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趙乾朗沒言語。
宋景等了會兒,以為他默許,于是便膽子大些,手指搭上緊實的寬肩,他踮起腳,側頭,靠近趙乾朗的臉。
雙唇即将相觸的那一刻,趙乾朗把頭扭開了。
宋景沒反應過來,追着要親他,猝不及防觸碰到他冰冷的眼神,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令他清醒過來。
腳後跟落地,他失望,失望中有點難堪,他意亂情迷,卻感覺自己只是被趙乾朗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以為我站在這兒,是來跟你親熱的嗎?”趙乾朗戲谑地說。
“我等你氣消。”宋景低下頭。
趙乾朗是故意的,就是想要他難堪,宋景從他的眼神裏讀得出來,氣氛冷下來。
趙乾朗說:“慢慢等吧。”
接下來洗澡的速度就快很多,趙乾朗簡單洗洗,沖掉身上的泡沫,洗好後,宋景重新铐上鎖鏈,然後才把二人的手铐打開了,未防趙乾朗暴起,他還提前把鑰匙拿到了屋外。
趙乾朗擡起手,鏈子随着他的動作發出響聲,令他十分煩躁,問宋景打算這樣關着他到什麽時候,宋景其實也沒有答案,他沒想過這個問題,關到他願意和自己好好過日子為止?
然而他有預感,他關不了趙乾朗太久。
能多久,便多久吧,他只想珍惜當下。
當下,宋景在意他的傷,想為他上藥,而他回答不出來上個問題,令趙乾朗連看他一眼都覺刺眼,不願意讓他碰他。二人對峙一晚上,氣氛劍拔弩張。
宋景這次不願意退步了:“你就算跟我賭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撒氣,不用藥傷口好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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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乾朗臉上充滿嘲諷:“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喜歡玩苦肉計?你以為用了這玩意兒就能好?嗤。”
“好不了嗎?”宋景有點忐忑。
趙乾朗朝他勾勾手指:“我告訴你這傷怎麽才能好得最快。”
宋景立刻湊過去,趙乾朗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吃人肉好得最快。”
“一天吃三百個人,預計三天就能好。”
宋景睜着眼睛僵住。
趙乾朗繼續道:“或者一天一百個,連吃十天。”
“一天一個,連吃三個月。”
宋景完全僵住了。
“警官,你會帶回來給我吃嗎?”趙乾朗充滿惡意地問。
宋景猛地站起來,胸膛起伏得厲害,直愣愣地瞪着他。
趙乾朗的嘴邊挂着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愛我吧。”
“或者你把特管局的那些人抓來,他們的肉能量比較大……”
話未說完,宋景猛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扇得比較狠,趙乾朗的臉被他扇到一邊去,他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盯着宋景獰笑,指間的利刃随着眼底的狠意一點點滋長。
宋景猛地退了幾步,捂住耳朵:“別說了……”
指間的利刃又一點點地縮回去,殺了他有什麽好玩的,就是要這樣一點點折磨他才有趣啊,膽敢讓他受這種屈辱,只是殺了他怎麽解恨。
“接受不了?不是說愛我嗎?”
“我讓你別說了!”宋景大吼。
這時候真恨自己聽力太好,捂着耳朵都能聽到。
趙乾朗從善如流地閉了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夜已深,鬧騰的小孩都回家了,煙花都漸漸落幕了,兩個人一坐一蹲,房間很長一段時間寂靜無聲。
鐘聲過一點,趙乾朗打了個哈欠。
“接受不了就放我走,就這麽一動不動,你是打算熬死我?”
宋景蹲了許久,感覺慢慢冷靜了一些,趙乾朗一定是在激他,一定是,他不相信趙乾朗真的會吃人,他不相信。
再看趙乾朗,他的臉色比之前還要差了,傷重使人疲憊。他得休息了。
床單沾了血,他把被趙乾朗的血弄髒的床單換了,折騰半宿,他們終于躺到同一張床上,但卻是同床異夢,要不是趙乾朗的鏈子長度不夠他去客房睡,他鐵定是不願意跟宋景睡同一張床的。
燈關了,雙人床中間空出一臂距離,宋景睜着眼睛聽着窗外偶爾的煙花綻放聲響,一點睡意都沒有。
這一天發生太多事情,他的神經依舊緊繃着,扭過臉,看到黑暗中趙乾朗側臉硬朗的線條,更覺心亂如麻。
手機叮咚叮咚,間歇性地震動。
是有人發來新年祝福,大學的室友同學、舊同事、粟伍沈醫生……他本沒有心思回複,然而這一年太不平凡了,很多老同學舊同事的問候既是祝福,也是确認平安與否,不回複惹人擔心,他于是便一條條回複。
但對面的祝賀詞五花八門,他只會單調的新年快樂,祝福平安健康。
回複完放下手機,後知後覺,他跟趙乾朗都沒有祝福彼此。
往年趙乾朗對他的祝福語那麽多,像是要把世間所有的美好都獻給他,今年卻只給他看冷硬的側臉。
這個新年,是他們過得最沒有年味的一個新年了。
“趙乾朗,”他喊了一聲,“那不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
趙乾朗翻個身,連側臉都不肯給他瞧了。
新年第一個夜晚,宋景失眠,睜眼到天亮。
趙乾朗一直也沒睡,聽着他的動靜,後半夜,他終于還是因為傷重體力不支睡着了。
這一覺趙乾朗睡得很沉,甚至還做了夢。
畸變體一般是沒有夢境的,原生種做夢就更罕有了,但他這晚還真的做夢了。
他夢見他第一次遇見宋景時的情景。
也是一個除夕夜,他剛蘇醒,虛弱得想去打野食,到近郊就暈了,十三四歲的少年把暈在半路上的他撿回去。
少年宋景瘦骨嶙峋,分享給他一碗熱氣騰騰的年夜飯,飯裏舀了滿滿的雞肉。
他的聲音啞啞的:“吃吧,我看你餓得臉都白了。”
他一般蘇醒的時候不吃人類的食物,說實話那時候比較想吃掉少年宋景,但宋景實在沒幾兩肉,加上他那會兒沒什麽力氣,于是他看見自己的手,不,是爪,長着斑斑點點的黑色鱗甲的爪子接過那個碗,拿過筷子。
吃了口雞肉,然後呸地吐了出來。
少年宋景說:“很難吃嗎?這個是病死的雞,攤主便宜賣了,我就買了。”
他也吃了一口,也跟着皺了皺眉頭說:“是有點難吃,病死的雞味道不好。”
本來宋景一個人過年,就打算吃一個菜就行了,但是看他吃不慣病雞,于是就再給他炒了個菜芯。
菜芯端上來後,他吃了一根差點又給吐了,這下他知道不是病雞味道不好,而是這個人類不會做飯了,他沒見過這麽不會做飯的人類,雞肉又腥又老又鹹,菜芯鹹到發苦發酸,難吃得他想摔碗走人。
少年宋景渾然不覺,還給他夾菜。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怒氣沖沖,差點生吃了宋景。
宋景吃根菜芯,給他夾一根,然後對他咧開一個笑:“我還以為今年要自己一個人過年了呢,沒想到會遇到你,祝你新年快樂。”
“你會說話嗎?能對我說一句新年快樂嗎?”
後來他自己有沒有回一句新年快樂,他忘了。
他沒有把宋景吃掉,吃完飯之後他就離開了那間平房,連招呼都沒打。
再到後來,他成為了趙乾朗,忘掉了這段記憶,倒是陪宋景過了很多個除夕夜,他成為了廚藝很棒的人類,也不再讓宋景下廚。
再次醒過來,屋裏靜悄悄,床側已經沒有人,透過窗簾,能夠看得到已經日上三竿了。
被擺正了的床頭櫃上放着牛奶、熱過的包點,以及幾盒自熱速食,上面放着一張紙條。
-我去上班了,家裏冰箱也沒別的,餓了的話先吃點這個,等我晚上下班回來買了菜給你做飯。
夢裏那點溫情一下不再,趙乾朗被迫面對他被宋景囚禁起來的事實。
好吃好喝地養了他那麽多年,到頭來他把自己當狗一樣囚禁起來,大年初一讓他吃速熱食品,好得很。
趙乾朗一下把那些全都踹翻。
坐在床上平息了一會兒氣息,他站起來,拖着那根鐵鏈在屋子裏行走。
他測量了一下,鏈子挺長,可以讓他在卧室自由行動,可以出到卧室門口,但無法坐到客廳沙發上,可以去浴室,但只能夠到洗漱臺和馬桶,夠不到花灑和浴缸。
鏈子本身對畸變體力道有所克制,加上頭端打進了承重牆裏,他現在有傷,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這個鎖鏈。
想脫身,除了拿到鑰匙,他只能把傷養好。
否則那就只有等,他看向窗外,此時太陽高懸,紫色的空洞全被烈日遮蓋,看不出來了,但即使看不到,它們也依舊存在。
下午,太陽落了。
門口傳來鑰匙擰動的聲響,随後是一聲熟悉的:“老公,我回來了。”
宋景下班了。
“宋哥哥新年好。”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是隔壁家小孩。
“啊……康康新年好。”宋景說。
門關上,他聽着宋景先是提着東西去廚房,然後腳步聲走向卧室。
看見他醒着,先是眼睛亮了亮,然後露出一個笑,然後看見散落地上的牛奶包點和速食,臉上的笑變淡:“怎麽一點都不吃,不吃你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趙乾朗心裏不痛快,就想讓他也不痛快:“吃速食,對我的身體就很好嗎?”
宋景臉上閃過羞愧,并以為他終于想吃正經飯菜了:“對不起,我現在去給你做飯,以後我盡量早點起來,把你的早午飯都做好,好嗎?”
他去做飯了。搗鼓一個小時之後用廚房矮桌端了三菜一湯至卧室。
“你嘗嘗。”
趙乾朗看着鍋裏的肉湯:“是人肉嗎?”
他惡意道:“不是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