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紀斯年做着PPT ，不知道怎麽眼淚滾了下來。
明明許久都沒掉眼淚了，怎麽突然老毛病又犯了，他一邊抽紙巾揩眼淚，一邊視線模糊打字。
“年年？！”
傅詩意端着菜出來就望見紀斯年盤膝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哭，她忙擱下菜蹬蹬蹬跑了過去，抽出他懷裏的電腦放在茶幾上，看着眼淚汪汪又委屈巴巴的Omega ，心疼又擔憂把人攬在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柔聲問：“怎麽了？”
紀斯年抱着她胳膊，望着她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像……是有點委屈？”
“什麽叫好像，你就是受了委屈！”
傅詩意還以為這家夥根本沒感覺到呢，聞言倒笑了，順着他後腦勺的發絲，看着他紅紅的眼睛道：“都被欺負成這樣了，我都感覺到了，你再感覺不到，我會被你氣死的。”
紀斯年揩了揩眼淚，聞言心裏暖暖的也不掉眼淚了。
他能感覺到Alpha對他的愛護與心疼，也知曉自己在這種人際交往中遲鈍笨拙，在與朋友交往過程中摻雜了讨好，這些東西慢慢融入成習慣，以至于漸漸忽略掉自己的感覺。
……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甚至，他都沒想過拒絕，好像在他的生活裏并沒有這種選項。
江津津，其實提醒他了。
作為同事，已然不錯了。
“以前老師教我們要樂于助人，”
紀斯年埋在她懷裏喃喃道：“我很厲害，我能幫助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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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你厲害是你的事情，”
傅詩意垂眼看他，知曉他對許多關系飽含着期待，“更何況，你得問問你真的喜歡麽？你不喜歡你做這些，就是強迫自己，你得學會拒絕人。”
“我也想拒絕，可是我會特別愧疚，我會覺得我沒有幫到他們，那這件事情怎麽辦？會不會就糟糕了，會不會就不受控制，我做的話我至少能保證能做好……”
“別人怎麽會沒辦法？你以前沒出手他們不也幹得好好的？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解決問題，你拒絕了他們，他們肯定會想其他辦法解決問題……那是他們的工作，他們拿着工資，該他們幹的活兒就該他們幹……”
“可是，他們真的需要我怎麽辦？”
“年年，我跟你保證，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有辦法解決問題。”
“我會的東西很多……他們不會……”
“我相信你要是病倒了，他們絕對有辦法把事情辦成。”
紀斯年從未設想過，驚訝望向她：“……”
……毫無疑問，他病倒了，他們能完得成。
傅詩意撫摸着他的臉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知曉他少年時期必然在老師眼裏是過分乖巧的孩子，望着那雙糾結茫然的眼道：“很多人做事會有很多個選項，你是這些選項裏成本最小的，而其他選項在權衡利弊後性價比不那麽高而已，而他們花費你的時間最省事。”
“譬如呢？”紀斯年驟然間傅詩意在處理這些事情上，比他有經驗多了。
傅詩意搖了搖頭，很無情揭露道：“譬如，他們可以花錢，因為有你在，所以他們把錢省下來了，你看，你就是這麽有性價比。”
一時間，不知道該驕傲該難受還是該生氣。
紀斯年悶悶的，道：“可是……不是朋友麽？”
“是朋友，就更不會在你忙的時候找你幫忙。”
傅詩意看他眼神暗淡，吻了吻他額頭：“好朋友，只會心疼你。”
紀斯年醍醐灌頂：“嗯。”
确實，好朋友只會心疼他。
“怕就怕，你幫着幫着，他們記得不是你的人情，是你理所當然該做，你不做，他們就會埋怨你。”傅詩意憂慮着，目前年年在單位就有朝這種發展的趨勢。
紀斯年并非聽不進話的人，他其實有很強的舉一反三能力。
此刻他驀然想起許久以前坐在他對面的中年老師，他也幫了她很多忙，卻輕飄飄的換來了一句“像你這樣的誰要你啊。”
……其實，在那個中年老師眼裏，他将她歸類成了工具人，也不會記得他的情分。
“而且，你做得多，錯的多，到時候他們的班級文化建設弄不好，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只會埋怨你，人就是這樣的，不一定都記得你的好。”傅詩意不知道給紀斯年講這些好不好，但她不希望他被欺負了還上趕着送，“年年，你心軟，又見不得別人煩惱，善良和樂于助人都是好事，但是你也得學會保護自己，學會劃好界限，至少，不讓自己受欺負……”
紀斯年重重點頭，若有所思：“受教了。”
傅詩意跟他相視一笑，說：“年年，別把自己搞得太辛苦，你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以前你圍着學生轉，現在圍着學校老師轉，你就不能試試圍着自己轉？”
“那我試試。”
紀斯年心裏打的死結解開，豁然開朗不少：“等我先把林老師的視頻做好。”
說着把人推開，掙紮着又要去抱電腦，被傅詩意無情抽走，重新把電腦合上。
“你幹嘛！？”紀斯年有點着急，站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瞪她。
傅詩意扣着他的腰，一臉無奈道：“不剛才才說，別把自己搞太辛苦麽？”
“可是答應了啊。”
紀斯年向來言出必行，不解決承諾會很難受。
傅詩意太陽穴突突突直跳：“所以你要學會拒絕啊！”
“我怎麽拒絕？我已經答應了。”紀斯年拍拍她腦袋，理所當然道：“我明天開始再拒絕吧。”
傅詩意好笑道：“真要做？”
“真要做！”紀斯年重重點頭。
傅詩意聳聳肩：“那好吧。”
紀斯年松懈那瞬間，她直接把人橫抱起來，蹬蹬蹬往餐桌前走，紀斯年被颠簸得哈哈大笑，拍着她胸口連連要她放他下去，傅詩意把人放在椅子上，捏捏他鼻子：“吃飯吧你！”
她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無奈搖頭道：“你啊，寧願圍着其他人轉，也不圍着我轉。”
紀斯年幹咳了聲：“那是因為，傅老師現在進步很大，不需要我。”
“怎麽不需要，很需要很需要。”傅詩意正色道：“你自從跟同事們混熟之後，隔三差五跟他們出去，都不好好陪陪我，最近為了他們的班級文化建設，你也沒好好陪你。”
紀斯年聽着聽着笑了，知曉Alpha吃醋了，忙親親她唇瓣：“好好好，一定抽空陪你。”
“這還差不多。”傅詩意捧着他的臉頰，深深看着他道：“誰毀約誰是小狗。”
“嗯嗯嗯。”紀斯年點頭如搗蒜。
傅詩意滿意了，進廚房把剩下的菜端出來。
吃完飯紀斯年和傅詩意在廚房洗碗，洗完碗傅詩意正準備摟着紀斯年看看電視，哪知道紀斯年又要抱着電腦給林老師做視頻，傅詩意直接把人橫抱起來往卧室走。
“十一，你放我下來……”
紀斯年挂在她身上，鬧着鬧着笑個不停。
傅詩意把人摁在床上，跪在他雙腿兩側，俯瞰着笑意盈盈的Omega ，強勢道：“不行，今晚你得圍着我轉……”
與其讓他幫其他人，不如幫幫她得了！
傅詩意抱着紀斯年去書房幫忙寫論文，紀斯年鬧不過她，幹脆幫忙查資料。
待論文寫的差不多了，傅詩意抱着紀斯年不讓他走，要他跟自己一起睡。
“年年，”傅詩意抱着他睡，吻吻他的臉頰，不知道從哪兒把曾經求婚的那枚戒指拿了出來給他看，紀斯年腦袋還沒轉過彎來，就見傅詩意很是依戀沖他笑道：“今天，三個月時間到了。”
紀斯年這才想起來，重逢時定的三月戀愛期到了。
他從她手裏拿過那枚精致的環形戒指，細細看了看，其實這枚戒指一直挂在傅詩意的脖子上，藏在衣服裏，好幾次偶然他看到了。
“要我幫你戴上麽？”傅詩意吻着他肩膀，有些緊張問。
紀斯年握着戒指轉身怔怔望着她，喉嚨仿佛梗着什麽似的，緩緩道：“傅詩意，結婚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今年29歲，一事無成，要什麽沒什麽，你今年才23歲，還有很多很多可能，家境也好，資質也好，外貌也好……你還有很多可能。”
……傅輕語和沈落銀，不會喜歡他這樣的人的。
比傅詩意大6歲，又只是體制內寂寂無名的老師。
“年年，你活得閃閃發光，璀璨奪目，絕不是你說的一事無成。”
傅詩意雙手扣着他肩膀，深深看着他道：“你說的再多可能，我都不需要，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跟一起度過往後的每個日夜，想跟你創造屬于我們的未來……”
紀斯年心髒仿佛灌滿暖烘烘的熱水，眼睛酸澀着，搖了搖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年輕Alpha的示愛他并非初次聽，可每次都會因她的赤城觸動，可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無法這麽輕易答應她，他也不知道在恐懼什麽，就是很恐懼很恐懼。
傅詩意看他眼眶紅紅的，她将人重新擁緊，閉着眼睛安慰道：“沒關系，我可以等。”
被Omega拒絕，她做過心理準備，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有些失落。
*
在學習能力上，紀斯年非常優秀。
林老師那作品沒整出來，他瞧見林老師單手低着頭裝病敷衍了過去，大意是他實在做不出來，讓林老師自己想辦法試試，自己得去附近藥店買藥。
傅詩意暗戳戳在微信上發消息給他。
【詩情畫意：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紀斯年很是受用，瞧她完全沒受求婚失敗影響，倒有點意外。
【年年Lion：那是！ 】
日子這麽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過着。
紀斯年拒絕了不喜歡的瑣事後，立馬又恢複得跟以前一樣清淨，也在嘗試着學傅詩意說得圍着自己轉。
果園裏橘子摘得差不多了，陳塘區河岸的那一批鴿子飛走了，不過紀斯年買了新吉他讓傅詩意教他。
傅詩意在音樂上确實天賦異禀，又勤于練習，教得又細致，紀斯年學着學着，勉勉強強會彈一首簡單的曲子。不過紀斯年在學校沒事兒也會寫寫毛筆字，學學水彩，翻翻雜志看看前沿的教學論文，很是積極讓專業的老師指導指導……
秦栀透露，在心理健康課上，依舊有學生們覺得考得好是為了老師掙錢。
講這話的學生是六（ 1 ）班平時積極努力又上進的，這倒讓紀斯年意外，不過也察覺到學生看待事情的狹隘性，或許他們個子在不斷竄高，網絡的信息化讓學生們更容易接觸到世界，卻沒有具備甄別信息的能力，真真假假摻和着接受信息。
紀斯年是有些寒心的。
不過，他在努力去接受，努力讓自己不再受這些幼稚想法影響。
許是紀斯年和傅詩意出雙入對得多了。
紀斯年下樓的時候，班上學生偶然好奇問：“紀老師，你跟傅老師是情侶麽？”
“……不是。”
他愣怔了下，否定了。
偏偏，這個問題有學生接連問了三次。
紀斯年一一否定，隐隐開始不安起來，跟傅詩意聊起這事，翻了翻下學期考編的時間，提議道：“你要不，還是考回清湖區吧，那裏隔你父母也近，而且你要是考的話，肯定能考進市區工作。”
這學期考編時間錯過了，但他希望她別放棄下次的機會。
“紀斯年，你為什麽那麽怕承認？”
傅詩意豁然起身，說不生氣是假的，俯瞰着無比理性的Omega低吼道：“因為怕成為秦栀和宴決？因為怕流言蜚語？還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于傅詩意而言，生活中鮮少有挫敗之時。
求婚失敗後的Alpha敏感又多疑，怕Omega沒那麽喜歡她，怕Omega像在荔城那樣抛下她，再加上他面對質疑時毫不猶豫否定的态度，讓她心裏愈發沒底。
如今，他要她走，要她離開他。
紀斯年被吼懵了，也沒想到她會這麽激動，起身蹙眉解釋道：“我們之前說好的，不公開的。”
“所以，要藏着掖着一輩子麽？”
傅詩意眼圈紅紅的，控訴道：“紀斯年，你不知道我多少次想告訴別人，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讓那些想給你介紹對象的統統滾蛋！不是考調離開，像逃跑一樣！紀斯年，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麽？”
紀斯年薄唇緊緊抿着，看着她一改常态歇斯底裏的模樣，不知道Alpha原來那般渴望着，委屈着。
“……你情緒不穩定，我先回去了。”他不想跟她吵架，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拿了手機起身開門逃也似離開了。
回屋之後，他背靠着門緩緩蹲了下來，腦子裏像炸雷後般荒蕪，抱着膝蓋發呆。
如今流言蜚語冒出來，是逼十一走的機會，她不該呆在這裏，五年能消耗掉多少鬥志和熱情，他比誰都清楚，她應該去更好的地方發展，而不是為了他呆在這裏，一點點消磨掉對教育的熱忱和成長時間。
紀斯年把頭埋在膝蓋裏，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沒有想過跟Alpha長久在一起麽？
他思考過的，越是思考，越是對他們的未來充滿惶恐、不安、不确定性和緊張。
他喜歡Alpha，很喜歡很喜歡。
可是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他處理不來那些複雜的事情，更無法确定傅輕語和沈落銀會不會喜歡他，家境的懸殊會導致何種後果？他會遭受反對麽？他真的适合結婚麽？結婚之後要生孩子吧？
Alpha年輕，覺得只要想長長久久在一起，就可以結婚了。
可是，在他眼裏結婚仿佛像一個深淵一樣，藏着無數未知與災難。
他，沒有這樣的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