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洞穴驚魂

洞穴驚魂

柳吟秋感到四周安靜得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聲。

剛才她昏迷了,腦子裏最後的畫面是幾只巨大的飛蛾沖向自己,接着脖子一陣刺癢,失去了知覺。現在她清醒過來,睜眼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柳吟秋下意識摸索手電照明,卻發現它不知道掉在了什麽地方。

“族長!”柳吟秋喊道,有回音,傳得很遠,她摸了摸自己坐着的地面,凹凸不平的,有些潮濕,似乎人在山洞,“小張哥!”

遠處回蕩着她一個人的聲音,空幽幽的,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瘆人。

柳吟秋只能四下摸索,手指立刻碰到一個毛乎乎的東西。

她立刻把手縮回來。

柳吟秋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裏還有一個迷你電筒,是野外求生專用設備,黑瞎子送的。盲冢對電子産品有幹擾,但手電應該不屬于這個範疇,她祈禱着裏面的電池還能使用。

柳吟秋在包裏摸索起來,耳邊卻傳來一絲沙沙聲,她立刻停止翻找,想要仔細辨認着聲音來源。

她一停,聲音也沒了。這種感覺很糟糕,柳吟秋知道肯定是蟲子之類的東西在附近徘徊,而且數量不少。說實話,這一路走來雖然驚險萬分,她還沒有對蟲子免疫,但真要說怕到崩潰的程度,倒也不至于。

可在黑暗而陌生的環境,任何未知聲響都很考驗意志力。

柳吟秋總算找到了那只巴掌大的手電筒,它被壓在一堆食物下面,因為張海樓的原因,她的包裏最多的就是吃的。

迅速地推開按鈕,謝天謝地,電量很足。

可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一個極小的區域,她确實在洞穴,左右兩邊的石壁直徑大概不到四米,高度也僅能讓柳吟秋剛好站立。

令她異常難受的是,四周竟然爬滿了蚰蜒,這個時候柳吟秋其實還叫不出這種蟲的名字,她從來沒有見過蚰蜒,乍看之下以為是蜈蚣,卻比蜈蚣還要可怕。

蚰蜒的腳像毛發一樣,又多又細。電筒一亮,它們像瘋了一樣的到處亂竄。

柳吟秋熬過了蠕蟲那關,卻被這種陌生的多腳蟲子吓得叫破了音。

數量太多了,整個洞壁幾乎爬滿了蚰蜒,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時不時掉落到她身邊,但很快就爬走了。柳吟秋有點小崩潰,很難想象要是以前的自己,會不會直接被它們給吓死。

蚰蜒陸陸續續遠離了有她在的區域,那些不小心落到柳吟秋身上,或是碰到她皮膚的,馬上就死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對蟲子來說像個病毒攜帶者。

很快,柳吟秋身邊一只活着的蟲子都沒有了,她退了幾步,左右顧盼,突然,毛茸茸的觸感刮蹭到了胳膊,柳吟秋如驚弓之鳥,立刻轉身。

一只巨大的人面蛾倒在地上,翅膀還呈現出張開的模樣,毛茸質感的是它翅膀上的細毛。她又吓得後退,這才注意到蚰蜒之所欲聚集過來,是要吃人面蛾的屍體,因為在她的周圍,還有不少已經死去的巨大飛蛾。

柳吟秋像是想起了什麽,在大家遭受飛蛾群攻的時候,她是被一種尖銳刺入脖頸之後才暈過去的,看着飛蛾腦袋和嘴之間的确有一根半透明的細針,柳吟秋意識到自己是被這幾只大蛾子給叼來這裏的。

昏迷前,她感覺到很多人面蛾将她圍住,然後飛上了天。

飛蛾比起蚰蜒,柳吟秋多少能接受一點兒,她舉着手電不斷地來回掃射,心中困惑連連。

這是什麽地方?

蛾子為什麽寧願冒死也要把她放在這裏?

這是人面蛾的巢穴嗎,可為什麽又有別的蟲群存在?

柳吟秋不免有些擔心外面的人,他們看不見,據說再待久一點兒,耳朵也不好使了,她沒來及彙報自己的去向,他們應該很擔心,如果能突出重圍,現在應該是在找自己的路上。

想到這裏,柳吟秋不禁又重新擔憂起自己來,從這一刻開始,她必須獨自撐到有人來救她了。

柳吟秋又不抱希望的喊了幾聲,除了幽幽遠去的回音,依舊什麽都沒有。

她用手電又照了兩邊的通道,發現這個洞穴非常深邃,當然也有可能是手電的光源太短,沒法照到更遠的地方,總之,洞穴兩頭是相通的,她正處于中間的地段。

自己是怎麽進來的,又怎麽會在這裏,完全是個未解之謎,這附近根本不像有天窗,或進出口的樣子。

被人面蛾帶走之後,柳吟秋一直處于昏迷狀态,好在沒有受傷的跡象,那些可怕的蚰蜒,也沒咬她。

這時候柳吟秋并不清楚蚰蜒是一種怎樣可怕的蟲子,如果是普通人像這樣躺在蟲堆裏昏迷不醒,早就被它們占據了身體。

柳吟秋不想坐以待斃,她必須盡量找出口,可她毫無頭緒,不知道應該走左邊還是右邊,無論哪一邊都像是通往地獄的方向。黑暗使人倍感壓抑。

“有沒有人啊?”她扯着嗓子喊了一聲,給自己壯壯膽,“來個人吧,鬼也行啊!”

柳吟秋去過很多地方旅行,卻沒有探險的經歷,更別說求生經驗。但她多少能理解封閉的洞穴裏,那種強壓環境和窒息感會給人帶來的變化。

出發前,吳邪曾對柳吟秋提醒,墓葬那種地方和地面上任何一個環境都不一樣,它的氣氛給人的壓力是直接拉滿極限的,不管多厲害的盜墓賊,都會在瞬間感受到極端的壓迫。

就算是黑瞎子和張起靈那樣強大的人,也會為每一次的下鬥準備足夠活命的裝備。

一旦心理上開始出現“怕”的念頭,就只能看這個人的底線可以支撐多久了,支撐不下去的結果就是發瘋,或者出現幻覺,神經錯亂。

到那時,就離死不遠了。

其實這些話,黑瞎子也對柳吟秋講過,他剛開始下地的那些年,每次都要與黑暗作鬥争,習慣了倒也能找到樂趣,即便如此,他依然更向往光明。

所以,柳吟秋能理解吳邪想表達的含義,他是黑瞎子帶出來的,很多觀點都能與自己産生共鳴。

柳吟秋記得黑瞎子說,他比較适合幹這一行就是因為他的底線足夠結實,家道中落之後,慘淡的生活需要靠他維持下去,再難再兇的鬥,想到一家子人吃不上飯的落魄模樣,也就能挺下來了。再加上他眼睛情況特殊,地下更有利于視物,久而久之,黑瞎子便掌握了一套屬于他自己的生存法則。

柳吟秋不知道自己的底限能不能支撐到活着出去,她覺得那些張家人和黎簇雖然很厲害,但在關鍵時候,她都是自救的。柳吟秋沒有小看這群人的意思,只是覺得,在極端的環境裏,人都是第一時間為自己考慮的。

然而同樣的情況下,黑瞎子肯定會想方設法不顧一切的來找柳吟秋,哪怕他自顧不暇。

但自己和外面那些人,柳吟秋想,彼此的關系遠遠達不到連命都不要的程度來救她。

柳吟秋越想越難過,覺得極限已經到了,一米之外的所有地方,全是黑的,在這個陌生又危險的環境裏,她感到四面八方都有東西盯着自己。

她沒有任何應對突發事件的經驗,手裏只有一個微弱的迷你電筒,這一點點的光源,也會在幾個小時後失去。

柳吟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疼痛能夠保持清醒,她知道不可以一直停留在原地,那并不利于找出路,就算要死,至少也掙紮過了。

“噠、噠、噠”

身後驀地傳來皮靴踏地聲音,一種極度的冰寒從她指尖開始蔓延,整個頭皮仿佛炸開,一陣又一陣的發麻。

在這種幽深漆黑的洞穴,聽到有人走路的響動,那種恐怖的感覺,是柳吟秋永遠也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的。她甚至不敢轉身去确認,是不是真的有人朝她走過來,她怕她回頭,就會看到一張猙獰扭曲的臉孔直接怼到面前。

腦子裏開始不斷回閃各種恐怖片畫面,她的兩條腿也因為恐懼而發軟難以前行。

“噠、噠”聲一下接着一下,離柳吟秋越來越近,她渾身顫抖,拿着電筒的手都沒了知覺。

自己會死在這裏,柳吟秋目前只能确定這個。

以及,她可能會死得很難看,因為是被吓死的。

腳步聲停在柳吟秋身後,她能明顯的感覺到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但她不敢回頭。

柳吟秋沒有動,身後的“人”也沒了響聲,洞穴又安靜下來,這樣的安靜使她精神處于崩潰的邊緣。

忽地,柳吟秋想到,萬一是張起靈他們呢,他們看不見,可能也聽不見了,但是他們很厲害,能夠感覺到自己就在這裏。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以按兵不動,也是很有可能的。

柳吟秋滿懷希望的回頭,身後依舊是一片黑暗,光源抵達不到的地方,什麽都沒有:“族長,是你嗎?”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雙赤紅色的眼睛,離柳吟秋三米不到,她之所以直接将那個詭異的紅色判斷成眼睛,是因為形狀和大小,以及間距,跟人的眼睛一模一樣。

眼睛的高度在她之上,透着陰冷的紅光。

柳吟秋叫得撕心裂肺,求生本能終于沖破恐懼,她轉身就跑,也不管前方是否有障礙。

腳下絆到了什麽東西,她整個人就撲了下去,奔跑的速度太快,膝蓋和手掌被硬邦邦的地面摩擦出嚴重的傷口。耳邊再次傳來那個“噠、噠”聲,越來越近,柳吟秋抱着頭叫起來,她閉着眼睛,像只自欺欺人的鴕鳥。

直到聲音已經完全沙啞,喉嚨幹澀而疼痛,柳吟秋才意識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嘗試着睜開眼睛,發現四面八方有了光,雖然不亮,但至少不再是黑暗的一片。

人只有站在光明裏,才能獲得希望,她終于理解飛蛾為什麽要撲火了。

光源是淡藍色的,出現在整個洞穴的石壁上,柳吟秋的膽子好像也因為這些亮光變得大了一些。

她慢慢擡起頭,看到一雙熟悉的鞋子和長腿立在面前,柳吟秋很肯定,這是人類的結構,對方還穿着黑色的長褲。

“丫頭。”那個人很輕地喚了她一聲

這個聲音非常熟悉,熟悉到柳吟秋只要聽見,就能馬上将當事人的臉在腦海裏勾勒出來。

“跑什麽呢。”

聲音的主人蹲了下來。

“摔得疼不疼?”

柳吟秋簡直不敢置信,是黑瞎子,他居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柳吟秋聞到一股泥土混合草木的氣味兒,這個味道并不難聞,住在北京城市裏,想聞到這樣的味道不算容易,只有夏季的公園,降雨過之後才會有。

她喜歡把這個味道叫做“大自然的氣息”。

“老齊?”柳吟秋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我好怕……”

黑瞎子并沒有來擁抱她,只是蹲在小姑娘的面前,看着她哭。

“別怕。”他說,“我來了。”

眼前的黑瞎子一直沒有觸碰自己,柳吟秋也不關心這地方為什麽突然就亮起來了,只是一個勁兒的訴苦,“我受傷了,在流血,好疼……”

黑瞎子沒有說話。

柳吟秋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她的警覺性本來就很強,再加上黑瞎子确實訓練過她基礎的格鬥技巧,柳吟秋在某些時刻,能夠擁有比什麽都不會的時候更快的大腦反應。剛才精神狀況不太好,看到黑瞎子就覺得自己得救了,也沒想太多。

現在情緒趨于穩定,柳吟秋便慢慢恢複理智。

“你怎麽在這兒?”她仰着頭,那确實是黑瞎子的容貌,就連墨鏡的款式,也是他最愛的那種。

“我一直在這兒。”黑瞎子對她說。

“你不是不能說話嗎?”柳吟秋揉了揉眼睛,把淚水擦掉,視野一下就變得清晰了。

黑瞎子笑了一聲。

柳吟秋透過他的墨鏡,注意到他的兩只眼珠呈現出渾濁的黑灰色,對面的黑瞎子也沒有眼白,他的眼白是鮮紅色的,就像剛才看到的那雙黑暗中亮起來的眼睛一樣。

柳吟秋趕緊站起來退了好幾步。

“你很怕我?”黑瞎子又是一聲笑,“你剛才不是在找人嗎,你說鬼也可以,我就來了,你為什麽怕?”

柳吟秋無意識地搖搖頭:“你是誰?”

“我是這裏是主人。”對方說,他的語調明顯是在模仿黑瞎子,“我可以變成你心裏最希望看到的樣子,我應該變得還可以吧,為什麽你這麽怕?”

柳吟秋的背抵在了洞穴的石壁上,只覺得左右兩邊有什麽東西散開了,她沒有注意。

這是幻覺嗎?

自己是不是中了青銅鈴的幻術?

她又用力地掐了自己的臉,非常疼,她的掌心本來就在流血,使勁之後是鑽心的疼。

對方說話的腔調,聲線,就連嘴角上翹的弧度,完全就是黑瞎子本人,只是那雙墨鏡下的眼睛,看起來不像人類。

“你需要處理傷口。”黑瞎子朝柳吟秋走近,“帶藥了嗎?”

“別過來。”柳吟秋是很渴望見到黑瞎子的,但如果是一個妖怪,變成他的樣子接近她,自己肯定不願意。

眼角有東西在晃動,柳吟秋匆匆一瞥,看到一大堆蚰蜒覆蓋在洞壁上面,包括洞頂也有。它們的身上星星點點發着幽藍色的光芒,像繁星般閃爍,因為數量龐大,所以把整個洞穴都照亮了。

柳吟秋飛快地遠離了洞壁。

黑瞎子突然從後面抱住她,一只胳膊摟住她的腰,胳膊上皮革的質地分外鮮明,是柳吟秋熟悉的觸感。

“它們不會傷害你。”黑瞎子在她耳邊說。

柳吟秋并沒有想象中的害怕,也許是因為,這個不知道是什麽妖孽的東西,是以黑瞎子的形象出現的。就在他告訴她,他是這裏主人的時候,柳吟秋已經做好了被他吃掉的準備。

被黑瞎子吃掉,應該,沒那麽痛苦吧?

蚰蜒朝她和黑瞎子聚集過來,但柳吟秋心裏卻是希望它們趕緊離開,于是一大群蚰蜒六神無主的來回亂竄,場面更駭人了。

柳吟秋猜,一定是身後這個“主人”在驅使它們靠近,而她傳達的信息是禁止,蚰蜒不知道該接受哪一邊的指令。

“怎麽了,你不喜歡它們?”黑瞎子把下巴枕在柳吟秋的頭頂,“我以為你會喜歡。”

“不喜歡。”柳吟秋道,她吞咽着唾液,“我怕蟲。”

“你怕蟲?那為什麽要來這裏,這裏到處都是蟲。”黑瞎子說,聲音輕佻而慵懶。

“我想救你。”柳吟秋道。

“救我?”黑瞎子回。

“不是。”柳吟秋說,“是救,真正的黑瞎子。”

身後的人又是一聲輕笑,那實在不具備任何感情,像是在刻意學黑瞎子的狀态,柳吟秋能聽得出來假笑和真笑的區別。

“你想怎麽救他?”黑瞎子問。

柳吟秋從他的懷抱裏脫離出來:“你真是這裏的主人?”

“是啊。”黑瞎子道。

“老齊失去了聽覺嗅覺味覺,還有視覺,這個地方,有什麽是可以讓他恢複的?”柳吟秋不确定單刀直入是不是對的,如果他真是這裏的主人,而不是別的人假裝戲弄她(我覺得可能性很小),那麽這個“人”肯定知道,自己口中的“老齊”為什麽會失去感官。

“有件東西可以讓他恢複。”假黑瞎子倒是很慷慨,“如果你能拿到,我就給你。”

“真的?”柳吟秋覺得是假的,但這種時候她只能把希望放在這個“妖孽”身上。

“真的。”黑瞎子竟然認真地回應她,“跟我來。”

面對一個“沒有感情”的黑瞎子,說實話,柳吟秋有點受傷,盡管對方壓根就不是,但這種“最熟悉的陌生人”感使她有些不适應。

不過,這樣的不适應,倒是緩解了內心的懼怕。

跟着那個人走了一段路,石壁兩邊的蚰蜒也随着他們在移動,這些發光的怪蟲成了最佳的照明工具。柳吟秋盡量不去關注它們,時不時有蟲子從頭頂爬過,她只能彎着腰縮起脖子。

柳吟秋突然想到,黑瞎子比自己高這麽多,他挺直身子走路,怎麽沒有撞到洞頂呢?

她看着他的頭,每當黑瞎子走過一段路時,洞頂就會向上弓起來,以便他高挑的身材順利通過。

這樣畫面太詭異了,就好像這個洞穴是某個大型生物的腸胃一樣。

柳吟秋停了下來。

黑瞎子也停下腳步,他側頭看了看身後的小姑娘:“你又在害怕。”

對方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這不是好事,他越表現出不合常理的樣子,柳吟秋就越容易緊張。

“這是什麽地方?”柳吟秋戰戰兢兢地問,膝蓋和手掌傳來陣陣疼痛,這兩個部位還沒有上藥,血流的不多,但也夠她疼的了。

“我的地方。”黑瞎子道,他稍作停頓,目光落在柳吟秋出血的傷處,“你的味道,很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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