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近期有一批鴿子落在陳塘區知名的河邊,寬闊的河道上常常有路人投喂。
路人發喂鴿子的博文,倒是讓這片只适合散步的河域增添幾分趣味性。
此時,陽光明媚,惠風和暢。
傅詩意和紀斯年騎自行車穿行過楊柳依依的河邊,風吹得頭發肆意飛揚,衣袂飄飄。
紀斯年仿佛又回到了在荔城無憂無慮的日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在陽光照耀無拘無束。
在西京市陳塘區任教以來,盡管他在這裏已經工作四個年頭,可卻從沒認真看過這座城市,連周圍的街道、景區、房屋建造等都不清楚,生活得簡簡單單,走得遠一些都是跟同事們群體團建。
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陳塘區還有這樣長長的河道,拂面而過的清風,身側牆壁上繪制着西京市的景區巨幅壁畫,遠山如黛,坐落着建造精致的高樓和寺廟。
“傅詩意!”
他身體像有什麽釋放出來似的,唱着唱着不經意間望見岸邊有常常的一條道,能通到河裏去,“那裏那裏!我們去看看!”
其實,他鮮少有這麽激動着想看想接觸什麽的沖動了。
可是,他現在是跟傅詩意在一起,那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紀斯年又冒了出來。
他們把自行車停在河邊。
小心走過一堆亂石,深一腳淺一腳踏上築道,道的前端有提醒漲潮不得靠近的提示,如今河水淺淺,不少人踩着道走到河間吹風。
河風吹得紀斯年發絲飛揚。
紀斯年走得急了,踩到濕漉漉的水塘,一個趔趄往地上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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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傅詩意眼疾手快拽住他手腕把人往懷裏帶,笑着提醒道:“小心路滑。”
帶年年出來果然沒錯,他還跟以前一樣。
紀斯年匆匆松開她,張開手臂往前面走。
河裏的風吹得神清氣爽,白色的襯衫随風飄揚,他走到終點時瞧見不少人拍照,還有兩個人穿着鞋子在道淺水區踩水。
“想去?”傅詩意問。
紀斯年瞧着腳上的單鞋,有些遺憾,想了想:“是有點像,但還是算了,鞋子要濕,我吹吹風就行了。”
“想就走,我陪你。”
傅詩意緊緊扣着他的手,牽着他往淺水區走,還沒走幾步就被紀斯年拉住,也不往前走了,聽他道:“算了,下次穿涼鞋再來吧……”
“紀老師,想要得到東西,就要當前得到才好,”
傅詩意一雙腳踩進水裏,腳下波光粼粼,倒映在她璀璨笑意裏,目光灼灼道:“以後,總歸是有遺憾的。”
還沒等紀斯年提醒她,她一用力把他拽到了淺水區。
一雙單鞋濕掉,他吓了一跳,腳下一滑摔在水裏,褲子和襯衣都濕掉了。
空氣有瞬間的靜默。
紀斯年眼底充滿愕然,瞪着眼望向傅詩意。
傅詩意咽了口口水,朝後退了退,雙手做抵禦狀要跑道:“我不是故意的!”
“傅詩意!!”紀斯年站起身來,惱怒低吼了聲。
他不由分說掀水朝傅詩意潑去,傅詩意逃都來不及了,衣服濕淋淋的。
明媚的陽光灑落,河水閃爍着波光。
紀斯年和傅詩意在淺水區追逐打鬧,相互潑水,從頭到腳跟落湯雞差不離,笑聲卻沒停下來過,待從水裏面重新回到道上,紀斯年又笑又惱實在累得不行,要傅詩意背他回放自行車的地方。
傅詩意許久沒見他對她這麽依賴了。
她背着紀斯年回到岸邊,紀斯年黏糊糊的難受,提議到附近賣衣服的店鋪裏買兩套衣服和兩雙鞋子,他們随意挑了家瞧上去不貴的店鋪購物。
店員瞧他們跟落湯雞似的,熱絡招呼,還給了毛巾擦幹。
紀斯年直接拿了套運動套裝,墨綠色T恤搭白色短褲,拿的時候傅詩意要他幫她選,紀斯年懶得給她挑,拿了同樣的一套遞給她。
傅詩意拿着那衣服瞅了瞅,很幹脆進更衣室換衣服。
紀斯年還在想這家夥爽快得很,也進更衣室換衣服,把試衣服用袋子裝起來了。
付款是傅詩意搶着付的,紀斯年倒不着急,等回頭轉賬。
那店員見他們默契十足,不由打趣:“你們兩感情還挺好,挑衣服都要挑情侶裝。”
紀斯年聽到“情侶裝”三個字這才意識到他們兩穿得一模一樣,可不就是變相的情侶裝。
“才不是。”他連忙辯駁,“我……我沒有想買情侶裝……”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對,可又不知道哪兒不對,臉頰又微微發燙。
傅詩意眼睛笑笑的:“嗯,只是湊巧買了。”
紀斯年氣悶,這才知道這家夥打的竟然是這主意。
在附近鞋店買了單鞋穿上,又把東西寄放在附近超市裏。
傅詩意拉着紀斯年進了一家理發店,一起把濕透的頭發洗了洗,紀斯年覺得頭發有點點長,趁着有時間剪掉一些,續長的頭發簡短了不少,變得幹淨利落許多。
吃完中午飯,抵達喂鴿子的地方都下午兩點了。
河道邊有圍欄,也有靠近河水的階梯,鴿子們在空中飛來飛去,抑或是落在水裏,河裏還有不少可愛的小黑鴨,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成群結隊,很是熱鬧。
此時,不少人在這裏看鴿子,喂鴿子,拍照,還有些小販擺攤買東西的。
紀斯年覺得很新奇,忍不住要拍。
傅詩意買了幾袋糧食,倒了一些在紀斯年掌心裏,舉着他的手腕往空中而去,沒過幾秒就有鴿子從空中掠過啄走他手中的食物,冰冰涼涼的尖嘴觸碰,撲騰着匆匆離開的翅膀,那瞬間紀斯年突然感覺到生命如此令人親近。
紀斯年和傅詩意喂鴿子喂得正高興。
背後突然響起熟悉又略含驚奇的聲音:“紀老師?傅老師?”
紀斯年像驚弓之鳥,匆匆掙脫傅詩意的手。
他一聽聲音就知曉是梁松,連忙跟Alpha拉開距離,轉身朝聲源處望去,果然瞧見梁松牽着條泰迪慢悠悠朝這邊走,不尴不尬道:“梁老師,你怎麽在這兒?”
梁松在看清楚紀斯年時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和驚豔,複瞧他們穿得一模一樣,笑道:“我遛狗呢,路過,還以為叫錯人了……你們這是?”
“我們出來走走……”
紀斯年不知道梁松看到多少,心裏慌慌的,很官方解釋道:“傅老師初來乍到,什麽都不熟悉,紹校讓我帶她熟悉環境……我這不是不敢怠慢麽?”
即便傅詩意此前接受紀斯年的約法三章,不能肆意公開關系,可真到了這當口她心裏說不難受是假的。
她期望能公開關系,期望告訴別人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期望告訴別人他們是在約會,期望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像做賊似的。
傅詩意勉強控制住情緒,淡淡道:“嗯,紀老師人特別好。”
梁松又瞅瞅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打趣道:“要不是我認識你們,知道你兩不熟,還以為你們是小情侶呢。”
紀斯年尴尬得腳趾摳地:“那個,在路上我們衣服濕掉了,就找了家便宜的店買的,買一送一,挺便宜的。”
傅詩意點頭附和,感慨道:“确實,一套才50呢。”
“原來是這樣啊。”梁松恍然大悟,要繼續遛狗,又說了幾句牽着狗狗離開了。
等把同事打發走,傅詩意重重摟着紀斯年的腰往懷裏帶。
“紀老師,紹校讓你帶我熟悉環境?”她眼神蘊含着幾分危險,笑得咬牙切齒。
紀斯年掐了把她的腰,頭疼道:“別鬧。”
“我就這麽拿不出手?你就這麽不情願承認跟我約會?”傅詩意有點鑽牛角尖,不肯放手。
紀斯年瞧梁松走遠了,蹙眉看着很不情願的Alpha提醒道:“你答應過的。”
傅詩意松開他不說話,走到欄杆處,一腳踩在下面的欄杆,雙手抓着欄杆,咬着唇望着河面上游來游去的小黑鴨,驟然間覺得自己竟然像紀斯年見不得光的情婦,半點拿不出手那種。
紀斯年原本不想解釋,可看她生氣猶豫了下,走過去在她身側,背靠着欄杆望着她別開眼的側臉緩緩道:“我們學校,以前也有談戀愛的老師……小學部的秦栀和初中部的宴決,一個是前年來的心理健康老師,另一個是初中部來了七年的數學老師……”
傅詩意薄唇抿了抿,還是不看他。
秦栀和宴決的事情,她多少知曉,一個女性Omega和男性Alpha ,是這個學校第一對全校撮合成的情侶,感情穩定又恩愛,甚至老師們很愛逗陷入熱戀的秦栀。
陳早早和江津津,八卦時最愛扯他們兩。
“秦栀來這所學校的時候,就坐在你那個位置,當時全校都在撮合宴決跟她在一起,宴決也确實下了功夫,又是送花,隔三差五給她送飯,連秦栀最好的朋友羅桑也是站在宴決那邊,支持他們在一起。可是,我是反對的。”
當時紀斯年看小姑娘年紀輕輕,在西京市舉目無親,盡管周圍老師多數只是看戲吃瓜,秦栀陷入信息繭房裏無法脫困,他無法多說,只能暗暗點她兩次,可即便如此,秦栀還是在環境适應階段造成誤判,在不那麽清醒的狀态跟宴決在一起了。
傅詩意聞言頓了下,終于朝他望去。
年年多數時候把心思花在學生身上,鮮少跟同事們打交道,能讓他出手的,實在不多。
紀斯年沉默了下,望着浩浩蕩蕩的河面繼續道:“宴決比秦栀大五歲,表面看起來老實,可對教學不上心,九年級畢業班的數學成績最高分連100都沒有,九年級是有智商高的孩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應該這樣的,教得再差,也應該有幾個上140的,他們班主任給我看成績的時候,我只覺得兩眼發暈,甚至不敢想象,這個人馬上要教我帶出來的這批孩子……秦栀來學校的第二天,宴決就對其他老師說小姑娘他要追……秦栀以前也有過男朋友,我以為在我點了她以後,她會拒絕宴決,誰知道還是跟宴決在一起了……”
“我不懂,他們現在很好啊。”傅詩意疑惑。
紀斯年薄唇抿了抿,吐了口濁氣有些沉重道:“一對情侶在一個單位工作,秦栀處于弱勢,那麽有不好跟宴決溝通的事情,領導會找秦栀去給宴決做思想工作,如果秦栀遇到什麽事情,她出面得到的是敷衍的東西,宴決不出面,那秦栀就會一直處于被欺負的狀态,甚至,一旦他們工作有行差踏錯,那麽領導,全校老師都會覺得是因為他們談戀愛耽誤了正事……而現在,秦栀在學校裏成了最好說話的,領導讓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她沒有權利反對……至于宴決,他在學校裏時間久,積攢的人脈廣,談戀愛對他是有利無害。”
“秦栀和宴決,在無形是喪失了主動權。”傅詩意總結道。
紀斯年回頭看了她一眼:“沒錯,秦栀是最嚴重的,她喪失了主權,成了學校最好捏的軟柿子。那個元校,最喜歡的就是捏秦栀這軟柿子,讓她幹這個幹那個,還要被吹毛求疵,挑三揀四,要不是原驚羽提醒她別太老實,還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麽樣。”
傅詩意恍然大悟,終于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麽,問:“你害怕變成她那樣?”
“我不是擔心我變成她那樣,是擔心我們變成他們那樣,”紀斯年微微蹙眉道:“我在學校,見了校長、副校長都不叫的人,梁松不還說我高冷麽?你一個剛來的,要是傳出去跟我談戀愛,我們得被全校老師,全校學生,還有附近家長說成什麽樣?說我老牛吃嫩草,說你來新學校就勾搭Omega ?”
傅詩意松快一笑,朝前一步把人擁在懷裏:“紀老師,考慮得真周全。”
“……”
紀斯年被抱懵了,嗅着她身上淺淺淡淡的酒味信息素,猶豫了下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了下,叮囑道“十一,就算以後跟其他人談戀愛,也不要随便跟一個單位的談。”
傅詩意聞言把人抱得更緊:“我才不會,跟其他人談戀愛。”
求過婚,他答應嫁給她的。
知道他猶豫不決,知道他有所顧忌,可她可以慢慢等。
傅詩意通過跟其他老師聊天,旁敲側擊大概知曉這一年裏紀斯年在幹什麽。
與在荔城的紀斯年完全不同,同事們眼裏的紀斯年高冷,不合群,過分看重成績,成天繞着學生轉,參加團建也只顧着吃飯,吃完飯拍拍屁股走人。
為什麽不一樣?是因為在外旅游可以肆意妄為?
不是。
在荔城的時候,是年年最真實的樣子。
她見過他繁盛之時,喜怒哀樂,俱是自然,他不需要顧慮什麽,此刻的年年,縮回殼裏不願意綻放,也不願意嘗試。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擁有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努力向上,渴望着向前,縱然內心痛苦也在不斷嘗試改變,再難受不遷怒他人,明明很愛哭,卻又努力克制着……
紀斯年沉默着,不說話。
真實的他,那麽糟糕,她真正認識他,會喜歡他麽?三個月時間,足夠她膩煩了吧。
喂完鴿子,傅詩意帶紀斯年在果園裏摘橘子。
紀斯年覺得還挺新奇的,拿着桶和剪刀在果園裏挑橘子,挑着挑着要個頭大的,偏小的都瞧不上了:“我以前,都不知道陳塘區有這片果園……”
這可比買橘子,有趣多了。
“你不知道的,就多了。”
傅詩意摘了半桶,站直身子搖搖頭,似笑非笑道:“哎,也不知道是誰,對陳塘區一點不熟悉,還硬要說是他帶我熟悉熟悉環境……”
紀斯年:“……”
紀斯年:“摘你的橘子吧。”
晚上坐公交車回家。
放好橘子,紀斯年像以前那樣點菜,要吃糖醋排骨、醋溜白菜和紫菜蛋花湯,傅詩意牽着他的手去逛菜市場。
“不行,牽手逛菜市場遇到熟人怎麽辦?”
附近菜市場,很容易遇到家長和同事,今天遇到梁松就很膽戰心驚了。
傅詩意問:“那是不是不被認出來就行?”
紀斯年道:“對啊,難道你有辦法?”
傅詩意在房間裏拿了兩棒球帽和黑色口罩:“諾,這樣就不會被認出來了。”
紀斯年敗給她了,勉強答應,武裝好後瞧着就露出雙眼睛的自己,再瞅瞅戴着口罩的傅詩意,方方面面都昭示着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又有些打退堂鼓: “要不,我去買,你做飯?”
“走吧。”
傅詩意好笑看他,牽着他的手往外走。
在電梯裏,陸陸續續進了不少熟人,紀斯年縮在傅詩意身後,生怕被認出來。
到了菜市場,傅詩意牽着紀斯年的手閑閑買菜,跟以前在荔城別無二致,紀斯年也瞅見買菜的家長,見沒認出來,稍稍松了口氣,跟在傅詩意身後提菜,順便提提意見。
菜市場出口有賣小寵物的。
有小金魚、倉鼠、小奶貓、小狗和小兔子的。
紀斯年等傅詩意買排骨時,蹲下身在寵物店門口逗兔子,撿了籠子周圍的菜葉塞過去喂。
小兔子吧唧吧唧嘴,啃着菜葉吃着,他不由多撿了一些喂:“真可愛。”
“要哪只?”傅詩意蹲下身來,望着軟乎乎的小兔子問。
紀斯年縮回手,望着在籠子裏巴掌大小的小兔子搖搖頭道:“不了,我養不活,而且就算養大了,我也會吃掉的。”
傅詩意低低笑了下。
“你不該說,兔兔那麽可愛,為什麽要吃兔兔?”紀斯年莫名其妙,娓娓皺眉道:“而且你看,我沒那麽善良,我養大兔子還要吃掉它呢…… ”
傅詩意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道:“肉兔,養大了本來就可以吃啊。跟善良有什麽關系?而且,這兔子跟菜市場的雞鴨魚肉也沒什麽區別……”
“那你能□□麽?”
紀斯年不知道傅詩意到底怎麽看她的,反正他在她面前也不需要顧忌什麽,坦坦蕩蕩道:“給兔子剝皮什麽的。”
傅詩意好笑道:“合着,最後下手的是我?”
“我又不會。”紀斯年擺擺手:“那殺兔兇手當然得是大廚啊!”
最終。
他們買了兩只小兔子,試着養養。
晚上吃完飯,紀斯年要回屋。
傅詩意不讓,抱着他要獎勵:“紀老師今天這麽開心,要養兔子,我也幫你養了,不給點獎勵?”
“可是……”
紀斯年扭頭看她滿是期盼的眼,心底有點發慌。
傅詩意吻吻他的側臉,鼻尖蹭了蹭他頸窩,唇瓣輕輕擦過他脖頸,嗓音略微有些粗重誘哄道:“紀老師,我這回會溫柔點……”
紀斯年被她親得癢癢的,轉身捧着她的臉親了口她唇瓣,正色道:“那好吧,看在今天約會,你這麽精心準備的份兒上,我給你點獎勵。”
傅詩意眉開眼笑。
十分鐘後,她笑不出來了。
“你……給的獎勵是這個?”
傅詩意望着十幾本數學雜志,以及正在電腦上查閱論文标題數據的紀斯年,陷入懷疑。
紀斯年點點頭:“對啊,教你寫寫論文,下個月不是交論文麽?”
傅詩意還想說什麽,紀斯年率先堵了回去,“傅老師,你得學學該怎麽寫容易得區裏的獎,我可不是每個老師都指導寫論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