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敢揍小爺?!
你敢揍小爺?!
2015年。
江城的九月,潮熱的空氣中夾雜着黏膩感。
晦暗不明的天色,像是下一秒就會撕裂一道口子,降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街道上的燒烤攤,煙熏火燎的,但是生意極好,裏面坐滿了人,外面的幾張桌子也将滿。
男人吆五喝六吹牛的大嗓門兒中,夾雜着清亮的少年音。
“這次題真難。”
“我也覺得,到後面時間差點不夠用,也不知道我那帕金森的字跡,老師能不能看清楚。”
“我也考得一般,感覺又是陪跑。”
“一中那群不要臉的,又得吹一陣兒了。”
一中和附中,就哪個學校更勝一籌的話題,貼吧裏能蓋幾百層的大別墅。
“沒事兒,我們柚哥肯定行,一個人就能甩那群牲口八百條街。” 邊陽天翹着大拇指,指向旁那位。
桌上幾人的視線,瞬間都落在了旁邊吃着糖霜花生玩兒的江柚身上。
這位全村的希望,長得白淨帥氣,看着乖巧可愛,抛起一顆糖霜花生,仰着腦袋木愣愣的看着,像有延遲似的,等到花生掉下來時,才湊着腦袋過去張開嘴,吃了口空氣。
他抿抿嘴巴不太高興,翹着一只腳,大言不慚道:“就這次物理競賽,看小爺把他們一中踩在腳底下,成為這個話題的終結者!”
“霸霸牛逼!!!”
江柚驕傲揚下巴,用他僅存的一點沒被酒氣熏壞的腦子想:
看吧,真不是他不懂謙虛,純粹是被這幫人慣得。
天天被一群人追着吹彩虹屁,他沒飄,都是因為有老餘超努力的抓着他腳。
哦,老餘是他們班主任。
這邊兒喊得火氣十足,大有一副一統天下的架勢。
隔壁桌的一群一中同學,頓時揭竿而起。
“你們說什麽呢?”其中一個穿着短袖,肌肉大塊的男生叉着腰站在中間問,氣勢十足。
就是在附中門口他也不怕,就那一桌七個有五個戴眼鏡兒的小弱雞,他一手能揪倆!
附中這幾個人,這才看見這一中的幾個考完競賽沒回去,跟着他們屁股後面偷偷蹭燒烤吃了。
幾人明顯身高上矮了一截,但也不怯,嚯得起身,凳子一拉,胳膊一搭,鼻孔朝天的問:“關你們屁事兒!”
“就是。”捧哏上線。
一中一衆人裏,站在大塊肌肉男身邊的一個男生,指着還乖乖坐着江柚的大聲說:“承哥,就那小白臉兒剛剛說的。”
“欸!小白臉兒罵誰呢?”
“就罵你呢,怎麽着了?給我們道歉!”
“道個屁!我就不信你們不說把我們附中踩在腳下的話。”
“沒有。”
說了也不能承認!
“欸,那個你罵什麽呢?再罵一句?靠!你還指你爸爸?!”
“兄弟們上!”
大戰一觸即發,旁邊幾個桌的人吃着燒烤看熱鬧,津津有味。
江柚看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頓時起身就要加入這場混戰。
沒別的,他仗義!
屁股沉沉坐着塑料凳子腿劃過水泥地面,聲音尖銳刺耳,勉強拉開一條道,江柚剛站起來,腳邊幾個啤酒瓶被應聲倒地,頓時一陣噼裏啪啦的清脆碰撞聲。
他懵了似的,呆呆的耷拉着腦袋看着它們挨個兒滾。
像是不解它們為什麽倒了。
忽的,一只腳踩在了一個酒瓶上,作勢要跨過來。
黑色校褲,白色側邊。
很好,一中的。
江柚瞬間雷達動了。
讓霸霸教你做人!
時北敘剛要把那幾個酒瓶撿起放到旁邊,一記拳頭迎面沖來,他條件反射的伸手握住那拳頭。
手上就要使力,給這不知死活的人一個過肩摔。
“大膽小賊!竟然敢摸我們柚霸霸的小手!!!”遠方傳來一聲怒喝。
時北敘眼皮狠狠一跳,頓了兩秒,垮着張批臉松開手,随手往旁邊一帶,讓他別擋道。
煩得很。
就見那人左右晃晃,‘啪叽’,一屁股坐地上了。
江柚動作遲疑兩秒,摸摸屁股,滿臉不可置信:“你敢揍小爺?!”
時北敘微微皺眉:“?”
什麽豆腐渣質量?
餘光瞥見地上滾着的酒瓶,頓時有了解釋,懶得搭理醉鬼,他繞開那坨往打得風生水起的隔壁桌走。
忽的,腿上一緊。
時北敘眸光微垂,正好與賴在地上、仰着腦袋的醉鬼對上了視線。
只見醉鬼咧嘴沖他笑了下,随即——
他另一條小腿忽的被狠狠蹬了一腳,整個人站不穩的摔在了地上。
時北敘一張臉頓時唰的黑了。
真他媽……
“嘿嘿!你讓我摔了,我也絆倒你了,扯平了。”江柚十分公平的說,還不忘在他摔倒時,一只手抓着他手臂,以防這人磕到腦袋訛他錢。
時北敘咬緊牙,剛想就地給這傻逼一拳,一道響徹雲霄的暴喝傳來——
“幹什麽呢?都給我住手!!!”
“欸?”江柚扭頭看去,覺得DuangDuang跑過來的豬豬俠有點眼熟。
“卧槽!老朱來了!快跑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一群打架的頓時散作鳥獸。
“小兔崽子別跑!都給我站住!反了天了一個個的!”
江柚是醉了不是傻了,頓時瞪着圓眼睛就從地上往起爬,酒意上頭,整個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剛站起來,就被一個人從身後帶了下,道:“這邊兒。”
“霸霸你跑錯了!你怎麽跟着敵方跑了!!!”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柚反應幾秒,一把推開拽他的人,一溜煙的竄進一條小巷,還警告:“別跟着我!小心我報警抓你!”
時北敘:“跟我走!再打一架!”
江柚熟門熟路的幾下沒了影兒。
開玩笑,他又打不過他。
拐進紫藤花巷,江柚的腳步慢了下來,假裝沒看見江顯明,悶着腦袋往家走。
“欸?你今兒這麽早就回來了?”
坐在旁邊,搖着大蒲扇看老頭下棋的江顯明注意到他,奇怪的問。
江柚裝聾。
“這小子,又被同學欺負了?”江顯明嘀咕一句,屁股沉沉坐着沒動,幾分鐘後,看着老頭把對面殺回家,才心滿意足的起身。
小四方院靜悄悄,江顯明走到右手邊的屋子門口停了,喊:“柚崽,晚上想吃點啥?”
江柚小名叫柚崽,以前是他媽媽這麽喊,但江顯明那會兒說,男孩子這樣喊,一點兒都不男子漢,後來,他媽媽不在了,江顯明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開始這樣喊他了,這些年不常聽到這名字,因為他時常把江顯明氣得跳腳,抄起掃帚就揍他,偶爾這麽喊,就是江顯明覺得他受了委屈。
江柚沒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了一通,腦袋裏的酒意揮發了,但衣服上還殘留着酒氣,剛剛匆忙倒了點花露水也沒壓下去,不能給江顯明聞到。
“随便。”他蒙頭回了一句。
話音剛落,屋子門就被推開了。
江柚:“……”
“怎麽了?有同學欺負你了?”江顯明走進來,俨然一副慈父姿态,就連說話聲都溫聲細語了很多。
江柚默默把被子捂緊了一點,心想,早知道該買一瓶口氣清新劑的。
“沒有。”他扯着被子捂着嘴巴說。
江顯明在他床邊坐下,吸着鼻子嗅了嗅,“怎麽噴這麽多花露水?你屋裏有蚊子?”
“……嗯。”
“一會兒給你點個蚊香搞一搞。”江顯明說了句,又問:“跟爸爸說說,怎麽了?”
“沒事兒。”江柚再次說。
他正說着話,一只手忽的掀開了他遮着臉的被子。
老頭兒不講武德!
江柚立馬閉嘴。
晚了。
江顯明眼睛一瞪,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背,“混蛋小子,還敢喝酒了!”
江柚頓時也不藏了,掀開被子跳下床,鞋也來不及穿就跑。
江顯明就輕駕熟的抄起他牆角的掃帚就追了上去。
“你站住!還敢跑!”
“我又不傻!”江柚梗着脖子回了句。
“你才幾歲就敢喝酒?”
“喝的果汁!”
“屁!你當老子聞不出來?!”
雞飛狗跳的一陣兒,門外路過的街坊鄰居腳步不停,只碎碎念一句,‘這父子倆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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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競賽占用了附中考場,附中昨天破例多了一天月假。
一早,班裏鬧哄哄的,散發着各種早餐混雜的氣味,還有到處吃流水席順便‘借鑒’作業的。
江柚單肩挎着書包進來,還不等屁股沾到椅子,就見前桌那人跟被屁崩了似的,扭過來扯他書包掏卷子。
感謝他昨天那一嗓子,江柚才沒有跟着敵人跑了,從兜裏掏出一顆水煮蛋扔給他,“賞你的。”
“謝主隆恩!”邊陽天掐着嗓子配合一句。
“跪安吧。”江柚大手一揮,十分适應這捧哏。
邊陽天沒急着抄作業,三兩下剝開了水煮蛋,一口咬去大半,示意他張嘴。
江柚頓時一臉惡寒的往後仰,嫌棄道:“你惡不惡心啊?”
邊天揚激動:“怎麽就惡心了??”
他一張嘴,嚼碎的蛋白混着蛋黃噴了出來。
江柚登時咬牙,差點沒抓起桌上受害的書包抽他。
前面學委拿着卷子跑過來,準備跟江柚淺淺對個答案,聽見這話,再一看他黑色書包上黃的白的,頓時‘咦~’的跑了,還不忘補一句:“确實挺惡心的!”
邊陽天咽下嘴裏的雞蛋,趕緊哄:“錯了錯了!我給你舔幹淨!”
江柚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了,送了他一句‘滾’,自己端起書包,跑到垃圾桶前抖落。
直到上午第一節課預備鈴響,教導處主任老朱都沒找過來,邊陽天身子往後一靠,難掩嘚瑟的跟江柚說:“穩了。”
江柚想說,穩個屁,但腦子陷在一道數學競賽題裏,實在分身乏術。
周一課間操,例行升旗。
解散前,就見老朱上了臺,從兜裏掏出幾張紙條抖了抖,略顯得意的掃了圈底下的幾顆腦袋,開始念:“高二A班,江柚,邊陽天,林彥銳,曹曦,郭灏語,B班……昨天在校外打架……”
洋洋灑灑教訓八百字,其中不難聽出抓到人的舒暢心情。
邊陽天傻了,捂住顴骨處的淤青,往前蹭蹭,跟江柚小聲說:“要承認嗎?”
江柚一臉木然:“……你知道他手裏拿的是什麽嗎?”
“什麽?”
江柚:你昨天落在燒烤攤的腦子。
“我們落在燒烤攤的物理競賽準考證。”旁邊的林彥銳扶了扶眼鏡小聲答疑。
……
本以為躲過一劫的幾人,國旗下喜相逢。
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