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唯一
唯一
等他們玩的差不多了,有一些喝了點酒的晃晃悠悠在帳篷邊走,剩下的零零星星在分着零食或者幾個人湊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許星洲沒喝酒,拉着夏棉的袖子亂走。
“你停停停!”
夏棉嘟囔着甩開他。
她喝了點酒,有點暈乎乎的。
“不會喝還喝啊。”
許星洲低頭,看着眼前的人瞪他。
“許星洲,我二十三了!”
她也望過來,踮起腳去揉他的臉。
“嬌嬌寶寶,你幾號的機票啊?”
許星洲有點摸不着頭腦。
“能不能不走啊,雖然考研也很重要...好吧,那你去也行,但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多穿點聽到沒有!”
她斷斷續續的說了好久。
“你怎麽會分身啊,你好厲害啊寶寶。”
許星洲扶着晃晃悠悠的夏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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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夏棉說的,應該是那個時空的他們吧。
“我不走了。”
他低聲說。
夏棉感覺眼裏有片片波濤在翻湧,她分不清是前面路燈下的暖光太過刺眼,還是許星洲模糊不清的身影讓她眼花缭亂。
突然,眼中的浪花落了出來,順着臉頰,砸在地上。
在她閉眼前,世界暗了下來。
她抱緊了許星洲。
晚間的風還是有些涼的,許星洲用外套将夏棉裹住。
“小棉花,擡頭看星星了。”
許星洲揉揉她的頭。
夏棉果然擡起頭,對着一片漆黑的夜空眯起了眼睛。
“好像,好像是有的,但是北京怎麽有星星了啊...”
“那個是太白星,就是金星,下面那顆,也許是木星。”
他認真的講着。
“秋瓷呢,我,我去找她玩。”
夏棉突然一巴掌乎在他臉上,讓他離自己遠了點。
秋瓷正拿着一個小盒子四處找顧織織。
“奇怪了,電話也不接,人去哪了...”
她走過一條沒什麽人的小路,那裏只有一盞路燈。
路燈下,顧織織坐在長椅上,正低着頭打電話。
她走近了些。
“我明天會回去的。”
顧織織只說了一句話,但看起來心情不是特別好。
等她挂了電話,秋瓷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
在她的印象裏,顧織織的情緒從來不會表現的大起大落,這次也不例外。
她坐在顧織織旁邊,靠的她近一些。
“生日快樂啊。”
盒子裏裝着一根她攢了挺久生活費才買到的鋼筆。
顧織織笑得軟軟的,像往常一樣。
“謝謝你還記得。”
她剛接到了家裏的電話,那血緣關系上的父親讓她明天和自己一起出席領導的生日會。
還“大發慈悲”的給她準備了一條裙子。
“天天穿的灰頭土臉的,別給你老子我丢臉,老子丢不起!”
顧織織已經很久沒有穿過裙子了。
可在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她媽媽送過她一件紅裙子。
她當天就換上了,連标簽都沒有摘。
“賤不賤!穿成這樣想勾搭誰!”
他是這麽說的,像如今說她灰頭土臉一樣。
那件紅裙子被退回去了,碎裂的酒瓶子差的就劃過了她媽媽的臉。
她看到自己的媽媽蜷縮在角落裏,抱着頭,低聲地哭。
有時候她很恨自己出生在這個家庭裏,又對自己媽媽感到十分內疚。
她發現,有時候,自己會控制不住的發抖,喜悅的時候是,害怕的時候也是。
像現在,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顫抖的跡象了。
但秋瓷還在,她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直到指甲外沿滲出顆顆鮮血。
直到秋瓷将她抱進懷裏。
顫抖停住了,她扶着秋瓷的肩,卻把血滴在了對方的衣服上。
鮮豔的紅色暈染開。
她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那塊被蹭髒的地方。
秋瓷也注意到了,卻只是拉過她的手。
“怎麽弄的啊,跟我回帳篷那邊,我帶了創可貼。”
顧織織點點頭,跟着她回去了。
兩人處理好傷口後,系裏的人也回去的差不多了。
她們索性就一起回去了。
或許是秋瓷的那個擁抱讓她有了些勇氣。
過了一天,她穿着那件裙子如約赴約,裙子有些小,顯然是買的人并不記得她衣服的尺寸。
她疑惑,員工飯局,為什麽要帶自己來。
“張總,這麽重要的日子,您還關懷我們這些小員工,真是我們的榮幸啊!”
她看到平時動不動就對着自己指手畫腳、高高在上的父親,如今對着一個年過半百,挺着一個啤酒肚的領導俯首稱臣的模樣,心中竟有幾分嘲諷,但更多的,是不甘和不屑。
那個被叫做張總的男人并沒有理會他,反而把視線落在站在後面的顧織織身上。
“這是你女兒?”
聽到領導終于說了話,他連連道是。
“長的真好啊。”
張總笑了一下,抹了抹嘴,又挺着肚子走了。
見領導走遠,他把憤怒對上了顧織織。
“待會去給張總敬酒。”
像是命令。
他不在乎自己女兒不會喝酒這件事,他也不知道。
但他清楚,今天是他翻身的一個好機會。
“我如今只能靠攀關系升職,全是拜你和你那個沒用的媽所賜!”
這句話他說了太多次,有時候是在對着她們洩完氣後,避開滿地狼藉,筋疲力盡的靠在牆上說的,但更多時候,是在顧織織上學時,毆打自己妻子的時候。
用他的話來說,是她們限制了自己的發展。
他和顧媽媽是在大學時候認識的,他本來是負責給大一新生軍訓的教官,正好趕上他負責顧媽媽班級的軍訓計劃,兩人就認識了。
合影的照片顧織織見過,那時的顧媽媽和自己現在很像,或者說,是她和那時的顧媽媽很像。
她并不了解他們的相識過程,也沒有人和她說過,但是每次看到這張照片她都會覺得十分苦澀。
在顧媽媽大一下半學期的時候就懷孕了,本想生下孩子再去學習,可被自己的男朋友一口否決了。
自那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越來越差,在顧織織出生前的幾個月,兩人就不歡而散了。
顧媽媽瞞着家裏人把孩子生下來了,這件事情被家裏的長輩知道了,直接去學校鬧了一個星期,校方無奈找到了顧爸爸的單位。
後面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但據說是顧爸爸頂撞了上級領導,剛好趕上這麽個事,直接被開除了。
兩人在顧媽媽大二的年紀就領了證,但沒有辦婚禮。
之後,顧爸爸拿着顧媽媽的嫁妝和大部分錢去自主創業,卻也是失敗告終。
但好在他并沒有沾染上賭瘾,卻也有了酗酒這個毛病。
本就不大的出租屋內,每天都有零零落落的酒瓶立着、倒着。
顧媽媽因為沒有大學學歷,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四處求職才有了一個服務員的工作。
本就收入不高,加上家裏還有一個需要錢來成長的孩子,顧爸爸越發的煩躁,便經常毆打、謾罵她。
整個聚餐的過程就是各個員工給張總敬酒。
張總就坐在顧織織對面,醉醺醺的,用一種戲谑的眼神看着她。
顧織織被盯的難受,想找個機會去衛生間,卻被旁邊坐着的父親一把按住。
手腕被攥得生疼,很快就有幾片紅痕落了下來。
“去給張總敬酒。”
又是那種命令的語氣。
顧織織慢慢從座位上移開,端着紅酒杯,一步步走向主座的位置。
不合腳的鞋子膈得她腳腕處傳來陣陣刺痛,每走一步,心裏就好像能噴湧出厭惡和苦澀。
張總見她來了,也站了起來,一把摟過她的腰,舉着酒杯就往她嘴裏灌。
顧織織被又苦又辣的紅酒嗆住,彎腰咳嗽。
胃裏的不适讓她掙脫了張總的臂彎,推開門就踉跄的往外跑。
她聽到自己父親憤怒的咆哮着,像一只頹廢的惡犬。
逃出那個酒店後,她蹬掉了不合腳的高跟鞋 ,拎着鞋就往學校的方向跑。
她很清楚,聚餐結束後,自己的媽媽會經歷什麽。
但她已經不想去管這些了。
宿舍裏空蕩蕩的,可能是這兩天放假的緣故,校園裏也很少有學生還在。
她去洗了個澡,身上的傷疤被熱水燙過一遍,沒有她想的那麽疼。
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後,躺了半個小時,但怎麽也睡不着。
手機裏彈出了新的消息。
她沒去管不停彈出的電話提示,而是點開了置頂的聯系人。
餘悸在上午就給她發了幾張她新拍的照片,只不過她沒有看到。
「餘悸。」
對面很快就顯示正在輸入中,并彈出了新消息。
「我在。」
她感覺像是有一層勉強支撐住她的網破碎了,情緒再也繃不住,淚珠一點點在枕頭上暈開。
見她不回消息,餘悸直接給她打了電話。
接通後,兩人都沉默了。
“心情不好?”
顧織織擦擦眼淚,嗯了一聲。
等她稍微讓情緒平複了一些後,把剛才經歷的事情和餘悸說了。
“我問過她為什麽不離婚,但是她說,她只有我爸了。”
顧織織說完這句話,再次沉默了,她沒辦法改變別人的決定,她只能努力擺脫束縛她的關系。
餘悸說了好長一段話,但她頭有些痛,暈暈乎乎的沒有聽清。
“那你呢,你有自己的唯一嗎?”
見顧織織不答,她又說。
“比如說,唯一一個好朋友,唯一一個喜歡的人。”
顧織織還是不說。
她聽到餘悸微微嘆了口氣。
“你覺得,對他們來說,你不重要,但是你怎麽知道全部人的想法?”
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顧織織靜靜聽着,像是在期盼着什麽。
“年年,萬一有一個,你是她的唯一呢?”
顧織織,或者應該叫餘年,小聲嘟囔了一句。
“哪有人這麽傻。”
“你為什麽不能是自己的唯一呢?”
心裏的期盼落空了,但她又覺得餘悸說的沒錯。
“你...你還是去找別人玩吧。”
說出這句話,她覺得自己好幼稚,于是又補充。
“你有很多朋友的,你可以選擇去找他們玩,我的負面情緒太多了。”
“我不選,我就待在這。”
顧織織想去辨別餘悸眼裏的情愫,但她不敢去看鏡頭。
“沒有我,去找他們也是一樣的。”
“沒有你,我只能去找他們。”
眼淚從她臉上滑過,有些癢癢的。
她看到餘悸站在一片黑暗裏,微微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