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小豆蔻
三月桃良,桃花開了滿枝丫,秋千上軟軟公主光着小腳丫,瑩白的腳趾如同蜻蜓般輕輕滑過流動的池水,蘸了一點如碧春水。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她一手捧着書卷,懷中抱着酒壺,她鼻子湊到酒壺間,輕輕嗅着濃濃的酒香。
她将酒壇上塞着的紅布取下,嘗了一大口,吸着唇瓣,這酒是司醞招待外國使臣或是宮內大宴才會有的上等好酒,果真同以往她從宮廷內侍那裏偷喝到的酒不同。
好烈的酒,她嗓子都有些癢。
她抓着酒壇的邊,瞧着微微亮的天際。在太陽要出來的時候,西邊的月亮還未落去,最亮的一顆星辰也還挂在蔚藍的薄絹之上。
她曉得,占星臺的老頭常常會拿這顆星星做文章,他們常常根據天時,跟她的父皇說這日的星星是禍星,那日的星星是福星。
她的父皇不信什麽鬼神,也不覺得是福星或是禍星。
豆蔻年華的她,不曾讀進去什麽《周易》,她只知道最亮的一顆星辰,是喚作啓明星,能夠帶來光明的一顆星星。
軟軟公主又将濁酒喝了一口,她的酒量算不上好,只是喝了兩口,小臉便紅彤彤的,像那枝頭一朵嬌羞的桃花。
軟軟公主吹着春風,一片片桃花花瓣似飛蛾撲火般撲到了她的臉上,她揮起了衣袖,遮住想要迷她眼的亂花。
她凝着眉頭,瞧着迎着風,不知何時走到桃花樹下的男兒郎。
軟軟公主放下了擡着擋風的手,呼喊了一聲,凝眉問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明明是你沒有看到我走過來,怎麽反到說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軟軟公主瞧着他懷中抱着的一顆冬瓜,道:“你是司膳司新來的侍童?今日中午膳房做的是什麽菜品?”
“芰荷冬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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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
“若是公主午膳喝不到芰荷冬瓜湯呢?”
軟軟公主瞧着他,她也不曉得司膳每日會準備何菜品,原是也是在考驗他,只是他這話問的……。
軟軟公主思索良久,終于意會到了他的意思,怒道:“那就是你在騙我。”
小兒郎捉弄到了人,輕輕一笑。
軟軟公主将酒壇子抱在懷中,縱身一躍,跳下了秋千。
“你到底是什麽人?”
她昂首挺胸……嗯,光着小腳丫站在他的面前。
他比她要高些,軟軟公主微微踮起了腳。
“蘇成之。”
“蘇成之,蘇成之,蘇成之。”軟軟公主平視看着他,念了三聲他的名字,緩緩道了句:“蘇成之,我不認識。”
他抿着唇,無話。
“但是,我現在記住你這個偷瓜的了。”
“偷瓜的?”他挑眉,“不知我是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才這般故意找茬?”
“你這般鬼鬼祟祟,抱着冬瓜走小道,不是偷瓜的還是做什麽的?”
“回禀公主,公主着實是誤會了,這冬瓜,不是我偷的,而是皇上賞賜給我的。”
“皇上為什麽要将冬瓜賞賜給你?”
“因為我家小孩兒喜歡吃冬瓜,我便向皇上求了這顆大冬瓜。”
“你家小孩兒?什麽小孩兒?”
“我想讓她喚我哥哥的小孩兒。”
軟軟公主開口問他,“怎麽就你一個人,這一整顆大冬瓜,你一個人抱着,不累嗎?”
“即便是抱着公主,我都是能将這整個皇宮繞上一圈,更何況只是一顆冬瓜。”
“……”啊……那就是不累。
“公主抱着酒壇子,踮腳站着,不累嗎?”
軟軟公主被人戳破了小心思,有些尴尬。
他緩步從她的身邊經過,軟軟公主彎腰将酒壇子放在了地上,然後,偏頭瞧他。
蘇成之緩步走到了桃花樹下,他将冬瓜依靠在樹幹邊,将池塘邊的弓鞋撿起。
他俯下了身子,蹲在她的面前,緩緩道:“這剛是初晨,青石玉階生寒意,公主将這雲中蟾鈎穿上。”
軟軟公主瞧着将姿态擺的很低的兒郎。
她将裙子提了一角,他握着了她的腿腳,使她的腿腳放在他的膝蓋上,軟軟公主瞧着他還未行冠禮的一股發,睫毛亂眨。
她也曾看過有一本書籍,那是記載哪個朝代的故事,書上言道,有一個朝代,有位很有才德的大臣很有才華,很狂蕩不羁,能得皇上最為寵愛的貴妃磨墨,能讓皇上最寵信的宦官為他捧靴。
軟軟公主自認為才疏學淺,學問哪裏能和滿腹經書的大臣相比。
軟軟公主瞧着他,看着他的素手捧着她的弓鞋,緩緩為她穿上了一只。
“另一只腳。”
軟軟公主踩着宛若雲中月牙的弓鞋,她此時委實覺得她是踩在雲中。
她未穿鞋子的另只腳搭在了他的膝蓋上,他的腿處的衫布,被她弄了一層漣漪,軟軟公主抿着唇,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桃花花瓣随着風飛舞,一片桃花飛向她的眉心,貼上她的眉心。
他擡眸看向她,“世人只瘋傳一個公主的落梅妝,卻不見此間公主的桃花妝。”
“軟軟。”
他輕‘嗯’了一聲,‘嗯’字——仄調。
“軟軟。”她瞪着他,她都告訴他此間公主是軟軟了。
蘇成之為她穿上了宛若雲中月牙的弓鞋,這才為微揚起頭,嘴角帶着笑意,柔聲喚道:“軟軟公主。”
------------------(夢裏的故事很長,如同烈酒,讓人沉醉,無法醒來)
軟軟公主坐在秋千上,手中捧着《女誡》。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
軟軟公主念了兩句,便打了個呵欠,念書,委實是無趣。
“弄之瓦磚,明明……習勞……”軟軟公主并未再看書卷,便念着,閉上了眼眸。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男子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邊,軟軟公主睜開了眼眸,瞧着緩緩走向她的男子,道了句:“怎麽又是你?你又偷——”
他背了一個包裹,還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若不是在晴天又白日裏,他實打實就是一個丢金銀珠寶的賊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蘇成之喚了一聲,“軟軟公主。”
軟軟公主晃着秋千,歪頭笑道:“蘇成之,皇上又打賞給你什麽好吃的了?讓本公主瞧瞧看。”
蘇成之緩緩走到了軟軟公主的面前,将背着的包裹打開。
“原來是核桃呀~”
軟軟公主從包裹中掏出了兩個核桃,将兩個核桃在手中撚了撚,道:“為什麽這兩個核桃這麽難撚碎啊!”
他瞧着她,疑惑的問道:“你曾将核桃撚碎過?”
“對呀~”
“本公主宮中的核桃都時裂開了口的,兩個核桃撚在一起便就會開了。”軟軟公主又撚了兩下,道:“這兩個核桃怎麽比石頭還硬的。”
蘇成之輕笑,伸手從袋子中拿出了兩個核桃,他将包裹放在了地上,走了幾步,來到了桃花樹的跟前。
他蹲在了地上,拿起了一塊石頭在桃花樹上輕磕了磕,軟軟公主瞧着為她砸核桃的男子,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桃花花瓣在她的頭上方紛紛揚揚。
她的心花也在此刻怒放了。
核桃裂開了好幾個口子,軟軟公主将臉上的笑意藏了起來,他站起了身,伸手将核桃肉遞到了她的跟前,道了句,“你确實應該吃幾個核桃,補補腦子。”
吃核桃?補補腦子?!
軟軟公主瞧着他,淺笑着抓了一把他的手心,便将核桃肉牢牢的握在手中,“蘇成之,補腦子吃幾個核桃能夠補多少,你将核桃都給本公主砸了吧!”
蘇成之瞧着手心被她撓了一把像月牙兒的白印,他被她将了一軍,卻并不惱,輕笑着道了句,“那公主好好坐着,我将核桃都給公主砸了。”
“好。”軟軟公主喜笑顏開,很是滿意他的回答。
蘇成之提着包裹,來到了桃花樹下,他一手拿着石頭,一手拿着核桃,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砸起了核桃。
桃花樹的樹枝亂顫,桃花花瓣亂墜。
軟軟公主手握着秋千的藤繩,一臉悠哉的哼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他砸了十幾個核桃,聽她唱完了一曲桃夭。
“軟軟公主,你的《桃夭》背誦的不錯,不過,你背誦的《女誡》也是太差勁了些。”
軟軟公主跳下了秋千,來到了他的身邊,此時此刻,她居高臨下的瞧着他,兇道:“蘇成之,你說誰差勁呢!”
他只是笑了笑。
軟軟公主凝眉道:“你不就是比本公主多會背誦了一句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不只是一句。”
軟軟公主将書卷展開,瞧着他的側顏,道:“行,那你背給本公主聽聽。”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
“……”軟軟瞪着他,不只是一句?
……
“三者茍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見也。”
“三者茍失之,何名稱之可聞,黜辱之可遠哉!”
軟軟公主瞧着書卷,他背的是一子都不差。
他挑眉,“軟軟公主,怎麽樣?不只是一句吧!”
軟軟公主愣愣的瞧着他,又瞧了一眼書卷,他——。
軟軟公主咬了下唇,歪頭瞧着他,“蘇成之,你一個大男人,背什麽《女誡》呀~”
他沒有言語,她接着又道了句,“難道,你師傅也讓你學什麽卑弱之道?”
“……”
“不應該呀~本公主的父皇讓師傅教本公主我學什麽卑弱之道,是覺得本公主作為一個公主,太過貪玩傲慢了了些,那麽,你的師傅為何要教授你卑弱之道啊?”軟軟公主用書卷抵着頭,歪腦袋想了想,道了句,“難道是你的父親覺得你太狂妄了?便叫你學女子要學的東西?”
“……”
“蘇成之,那你會不會做飯菜呀~”
蘇成之皺着眉頭,瞧着軟軟公主,這和他會不會做飯有什麽聯系?!
軟軟公主嚼着核桃,瞧着他剝好的一堆核桃殼,問道:“本公主挺喜歡吃核桃酥的,蘇成之,你會做核桃酥嗎?”
蘇成之手握着石頭,一下又一下的砸碎了核桃,卻不回答她的話。
“蘇成之,你确定你是在砸核桃,而不是在砍我的桃樹嗎?”軟軟公主笑了笑,“我越看你,越覺得你就像那在月宮裏砍桂樹的吳剛呀~”
蘇成之碎了的核桃仍在了地上,他抓了一把生核桃仁,起身,站在了她的面前,“軟軟公主,蘇成之會做核桃酥如何?不會做核桃酥又如何?”
蘇成之逼近她的身子。
軟軟公主被他瞧的有些不太自在,她歪了頭,道了句,“也就是吃生核桃和吃熟核桃的分別。”
蘇成之将生核桃仁遞在了她的面前,笑着說了句,“蘇成之不才,略懂一些廚藝。”
軟軟公主聽了這話,兩眼放光,她沒有顧他手中遞過來的生核桃,一臉興奮的問道:“真的?你真的會做吃的?你都會做什麽吃的?”
蘇成之手捏了一小塊核桃仁,貼到了她的嘴邊,“軟軟公主想吃什麽?”
軟軟公主咬住了他手中的核桃仁,邊嚼着核桃,邊想了想,“嗯……我想吃木瓜。”
“木瓜?”
軟軟公主擡手摸了下頭發,默默的道了句:“應該是木瓜的。”
他一笑,問她,“軟軟公主很喜歡木瓜?”
“我喜歡木瓜,就和喜歡桃子,是一樣的。”
蘇成之笑了笑,道了句,“好,等到九月,我家院子裏的木瓜熟了,我送給你一顆。”
軟軟公主擡起了手,道了句:“擊掌。”
“擊掌為誓?”
他緩緩将手擡起,軟軟公主将她的手貼上了他的。
“我與你擊掌為誓,一言未定~”
——(夢中什麽都有,軟軟小公主睡的香甜)
兩個裝滿水果的包裹挂在了樹枝上。
軟軟公主咬了一口柰子,坐在秋千上,輕晃。
她擡頭望天,手中的柰子已經吃了一半,現在午時三刻。
午時三刻,是陽氣最盛的時刻。
果然,陽氣最足的男人來獻身了。
“公主是在這裏乘涼嗎?”
軟軟公主淺笑着,和他打招呼,“蘇成之,今天你怎麽空着手來見我了呢?”
“蘇成之給公主包的核桃,公主都吃完了?”
軟軟公主又咬了一口甜甜脆脆的青柰子,邊嚼着,邊說道:“就那麽點核桃仁,還不夠本公主塞牙縫的呢!”
“那公主的牙縫是夠大的。”
軟軟公主将吃了一半的柰子咬在嘴中,從包裹中掏出了兩個青柰子,一手拿了一個,向蘇成之所在的地方砸去。
蘇成之潇灑轉了兩個身,将兩個青柰子收入了囊中。
“不錯呀~你的伸手倒是滿靈活的~”
軟軟公主淺笑着,将裝了水果的包裹抱在懷中。她伸手從包裹中拿出了四個水果,一顆又一顆,一顆連着一顆,将水果向他砸去。
天上沒有掉餡餅,掉的是青柰子。
枝芽和菱角躲在假山後面偷笑,原來,公主叫她們搬來水果,是要砸男人的。
蘇成之再想要在美人面前耍帥,他也不是變戲法的,能夠接住她連環發射的青柰子。
青柰子滾落了一地。
蘇成之躲過了她的明槍暗箭,無奈的說道:“公主,你一見我,便對我仍青柰子,這是何意?”
“蘇成之,你讀的書多,你覺得本公主是何意。”
蘇成之瞧着滿地的青柰子,道了句,“公主今日心情不好,便拿了青柰子解氣?”
軟軟公主将剩下的半個青柰子咬了一大口,她跳下了秋千,繞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障礙物,來到了蘇成之的面前,“蘇成之,你怎麽這般笨,本公主瞧上你了,你怎麽就看不出來呢~”
“公主對我投了明槍暗箭,是看上我了?”
軟軟公主歪着頭瞧着他,道:“蘇成之,你的學問很好,你難道不曉得老妪以果投擲安仁的故事嗎?”
“公主看上我什麽了?”
“你長得好看呀~”
“公主覺得我貌似潘安,便想要怎麽樣呢?”
“蘇成之,你願不願意做本公主的驸馬,入贅皇家?”
蘇成之瞧着她,遲遲未回複。
軟軟公主握住了他拿着青柰子的手,緩緩說道:“你先別着急回複我,你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公主——”
“你好好想想,真的,我不着急的。”
“公主,你的指甲戳到我的肉裏了。”
軟軟公主低頭瞧了瞧,她的指甲又在他的手背上印上了一個小月牙。
她着實是太激動了,她還認為戳到的東西是青柰子。
軟軟公主低頭給他吹了一下手背,柔聲問了句,“疼嗎?”
蘇成之眯着眼睛瞧着為他吹手的小公主,他雖然貌似潘安,但也算不上是小白臉吧!這雙手也是拉過弓,射長箭的,手指有幾根也是磨出了繭子。
柔軟的風吹向他的手背,和暖暖的春風有些區別,但是具體有什麽區別,他實在是說不出。
“公主,蘇成之皮糙肉厚,不疼。”
她笑着,“我再給你吹一下。”
“軟軟,其實這小月牙兒挺好看的。”
“啊?”
“這小月牙兒的印記這麽好看,我都不想讓它消失不見了。”
“啊?”軟軟公主瞧着他,好看?小月牙兒好看?她在捏他,他竟然不疼,而說什麽好看?他年紀不小了吧,怎麽還騙人呢?
“你別不相信,真的很好看。”
“你不疼嗎?竟然說好看?”
……
“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