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拔如青竹一般,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雨水順着傘滑落下來,在地上暈開點點水跡。
那人進了門,昏黃的燭光爬上了他的衣角,落在淺青色的棉布衣袍上,襯得他整個人顯得很是斯文清隽,林寒水笑着招呼道:“謝翎來了。”
那人嗯了一聲,道:“寒水哥,我來接阿九。”
林寒水道:“想想你也該來了,過幾天就要參加秋闱了罷?”
“是,”謝翎輕笑着點頭,道:“伯父出診還未回來?”
“他下午去了羅村,大概在路上了。”
兩人寒暄一陣,施婳已收拾好了桌面,她提起一盞燈籠,見謝翎袍角上暈開了些濕潤的痕跡,道:“下雨了?”
“下了,”謝翎低頭看了看,不甚在意地道:“雨不大。”
“走吧。”
施婳兩人向林寒水道了別,這才離開懸壺堂,往城西走去,細密的秋雨如絲一般,輕柔地落在油紙傘面上,發出綿軟的聲音,仿佛春蠶食桑一般,窸窸窣窣。
晚風夾着雨絲吹過,帶來幾分沁骨的涼意,謝翎把油紙傘往施婳的方向偏了偏,好遮住大部分的雨絲。
空氣中飽含着濕潤的水汽,施婳輕輕吸了一口氣,道:“什麽時候考?”
謝翎答道:“再過幾日就是八月初八了,貢院就在城南,我和師兄他們一同進場。”
施婳叮囑道:“你到時候要謹慎仔細,若有不知道的,應付不來的,可以先問問你的師兄們。”
謝翎一一答應下來,兩人小聲說着話,身形挺拔的少年一手撐着雨傘,一手虛虛扶在少女身後,仿佛唯恐那風雨吹着了她半分。
他們一路穿行過燈火通明的街市,那一方小小的雨傘,将兩人籠罩在其中,就像是獨立隔開了一個世界一般,再沒有人能夠插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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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進了清水巷弄,雨聲驟然急促起來,好似一把豆子灑在了傘面上,劈啪作響,斜風挾裹着細密的雨絲撲過來,帶來了初秋的幾許涼意。
施婳衣裳單薄,乍被這夾着雨水的冷風一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謝翎立即便察覺了,他沒大猶豫,便伸手攬住了施婳的肩,将她整個裹進懷中,寬大的袍袖散開,将施婳纖弱的身子遮住了大半。
溫熱的暖意自少年的掌心傳來,透過薄薄的衣衫布料,印在施婳的手臂上,油紙傘打得很低,所以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的鼻尖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經年累月浸潤的墨香,在空氣中氤氲開來,十分好聞,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安。
但是她一時還找不到這不安的來源。
天色欲晚,寂靜的巷子裏,只能聽見雨水落地時濺起的聲音,還有輕微的腳步聲。
謝翎略略側頭,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烏黑的青絲如雲一般,鬓邊的幾縷被風吹起來,輕輕軟軟地擦過他的下颔,帶來一絲輕微的癢意,那癢意像是一只細小的螞蟻,順着皮膚一路迅速爬到了心底,令謝翎眸光漸漸深了下去。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盯着施婳望着,因為高了她一頭的緣故,從謝翎這個角度,能看清楚少女鴉青的鬓發,還有她飽滿雪白的額頭,線條流暢地滑下,小巧秀氣的鼻梁形成了一道優美的曲線,她的眉若遠山翠黛,睫羽若蝶翼一般,微微顫動着,似乎伸手一碰,它就要翩然欲飛。
此時此刻,心愛之人半攬在懷,謝翎心底的情意就仿佛要滿溢出來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擡起一直放在施婳腰後的手,試探着輕輕靠近那蝶,他想……想碰一碰。
正在手指幾乎要靠近的時候,突然,一滴碩大的雨點打在旁邊的牆瓦之上,迸發出無數細碎的小水珠來,濺落在謝翎的手指上。
他突然從那一份癡迷中猛地清醒過來,略微發熱的頭腦迅速冷卻下去,恰在此時,施婳擡起頭來,道:“鎖匙給我。”
謝翎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在剎那之間,收拾好面上的表情,恢複如初,他眨了一下眼,點點頭,将鑰匙交給施婳,然後接過她手中的燈籠,聽着那鎖被扭動,咔噠一聲,松了開去。
就像是他心底的聲音,克制而隐忍。
謝翎想,現在還不到時候,再等等,再等等……
第 55 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 接連下了兩日雨, 這一日施婳起來便覺得頭有些發暈,額頭上仿佛有一根青筋直跳,隐隐作痛。
她作為大夫, 自然知道自己這是受寒了, 連連陰雨, 屋裏開始泛潮,加之天氣驟然涼起來, 寒氣入心肺, 一時不慎,得了風寒。
施婳揉了揉眉心,臉色有些泛白,早上便被謝翎一眼看出來了:“阿九,你生病了。”
他幾步上前來,連手中的書都來不及放下, 溫暖的手便貼上了施婳的額頭, 淡淡的墨香萦繞在空氣中,莫名安撫了隐約的頭痛。
施婳緊緊蹙起的眉心漸漸松開來,她下意識在謝翎的掌心蹭了一下, 在發覺自己這種幼稚的舉動之後,她連忙停下來, 微微閉着眼, 道:“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痛。”
謝翎的手沒有拿開, 凝神感受了片刻,道:“有些發熱,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施婳睜開雙目,答道:“無妨,我是大夫,自然是知道的,不大礙事。”
謝翎不贊同地看着她,濃黑的劍眉微微皺起,道:“醫者不自醫,你今日不要去醫館了,我去給伯父他們打一聲招呼,就在家裏休息吧。”
施婳還欲拒絕,張口便是一個小小的噴嚏,腦門上那一點隐痛便愈發劇烈起來,于是謝翎的眉心皺得更緊了,語氣裏難得地帶上幾分強硬,道:“去休息,阿九,聽話。”
少年的動作不容置疑,施婳知道他性格,若是硬着來,肯定擰不過他的,遂只能順着他,躺到床上,謝翎又将被子替她蓋好,拉到下巴處,蓋得嚴嚴實實,一絲風也不漏,這才道:“我去熬些粥來,你先睡着。”
施婳擡着頭看他,張着的眼睛,在略暗的床帳裏仿佛含着星子一般,亮亮的,問道:“你不去學塾麽?”
謝翎搖搖頭,道:“夫子這幾日也不在書齋,去與不去,都是一樣的,我在家裏還能照看你一些。”
話裏的意思,簡直把施婳當成了一個小孩兒,施婳哭笑不得,張口欲言,謝翎又細心地扯了扯被子,不準備聽她的話了,只是道:“我去熬粥。”
說完便起身出去了,施婳被被子包裹着,好似一只吐了繭的蠶,連動一下都有些困難,她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不由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然後輕笑了起來。
謝翎熬了粥,放涼之後端到床前,他還準備親自喂施婳吃,被施婳連忙攔住了,她只是頭暈乎乎,有些痛罷了,又不是斷了手,若叫人喂飯也太小題大做了些。
謝翎只得作罷,只是心裏頗有些遺憾,沒能喂阿九吃粥,仿佛錯過了一件大好事,大抵就算鄉試落榜都比不得此時的失望吧。
施婳喝了粥之後,又讓謝翎按着小睡,她正覺得頭痛,便也依言躺下了,不多時,就沉沉睡了過去。
謝翎洗了碗筷之後,過來站在門口看了看,良久,才伸手将門輕輕帶上,離開了。
他先是去了城北懸壺堂,彼時天已大亮,只是綿綿細雨仍未停歇,将衣袍都浸得濕潤,林寒水正在給病人看診,見他來抽空招呼一聲,卻不見施婳,便道:“婳兒沒來?”
謝翎站在門口,答道:“她受了涼,身子有些不舒服,我讓她今日別來了,特意來與你說一聲。”
林寒水連忙道:“可要緊?我過去看看麽?”
謝翎道:“不必勞動寒水哥了,我開一劑驅寒湯,先給她服下。”
林寒水聽罷,便道:“你稍待片刻,我給這位病人看了診,就給你開。”
不出一刻鐘,林寒水便起身去抓了藥,包好遞給謝翎,道:“先喝一劑,最好在午時喝,晚上就別喝了。”
他說着,又道:“喝了之後,便會發汗,若還有不妥,就來醫館找我,莫耽擱了。”
謝翎點點頭,又道了謝,林寒水忽然想起了什麽,道:“你不是要參加秋闱了麽?要去學塾,恐怕無法照顧婳兒,不如我讓靈慧過去一趟?”
謝翎笑笑,婉拒道:“不必麻煩靈慧嫂子了,夫子如今也不在書齋,我去了學塾也無用,在家溫書也是一樣的。”
林寒水瞠目:“不是秋闱近在眼前了,你們那先生竟不管你們?”
董夫子教學生一概就是這樣,放羊吃草,愛怎麽學就怎麽學,別說區區一個秋闱,便是來年春闱,謝翎想他都不會放在心上的,遂笑道:“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