臺插手,又有了太子黨羽橫插一腳,最終讓蘇泊遠的同僚替換蘇泊遠進了牢獄。
蕭潛一開始總覺奇怪,懷博恩也是太子一黨,他既要坑害蘇泊遠,為何不讓那幫人送佛送到西,将蘇泊遠一并查辦了,還要費那大力氣把蘇泊遠從牢裏撈出來。
這時蕭潛才明白,除了有禦史臺擋在前頭之外,太子黨羽也有把柄不留神落到了蘇泊遠手裏。
禦史臺是替宣成帝辦事的,他們沒被太子黨羽收買,自然要好好查清楚這件事情。後來太子發覺不對,再這樣下去可能會被禦史臺挖出自己的老底,便立刻推出一個替罪羊,又将蘇泊遠放出來,甚至最近還想許其以利好,将蘇泊遠收買。
蘇泊遠此刻警覺,定是忽然明白太子并非是真心想要他這個助力,而是打算拿到他手上的把柄後卸磨殺驢,這才不得已找上了蕭潛。
蕭潛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對蘇泊遠道:“岳丈是如何發現這件事的?”
“這、這……”蘇泊遠支支吾吾。
蕭潛真看不慣他那樣兒,方才還着急慌忙地直奔主題,真與他開門見山了,他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蕭潛冷笑了一聲:“岳丈既信不過本王,又何須來找本王相助,那便到此為止吧,恕不奉陪了!思賢,送客!”
蕭潛站了起來。
“不,不,王爺!”蘇泊遠忙阻止他,“不是下官不想呈,是這物件太重要,下官也未想到家師在辭官後贈予下官的幾樣墨寶裏竟還藏着一封書信。”
“書信?”蕭潛停下腳步,回過頭道。
“是……是一封檢舉信,前吏部侍郎嚴周寧檢舉懷博恩貪污赈災銀兩,與地方官員勾結,誣陷忠良的信……”
竟還有此事?
蕭潛思酌。
嚴周寧是一名忠臣。
他曾因被太子黨羽陷害,锒铛入獄,最後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斬首。
上一世嚴周寧的案子是端王着手翻出來的。
魏良辭官告老還鄉,仿佛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嚴周寧。
蕭潛對那封信的興趣不大,他想了想,問蘇泊遠道:“岳丈下了朝來本王府上,路上可有引起他人注意?”
蘇泊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他今早出門上朝前便一直想着這件事情。
昨日秋雲蓉跟他偶然提起自己整理置物間時發現魏良的墨寶裏竟藏有一封書信,他讓秋雲蓉取來,看完後又讓她放了回去。
只這一眼他便知道,這信了不得,關系到他蘇家上下的命運。
蘇泊遠為此驚慌失措,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第二日從蘇府到皇宮,從皇宮到寧王府,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情。
他想魏良當初為何會辭官,又想他之前被陷害入獄後又為何會被放出來。
越想越膽戰心驚。
仿佛已經大難臨頭。
蘇泊遠這一生沒什麽特別大的大志向,只想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然後安安穩穩度過這一生。
他這一生做過最大的錯事,大概就是拜魏良為師,被迫卷入朝堂的黨派之争中。
不得不說蘇泊遠雖不太聰明,運氣卻挺好的,知道關鍵時刻做什麽選擇才是對他最有利的。
蕭潛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岳丈大人且先回去吧,待本王想好對策,回頭再與你商量。”
蘇泊遠猶猶豫豫地,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王府。
蕭潛還特意讓思賢挑了幾盆花讓蘇泊遠帶走,離開前廳,一回身發現蘇明墨就站在前廳外。
“王爺,我爹他……”蘇明墨猶豫着道。
他應該是聽到剛才的對話了。
蕭潛笑道:“不提也罷,子遇,走,陪本王賞會兒花去。”
二人來到花園裏。
那幾盆月季是真開得好,不過并不都是問西域商人買的,蕭潛先前這麽說是為了戲谑蘇泊遠。
他見蘇明墨滿面愁容,根本沒有心情賞花,低頭看他道:“子遇緣何心事重重?”
“王爺若不想幫蘇家,便不要幫了。”蘇明墨決定道。
“傻瓜,你不想當蘇家人了嗎?”蕭潛笑了,逗他,“要不你跟着我改姓蕭?”
蘇明墨臉紅道:“莫胡說,王爺是國姓,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子遇只是覺得,爹這樣太不厚道,先前說要投奔太子,現遇上危難,又轉頭來找王爺,仿佛篤定了王爺就願意幫似的,這樣……這樣太不尊重王爺了。”
“你真不知道本王要幫的是誰?”
蘇明墨讷讷地。
“本王只幫你。”蕭潛說着,擡手輕摟住他。
蘇明墨腰肢柔軟,被他摟住後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輕輕靠在他身上。
“蘇家不能出事,”蕭潛在他耳邊道,“沾上貪污受賄的罪名,動辄便是株連九族,說句實話,他蘇泊遠怎樣與本王有何幹系,只有子遇的事是在我心上的事。”
蘇明墨低聲道:“……那王爺想怎麽幫?”
“嚴周寧還有一個兒子,叫朗宇,春獵時你見過的。”
蘇明墨怔了一下:“他……”
“就是他,他原本姓嚴,現已改姓朗,本王早已料到此事,所以才會在春獵時救下他,眼下時機尚未成熟,既然要扳倒太子,便要出其不意下狠勁,否則定然後患無窮。”
蕭潛的眸色暗沉下來。
蘇明墨感覺到蕭潛置于他腰間的手似乎在不住地顫抖,他回過身低下頭去,發現他竟将一只手緊攥成了拳,掌心都快要被掐出血來。蘇明墨忙将蕭潛的手輕輕握起,揉了揉,然後一根一根地掰開他手指,低頭吹了吹。
“煩惱飛飛,”他笑着對蕭潛道,“這是我娘教我的,有什麽心事,放掌心裏吹一吹就好了,王爺別怕,子遇會陪着你的。”
蕭潛看着蘇明墨,過了一會兒,他重又摟住對方,低聲道:“子遇,是我對不住你。”
“王爺沒有對不住我,”蘇明墨笑着拍了拍他,“能遇到王爺,是子遇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