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校服
校服
江柚三人回教室時,化學老師前腳剛抱着一沓競賽題過來,沒等他們喊報告,下巴一揚,示意他們回座位。
這是附中AB班的傳統,從午休時間裏摳出半小時,進行競賽訓練。
試卷從前排傳到後排,教室裏只剩下筆尖與紙張接觸的沙沙聲,以及翻頁聲。
半個小時後,化學老師帶着收上來的一沓試卷,幹脆利落的走人。
挨着窗戶的同學站起來,唰的拉上窗簾,前排的同學把燈關了,不到三分鐘,教室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綿長呼吸聲。
但……
也有例外。
比如江柚前桌的邊陽天和過道隔壁的郭灏語幾個,腦袋湊在一起看什麽東西,不時地發出幾聲抽氣的驚嘆。
江柚剛要趴下準備淺淺睡個午覺,忽的一想,不行,他也要看好東西。
他起身湊了過去,踮着腳看了眼,頓時興致缺缺,扭身要回去睡覺覺。
“好看吧,柚哥。”邊陽天眼睛發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氣音說。
江柚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收回胳膊,倒頭就睡。
緊急閉麥的邊陽天:“……”
好敷衍。
江柚确實敷衍,他實在不理解這些人心裏的那點點悸動,以及說起那個姑娘的名字時,臉上那種含羞帶臊,又充滿期待的表情。
嗯……
只能說,青春期的荷爾蒙有點猛。
“這姑娘是這學期才轉到一中的。”
“聽說是在一中國際部,學跳舞的。”
“有跳舞的視頻嗎?發一個啊!”
“沒,我還僞裝成一中的牲口,在他們群裏問了,沒有視頻。”
“不過聽說,他們這次文化節,她報了節目。”
“那我們去看啊!!!”
“不成吧,我們怎麽弄一中的校服?”
車到山前是絕路,讨論得熱火朝天的一幫人,突然啞巴了。
江柚靠在座位上刷物理競賽卷,嘴上還應和一句:“得去看啊,那可是現場。”
“進不去啊,柚哥。”有人苦惱道。
江柚擡起頭,咬着筆杆想了想,“校服啊?”
那群人點頭,眼巴巴的看他。
江柚突然嘿嘿一笑,“有啊。”
晚上放學,一群人直奔北門的燒烤攤。
“哥,我們昨天落這兒的東西都沒扔吧?”邊陽天急吼吼的問。
老板穿着件海灘風的襯衫短袖,大褲衩,人字拖,嘴裏咬着根煙,在門口的空地兒烤串兒,在煙熏火燎中微眯着眼朝他們瞥了眼,招呼旁邊給人上啤酒的小夥兒,“帶這群小屁孩兒拿東西去。”
“謝謝哥!”
一群人狂喜,絲毫不介意這稱呼,狼似的沖了進去。
失物箱裏,亂七八糟的香煙打火機等雜物,被一團校服壓在下面,邊陽天先搶了兩件,一件給了江柚,一件往自己身上套,“還別說,一中的校服是真的醜。”
有人搭話,“但那妹子是真漂亮!”
江柚無語,但合群。
把那件黑白校服挂在臂彎裏,擺擺手說:“我回家了,你們自便。”
“感謝柚哥!”異口同聲。
江柚十分不謙虛的收下了這份感謝,單肩挎着書包溜了。
.
一中晚自習下課已經十點了。
時北敘剛出校門,就被上午去他班裏的那群人堵了。
操。
“小子,中午你沒來,哥哥們就自己過來了,怎麽說,喬兮遙那妞,你還搭着?”那胖子嘴裏咬着根煙,嘚瑟的問。
時北敘掃了眼這七八人手裏的家夥,從書包裏掏出一根折疊棍來,沉聲道:“一起上吧。”
速戰速決。
“操!”胖子低罵一聲。
抓着凳子殘腿的一群人頓時沖了上來。
拳腳棍棒,聲音沉悶。
幾分鐘後,一群人倒在了地上,抱着腿或者胳膊喊疼。
時北敘冷着張臉,把手裏的折疊棍收回去,裝進了書包,頭也不回的從巷子裏橫穿過去,抄近路進了地鐵站。
坐了兩站,從地鐵站出來,拐進了一條街道。
小洋房坐落于鬧市區,川流不息的車聲響在身後,整齊排列的路燈投下圓乎乎的暗影,越往街道裏面走,越安靜。
38號院門前,停着一輛黑色賓利。
時北敘腳步一頓,停了幾秒,才推開了院門。
門前小花園裏姹紫嫣紅,房檐下亮着橘黃的燈,能隐約聽見屋裏的說話聲。
時北敘抿着唇角,撒氣似的把門關上。
鐵門當啷一聲,動靜足以裏面屋裏的人聽見。
他剛走兩步,門從裏面打開了,一個打扮優雅,穿着襯衫一字裙的女人站在門口,說:“回來了?”
時北敘眼皮耷拉着,沒吭聲,繞過她換了鞋,擡腳往樓上走。
“小敘”,沙發上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喊了他一聲,面容慈祥的朝他招手,“來吃點水果,這紅提可甜了。”
時北敘抓了抓單肩挎着的書包,還是折身回去,挨着老太太在沙發上坐下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把裝着紅提的碗端給他,“快嘗嘗。”
時北敘接過,抓了一顆塞進嘴裏,餘光瞥見孟霄坐進旁邊的單人沙發裏。
“最近怎麽樣,學習累嗎?”孟霄問。
時北敘:“一般。”
“那就再加把勁兒,現在都高二了,明年就要準備報考學校了。”
時北敘唇角壓得平直,沒說話。
老太太打圓場道:“我看小敘學得挺好的,不剛還參加了什麽競賽嘛,孩子自己心裏有數。”
孟霄‘嗯’了聲,瞥了眼他臉上的青紫,說:“十七歲了,不是孩子了,自己心裏有點數,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別跟小時候似的,成天跟人打架。”
時北敘眉宇間散出些許戾氣,一雙眼直視向她,語氣嘲諷:“你見過我幾次小時候?”
孟霄一雙細眉頓時擰起,剛想說話,時北敘已經嚯得起身,拎着書包幾步上了樓。
老太太嘆氣,低聲說:“他不愛聽那些話,你非得提一嘴。”
孟霄蹙着眉抱怨道:“他不愛聽?有本事別幹那事兒啊。慣得些什麽毛病,不會開口喊人,我進門到現在,他一聲媽都沒喊,話還沒說完,他扭頭就走,少爺脾氣……”
時北敘關上門,把書桌上的音響開到了最大,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他坐在椅子上,在搖滾聲中,把一只魔方擰得咔咔響。
魔方已經很舊了,塑料方塊顏色都褪了很多,沒有了光澤。
全部拼好,又打亂,重複幾次,心裏的那股子煩躁才漸漸消退。
總要重複這樣的環節,孟霄來一次,重複一次。
時北敘進浴室沖了個澡,擦着頭發出來,把髒衣服連同書包裏那套新買的校服,拿去樓下塞進洗衣機。
客廳裏已經沒人了,只有一盞壁燈亮着,散發淺淡柔光。
老太太的房間在一樓,他悄悄過去擰開門把手看了眼,這才發現人沒睡。
聽見動靜,老太太回頭,朝他招手,“來。”
時北敘過去,挨着她在床邊坐下,視線落在她手裏的一本舊相冊上。
閑來無事時,老太太總愛翻幾遍,時北敘從小到大看過很多次。
前面是幾張黑白照,老太太與爺爺的婚紗照,往後翻,有了他爸爸,小時候,長大了,結婚了,上面多了孟霄。
再往後,還有他。
剛會爬的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
“一眨眼,你都這麽大了,不愛笑了”,老太太感嘆道,“小時候你爺爺,最喜歡用那根撥浪鼓逗你了,那會兒你還會喊媽媽,現在很久沒聽你喊了。”
時北敘沒說話,過了會兒,站起身說:“您睡吧,我上去了。”
“小敘。”
時北敘握着門把手停住。
“別恨你媽媽,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媽。”
所以,她為什麽能當好別人的媽媽?
時北敘喉結飛快動了兩下,唇角抿得平直開門出去了。
.
周六下午,時北敘揣着那根折疊棍出門,導航到了江柚說的地址。
兩點半,三點。
三點半,五點。
體育館籃球場,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直到偌大的場館只剩下了他,時北敘才從看臺上起身,不太痛快的承認,他是被那王八蛋耍了。
而王八蛋此時剛結束一天的周考,被班主任老餘喊去了辦公室。
老餘抱着一保溫杯的枸杞水,坐在椅子裏足足盯了他五分鐘。
江柚東西張望,不時地還聽幾句辦公室裏老師說的八卦,絲毫不覺得那視線難熬。
看着這貨聽得嘴巴微張,一臉驚訝,一副‘還能這樣的’表情,老餘忍不住了,輕咳一聲,開口道:“聽說你在給校外補習班做課件?”
江柚:“誰這麽大嘴,這事兒也跟您說啊?”
“說?”老餘沒好氣道,“你被舉報到我這兒了!”
江柚撓撓臉,“不能吧,我這人緣兒……”
老餘哼了聲,“現在知道江湖險惡了吧?”
江柚乖巧的點點頭,又說:“您要不把名字告訴我,我防着他點兒。”
“別糊弄人,老實交代,這弄課件兒是怎麽回事?”老餘繃着臉問。
“他們正好需要,我又正好擅長,這不一拍即合,賺點零花錢嘛。”江柚一臉無辜,一副‘錯都是別人的錯’的表情。
他又說:“這事兒也不違反校紀校規吧,我都看過了,校規裏可沒寫,而且我也沒把競賽題拿出去。”
“難為你一條一條看得認真了。”老餘沒好氣道。
“不客氣,不過咱們學校的校規是有點多哈。”
“少賣乖,我還不知道你?”老餘瞪他,又說:“這事兒是沒違反校紀校規,但你也別到處宣揚。”
江柚乖乖點頭。
他知道的,悶聲發大財嘛。
“還有件事,把這個專題的內容你做個課件,你篩出來的題我也要。”
“幹嘛?剽竊我的勞動成果啊?”江柚瞬間瞪圓了眼,一副警惕模樣。
老餘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氣得臉都紅了,“我看看你水平!別出去丢我的老臉!”
江柚:“哦,擦點大寶保養下。”
乖乖崽。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