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晉江獨家
第29章 晉江獨家
前方不斷傳來軍報,蕭潛只小憩了一會兒,便不停地等待前線傳回的消息。
往鎮遠軍大營的飛信已經讓蘇明琛傳出去,只等約好時間那邊出兵增援,接下去便要看封寒的了。
蕭潛估算着狼夏主營往返的時機,這一仗需得速戰速決,否則等主營大部隊派人來支援,後患無窮。
大營裏還有不少士兵,依然需要巡邏和操練,蕭潛讓蘇明墨跟着蘇明琛,和士兵們一起操練習武,自己則駐守營帳。
不一會兒,有營地外守門的士兵來報:“王爺,營地外來了個人,說是要見您。”
“什麽人?”蕭潛擡起眼。
那士兵道:“那人說是王爺的親信,我們搜遍了他全身上下,沒有武器,也沒有可以證明其身份的物件,王爺是否要見他?”
營地裏不能随意帶外人進來,蕭潛道:“引本王去看看。”
那士兵引蕭潛到營地外,蕭潛看見一個眼熟的中年人站在那裏,穿着灰撲撲的長衫,肩上挂着一個樸素的包袱。
雖然那人背對着蕭潛,但蕭潛僅憑身形,依舊能一眼認出那人是誰:“柏夫……柏叔?!”
那被蕭潛稱作“柏叔”的中年人回過頭來,見到蕭潛,熱淚盈眶,飛快過來在他面前跪下:“王爺!可算見到您了!”
這裏不便說話,蕭潛心緒難平,忙将他扶起,道:“柏叔,快,請到我營帳中一敘!”
蕭潛将人引進大營,又遣散營帳中衆人,只留下思賢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這才問那人道:“柏夫子,您是怎麽找到這兒的?”
思賢聽見蕭潛叫那人“柏夫子”,整個人僵了一下,不可思議地望向他道:“您是……您是柏夫子?”
“是我,”柏夫子苦笑了一聲,“是不是認不出我來了?”
他理了理自己蓬亂的頭發:“此事說來話長……”
這事情還要從從前說起。
西域曾經也和狼夏、北蠻一樣強盛過,後來宣成帝還是皇子時,奉太上皇之命收服西域,打了幾次仗後,西域兵力愈漸衰弱,西域王便宴請當時還是皇子的宣成帝,希望能與中原和談。
宣成帝代表中原皇室出席,西域王提出過可以将自己的公主許配給宣成帝,不過當時宣成帝沒有看上他的公主,而是看上了另一個王公家的女兒。
那位王公和西域王是親兄弟,他的女兒身份幾乎和公主一樣尊貴。
這也是一樁美事,西域王當時便答應下來,等宣成帝回京之後,便将那位王公的女兒嫁過去。
當夜宣成帝喝多了,西域王派那位公主前去照料宣成帝。
當夜,那位公主在宣成帝的營帳裏沒有出來。
天熹微亮,北蠻連同狼夏突襲西域大營,緊急之下,宣成帝披上自己的戎裝,從營帳裏逃出來,帶着手下的士兵及時撤退。
這一仗無關大晉,是西域和北蠻、狼夏的三方之戰。
北蠻和狼夏聯盟趁虛而入,将本就因為和大晉打仗元氣大傷的西域打得節節敗退,從此退居到西面更深處,再也沒有起來過。
原本宣成帝代表大晉和西域說談,北蠻狼夏來犯,大晉應當出兵幫其鎮壓,但那一晚事發突然,宣成帝來西域只帶了一小隊人,只夠掩護他一人撤退。
即便回到大晉的營地裏,宣成帝也沒想過出手幫忙。
——既然不用和談就能解決掉西域的問題,那不正遂了父皇心意?
北蠻和狼夏這一仗打得好,簡直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讓宣成帝坐收漁翁之利。
宣成帝回去複命,回宮後便幾乎忘記了那個和他有過一場露水姻緣的西域公主。
直到幾年之後,西域公主托人遞了一封信給宣成帝,稱自己有了宣成帝的孩子,她無所謂名分,只求宣成帝能把這孩子帶回大晉教養。
宣成帝看完信後派人前往西域查探,才知道西域自與北蠻狼夏那一戰後,一蹶不振,內部又出現了割據之争,西域王死後,他的幾個兄弟和孩子都為了争奪王位而打得不可開交。
那位西域公主就是蕭潛的娘親藍鳶。
她自懷上蕭潛之後就受盡了西域其他王室的嘲笑和譏諷,他們甚至認為那日狼夏和北蠻突襲西域,是藍鳶聯合宣成帝一起把人引來的。
蕭潛的祖父,也就是藍鳶的父親不願女兒受此屈辱,揭竿而起,加入了奪位之争。
西域因為各方面條件有限,真正懂醫術的大夫不多,不論是王室還是貧民,懷了孩子從來都只能生下來,藍鳶自從懷上蕭潛後便只能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幸而藍鳶對蕭潛還是有感情的,她看着這個孩子,從只能被自己用手掌托住,到蹒跚學步,牙牙學語,一點一點地長大,藍鳶逐漸忘記了自己對宣成帝的仇恨。
後來她父親奪權失敗,藍鳶知道自己再也記不住蕭潛,沒辦法只能托人送信給那時已經登基的宣成帝。
宣成帝如她所願,派了人來接蕭潛,甚至丢下繁重的國事,親自出宮去了一趟城門外,牽着蕭潛将他安置在京郊的別院中。
小時候的蕭潛很懂事,藍鳶怕他将來去了中原不懂中原人的禮俗會被嘲笑,特地請了中原來的夫子教他讀書習字。
那位夫子就是柏夫子。
柏夫子原名柏奉明,是一個窮酸書生。
他考過幾次功名,都失敗了,後來家鄉魏城鬧了災害,等他從京城趕回家鄉時,他的母親和幾個弟妹已經餓死在家中。
柏奉明一夜成了孤家寡人,覺得求取功名也沒用,救不了自己的家人,就開始了浪跡漂泊的生涯。
後來他流落到西域,餓昏在路邊,被藍鳶父親的部下所救,藍鳶看他是中原人,又讀過書,便請他教蕭潛讀書習字,順便給他一口飯吃。
蕭潛問他道:“柏夫子,您這些年去了哪裏,我還以為……”
柏奉明在西域待久了,整個人曬得黝黑,面容都滄桑了不少,怪不得思賢第一眼沒認出他來。
柏奉明道:“一直在西域,現任西域王即位後,我便和藍王爺手下的幾個将士逃出來,一直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藍王爺便是蕭潛的祖父。
蕭潛十分感慨,聲音都變得沙啞:“沒想到您還活着。”
柏奉明看了他一眼,跪下來道:“王爺,您怕是不知道吧,藍王爺和他手下的人,包括藍鳶公主,都是被當今聖上給逼死的!”
蕭潛怔了一下。
他隐約知道自己娘親是怎麽死的,娘親派人送他去京城時,曾給他留了一封信,跟他說西域內亂,她保護不了蕭潛了,她本可以跟着蕭潛去京城,但她一生在西域長大,離不開這片土地,寧願留在西域做自由的鳥兒。
後來,蕭潛便聽說了藍鳶服毒自盡的消息。
其實蕭潛能理解,她不願意跟着蕭潛去京城,又因為祖父舉兵失敗而活得艱難,祖父兵敗後被繼任的西域王賜死,娘親将蕭潛送走後無望而跟随祖父離開。
他都能理解,不管娘親是怎麽想的,他以為自己至少了解,卻從不知道這其中竟還有內情。
“藍王爺舉兵失敗,本西域王還想給他留條性命,奈何當今聖上提出條件,要藍王爺和其手下盡數自盡,才願意把您接回京城。”
“一開始藍王爺和藍公主都不同意,想帶着您遠走高飛,沒想到這蕭壁派了人來,直接和西域王交涉,逼得他找了個由頭,迫使藍王爺和他的心腹們以舉兵失敗被西域王處死為由全部飲下毒酒。”
“最後藍公主心灰意冷,把您交給蕭壁後也自盡了。”
蕭潛牙關不由自主地打顫,發出“咯咯”輕響,一時間不能接受:“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王爺!我也是中原人,可這蕭壁之行為,我實在是不齒!”
柏奉明直乎宣成帝的名諱:“幸而我和藍公主從前關照過的幾個藍王爺的手下一起逃了出來,我們躲在魏城,一直想找機會見您。”
“對了,您若不相信,可以問思青,他知道一切!”
蕭潛擡頭,猛然想起自己派思青去了懿城,到現在還沒回來。
懿城和魏城如此之近,之前軍營裏抓到的那名奸細也是來自魏城,蕭潛靈光一現,問柏奉明道:“北羽軍大營中的奸細可是你埋下的?”
“是我,”柏奉明道,“王爺不是要奪位嗎?先讓大晉和北蠻狼夏打起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等大晉耗盡兵力,蕭壁為這等事情自顧不暇之時,王爺即可趁虛而入。”
沒想到還真是他。
蕭潛沉默了一瞬,逐漸冷靜下來,對他道:“此事不可再與外人提起,你先留在本王這裏,等本王理清楚頭緒,再想辦法安置你們。”
“你們”指的是柏奉明和那些祖父曾經的手下們。
蕭潛沒想到竟還有此變故,他前世完全沒有碰上過柏奉明,不知道是因為前世他在北羽大營中埋奸細被封寒發現出了事還是其他,但既然眼下碰上了,蕭潛不可能坐視不理。
将柏奉明安頓到其他營帳中休息,蕭潛疲憊地坐下來。
他完全沒有時間思考,前線的戰況不斷傳遞過來,蕭潛需要在這間隙處理正事,還要思考整理娘親和祖父的事,一時間有些頭昏腦脹。
正在這時,蘇明墨從外面回來了。
他跟着蘇明琛在營地裏練了一天的兵,累得渾身上下都是汗,他一掀簾進營帳,就發現帳裏的氣氛不太對。
思賢不在這兒,其他守衛士兵也被蕭潛支開,營帳裏空無一人,除了坐在書桌旁邊的蕭潛。
“王爺,您怎麽了?”蘇明墨來不及喝口水,輕手輕腳地過去,問他道,“是不開心,還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找大營裏的大夫給您看看?”
蕭潛擡起頭,一伸手,将站在他旁邊的蘇明墨摟了個滿懷。
蘇明墨渾身上下都是汗,那味道實在不好聞,他有些着急,甚至一雙手都不敢碰到蕭潛,只是慌張地道:“王爺,快松手,至少讓我換身衣服……”
“不要換,”蕭潛道,“讓我抱一會兒。”
他将臉埋進蘇明墨的腰間。
蕭潛坐着,蘇明墨站着,蕭潛這個位置,臉正好對着蘇明墨的腰。
他衣服上有股陽光的味道,大概是在外面曬了一天所致,身上的汗味也不濃,倒是散發着一股皂角的清香。
“子遇,”蕭潛道,“子遇……”
他眼眶不覺濕了,浸透進蘇明墨的衣衫裏。
蘇明墨看不見,以為他只是沮喪,最終還是垂下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在呢,”蘇明墨輕聲答,“王爺,子遇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