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宋景也跟着望過去,他挪動身子不着痕跡地擋住王大媽望向卧室的視線。
有點慌亂,但盡量不露聲色:“我朋友借住在我這兒,估計是醒了,撞到東西了。”
大媽嘀咕着說他朋友居然還真的挺多,人脈廣是好事,大媽眼裏的宋景更加分了,走前叮囑他有什麽不會的菜不要客氣,放心大膽地“騷擾”她家姑娘。
宋景把人送走,靠着門,喘一口氣,目光望向卧室門口,許久未動。
他打開門,趙乾朗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一腿盤着,一腿曲起,手肘搭在膝蓋上。地上湯湯水水一地,矮桌倒在地上。
宋景走過去扶起,心裏有幾分疲,但凡王大媽好奇心更重一點,他可能就兜不住趙乾朗,他是故意的嗎?故意發出動靜,在懲罰他。
鍋具傾斜,肉撒了大半,但還有一些留在鍋底,宋景蹲下,拈起一片肉:“很難吃嗎?為什麽不吃。”他放進嘴裏,是不怎麽好吃,但總比不吃要好。
故意發出動靜,是懲罰他,不吃東西,是拿自己的身體在折磨他,宋景對着一地的狼藉,生出無力和疲态。
趙乾朗的臉色比他回來的時候還要更差,語氣也差:“難吃得很,你自己不知道嗎,正好,充足的理由給你了,快去找小姑娘讨教廚藝。”
“你不是嫌我老麽,21歲挺年輕。”
宋景後知後覺:“你在吃醋麽?”
趙乾朗臉色難看,他嘲諷地笑:“吃醋?我巴不得你倆早點雙宿雙飛,我跟你好一拍兩散。”
原來如此。宋景那點喜悅沒了,他站起來,跟面色陰沉的趙乾朗對視。
最終還是低下頭把卧室的狼藉收拾好。
趙乾朗嫌棄他的手藝,那他就學,家裏調料足夠,香料也有一些,但種類不全,需要明天備齊再做鹵水,他打開網上的教程,搜索紅燒香煎等其他烹饪方式,并拿來一本本子,邊看教程邊記下來,邊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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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不時傳出來聲響,天色見黑,宋景在廚房裏忙碌近三個小時。
也就只有宋景回來這個家裏才會有動靜,白天宋景去上班,他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憑着超強的聽力能聽到樓層裏小區裏別人熱鬧的聲音,但這個房子裏始終是寂靜的,那種寂靜令人煩躁。
他大多時候睡覺,醒着的時候把卧室走了好幾遍。
卧室跟他離開之前沒有絲毫變化,衣櫃裏放着他們倆的衣服,承重牆邊擺着張書桌,桌上放着他們各種生活雜物、幾個相框,都是他們的合照,照片上人類趙乾朗攬着宋景,笑得牙不見眼,而宋景矜持溫柔,腦袋朝男人那邊傾斜,看上去真是好般配的一對。
趙乾朗靠在卧室門口看了片刻廚房裏宋景的背影。他看着宋景對着手機敲敲點點,然後用本子記下來,好像真的信了他說讓他多去請教小姑娘的說辭,他莫名心情不爽,走回來将那幾個相框全部掃落在地。
屋裏飄出來肉類的味道,聞起來還可以,宋景自己嘗了嘗,味道依舊不太好,不過已經比他之前要有進步了,為了讓趙乾朗能吃點東西,他已經使盡渾身解數。
放涼了些,他端進卧室,然後看見地上一地的他們的合照以及一些雜物,一周年禮物水晶吊墜也在裏面,相框背後的支架還摔斷了。
那些承載着他們的過去,宋景很珍惜,他放下餐盤,氣息不穩:“為什麽這麽做?”
“我做什麽還需要理由?”趙乾朗滿不在乎。
宋景沉默片刻,壓住自己快要到頂點的情緒,把所有東西都撿起來,放回原位,擦去灰塵。
“破爛玩意兒,看着心煩,你還挺上心。”趙乾朗說。
宋景不言語,片刻後讓他來吃飯,趙乾朗不為所動,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輕蔑地看着他。
宋景把餐盤舉起到他嘴邊,趙乾朗皺眉,這動作讓他覺得有種被強迫的屈辱,他一把推開,那瞬間宋景忽然暴起,一把把他按到榻上,用筷子夾着塊牛肉就往他嘴邊塞:“我說讓你吃飯!!”
這動作是何等的侮辱人,趙乾朗瞬間光火,一擡腳就踹了過去。
“去你媽的!”
盤子被摔飛,宋景被踹開,他随即擡手一抓鐵鏈,将趙乾朗扯過來,二人在拉扯扭打間撞到桌角,剛擺好的東西又砸了下來,噼裏啪啦,把宋景砸得停下來,他看見趙乾朗用燒得通紅的眼睛憤怒地躺在他身下,瞪着他。
宋景魔怔似的,低頭去親他。
被趙乾朗狠狠地咬了一口,大有咬死他的架勢,他似乎毫無所覺,趙乾朗扭頭避開他,他追着親過來,推也推不動,趙乾朗指尖變出利刃,插|入他的肩膀,終于将他推開來。
他坐在地上,氣喘籲籲,看着趙乾朗。
趙乾朗也坐起來。
“媽的,瘋子。”
嘴邊都是宋景的唇上的血,他呸了一口。
宋景直愣愣地看着他殷紅的唇,喃喃道:“好吃嗎?”
“什麽?”
“我的血,好吃嗎?”
趙乾朗眯起眼:“宋景,你他媽瘋了是吧,瘋了趕緊放我走,不想跟瘋子攪和在一起。”
“晚了。”
“你沒有變多好。”宋景又喃喃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老公。”
趙乾朗冷冷地看着他。
他去抓趙乾朗的手:“你能直接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嗎?我怎麽做才能讓你開心。”
“放我走。”
宋景眼裏的光消失。
良久,他笑了一下,語氣軟黏黏的:“不是跟你說了嗎,不可能的呀。”
在作為人類趙乾朗的那段時間,他從來沒發現宋景還有這一面,究竟是人類都善變,還是只是他沒發現?不過算了,那不是他該關心的事,宋景是瘋是癫都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又不是有斯德哥爾摩症。
如果是被他刺激瘋了的話那更好。他不痛快,怎麽能讓羞辱他的人痛快。
宋景安靜地坐在趙乾朗的對面,像是在守着他,血在襯衣的肩膀處暈染出一塊紅色,他好像一無所覺,沒有想要去處理的意思。
趙乾朗心裏想着讓他不痛快,卻鬼使神差地說:“我不用吃東西,你不用跟死了爹娘似的。”
“演給誰看,去處理傷口。”
“你願意讓我幫你上藥,我就去處理傷口。”宋景說。
“威脅我?愛處理不處理,”趙乾朗上一句已經覺得自己纡尊降貴了,此刻急需挽回顏面,“誰管你死活。”
趙乾朗難得對宋景說了真話,宋景卻不信他不用吃東西的說辭,他出神地盯着他嘴唇上的血看了許久。
第二天,宋景去超市補齊需要的香料大料。
回來的路上接到粟伍的電話,問他能不能幫他頂兩天崗,難民們這麽多天早都醒了,但是一號艙已毀,他們需要別的去處,目前暫時分散安排到了別的艙,但終究太擠了,現在已經在加緊修建新的方艙,粟伍負責跟水利局電路局那邊對接,宋景答應下來。
粟伍對他道謝,一并感謝他這些天給他帶的早餐,宋景這幾天早起給趙乾朗準備吃的,一并給粟伍沈醫生都帶了早點。這天上班前,他去找了一趟沈醫生,把早點帶給她,然後才去頂粟伍的班。
工地轟隆轟隆,挖掘機響動不斷,黃土漫天,工作時宋景走神惦記家裏那位,被揚了一身的土,下班時宋景一身土腥氣,将肩膀傷口的血醒味兒藏在了其中。
下班他沒有選擇回家,跟夏安宇一并回宿舍,夏安宇問起,他回答:“受不了身上的味道,宿舍近一點,先去洗個澡然後再回家。”
夏安宇點點頭,說他真是個講究人。
二人在門口分開,夏安宇去食堂,宋景回宿舍,二十分鐘後等夏安宇吃完飯從食堂出來,恰好碰見宋景從宿舍出來。
臉色蒼白,手裏提着一個袋子,身上的腥味比回來前更重了一點,不過他好像噴了香水,香水味要更濃些,将腥味兒蓋了過去。
夏安宇好奇地問:“你沒洗澡嗎?”
宋景臉上好像有汗,他走路的速度很慢,仿佛有點恍惚,聽見他的話随口回答了一下:“嗯,停水了。”
“噢。”夏安宇覺得挺奇怪的,卻想不明白是哪裏不對勁,回到宿舍他打開水龍頭,水聲響起,很順暢。
沒停水啊,他洗了洗手,嘩嘩的水流沖在他的手背上,他才忽然想起來是哪裏不對,宋景身上的腥味好像不是土腥味,好像是血腥味?
路上,司機頻頻看向後座,後座上的客人好像不太舒服,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
他關心地問:“您沒事兒吧,要送您去醫院嗎?”
宋景說:“不用。”
沈醫生給的藥粉止血很管用,只是有點疼,但還在他的忍受範圍之內。
前方有事故,小堵車,司機剎車,後座的袋子掉下來,宋景彎腰撿起,袋口封緊了,裏面的東西沒抛出來,他松一口氣,還好沒掉。
裏面是他給趙乾朗帶的食物。
趙乾朗不願意吃普通的豬雞牛羊,普通的肉類對他也沒用,他的傷要吃人肉才能好起來,但他不可能為他去殺人,更不可能如他所說,殘害同事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他焦急、苦惱、無能為力許久,就在昨晚他發現他忽略了一點,他也是人,他也是特警。他的肉就是人肉。
回到家,他打開門,頭一次沒有先對屋裏的趙乾朗高聲打招呼說回來了,而是直接拎着袋子進了廚房。
早上他已經把牛肉羊肉拿出來解凍了,現在已經柔軟無比,他拿出絞肉機,把牛羊肉和袋子裏的一并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