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村委會。

季凡正低頭整理文件，陽光透過窗戶映射在她身上，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一位老人顫巍巍地出現在她面前，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季凡起身扶着她坐下，“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書記，是這樣的。”老人咽了口水，難為情地盯着季凡，“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送小孩上學？”

季凡瞬間反應過來，笑着應下，“可以。”

初中在鎮上，村裏的小孩一半在鎮上上學一半在縣城上學，現在條件好了，周末都會有家長接送，但像這種只有老人在家的學生接送卻是難題。

季凡望着老人離開的方向思考良久，她知道那種感覺。

倏地，她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女孩背着大大的書包出現在她面前，跑的太急臉上泛着紅暈，還有輕微的喘息，季凡輕輕搭在她肩膀上。

“不急，時間來得及。”

小女孩擰着手，眼中是異常的敏感，“我怕你等急了。”

說完眼睛還在季凡臉上不斷打量，好像在看她有沒有生氣一樣。

她眼中的小心和乖巧狠狠刺痛了季凡，她猛地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麽敏感，總是在意別人的眼神，時時刻刻都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別人。

想到這，心中一熱，看着女孩笑了笑。

見她恢複得差不多，季凡将自己的電車推出來，“走吧，送你上學。”

電車行駛在筆直的柏油路上，微風從她們發絲間穿過，在心中激起漣漪。

季凡感覺到一個小手拍了自己的肩膀，稍稍側頭，“有話想和我說？”

“我叫夢婷。”

“好，我記住了，夢婷——”

兩個女孩的聲音随風一起吹進心裏。

學校門口。

夢婷笑着和季凡揮手，“謝謝姐姐。”

“不客氣，快進去吧。”

季凡沒有急着回村，騎着車來到周璟坤的直播基地。

一路暢通無阻，卻沒見到他人。

在樓梯拐角處遇到林宇鵬，視線緊緊鎖在他身上，“周璟坤呢？”

“他今天不在這裏，家裏有事。”

林宇鵬投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會是為了見他才過來的吧？”

“當然不是。”她嘴硬否認，“來學一下你們的直播技巧。”

“那我帶你過去。”

林宇鵬帶着她來到直播間，田姝卉在鏡頭前賣力直播，運營團隊在一旁配合。

雖然很辛苦，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眼中也是明亮有光澤。

這就是對事業的熱愛嗎？

季凡心中微微動容，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影響了。

她一直待到很晚才離開。

回到村裏，路過村委會，周璟坤住的房子一片漆黑。

他不在。

本想着關心一下，掏出手機卻不知道說什麽，猶豫片刻，發送信息：【有需要幫忙的嗎？】

發完信息将手機塞進口袋，慢慢往家走。

等她收拾好準備睡了，才收到他的回信：【沒事。】

季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自己混成這樣，他用得着你幫？”

“不自量力。”

掩下心底的複雜情緒，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接下來一段時間季凡都沒有見到周璟坤，生活一切正常，她也開始習慣現在的生活，每天都在村委會待着，村裏的各種數據她都熟記于心。

這天，季凡蹙眉看着手中的名單，若有若無的怒氣萦繞在周圍。

村長恰巧從外面走進來，拉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怎麽了？”

季凡彈了彈手中的名單，“這些人是誰，為什麽會占着低保名額？”

“都是一些困難戶。”

“是嗎？”她冷冷的聲音傳來，眉眼間多了幾分考究。

村長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我還能騙你不成。”

季凡笑笑沒說話，繼續查看手中的名單。

其實她知道這裏有問題，突然想到以前村裏選主任都是家族人多的人擔任，當上村主任後低保名額就由他們定，除了那種實在困難的家庭外，其餘标準是随性的。

她沒來之前可以這樣，但既然她在這就決不允許這樣。

“我想收回所有管理權限。”

外面突然刮起一陣妖風，耳邊充斥着鐵皮聲響，将她的聲音淹沒在其中。

村長起身去關窗戶，低聲咒罵一句：“狗日的，說變天就變天。”

季凡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便又重複一遍，“我想收回所有管理權限。”

“啥意思？”

“現在管事的太多，随口一說牛皮吹出去，事卻辦不了。”

村長眼中浮現一抹擔憂，“這事說大不大，畢竟你是書記；但說小也不小，那些人說話有點分量，平時十裏八鄉都給點面子。”

季凡冷冷一哼，“那我也要把蛀蟲清理幹淨，這樣才能輕裝前行。”

村長往門外走了幾步，臉上盡是擔憂，“丫頭，這事不好辦。”

“那我也要辦。”她說的擲地有聲。

說做就做，季凡當天就把那些人聚在一起，規矩坐在會議桌中間，臉上帶笑，“今天把各位前輩叫來是有一些事想說。”

坐在她身邊的是之前的老支書，抱着胳膊很是不滿，“小姑娘，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但不是這麽個做法。”

“還請您賜教，什麽是正确的做法？”

老支書頓時拿起架子，在會議室內環視一圈，“在座的都是在村裏幹了幾十年的老人，和領導們也都熟悉，村裏人有事幫個忙都很正常。”

季凡起身走到一側的空位，“我知道各位長輩為村裏奉獻了很多年，非常辛苦，所以不希望你們現在還繼續勞累。”

老支書被嗆了一口，臉色更加不悅，“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鄰裏鄰居的，拿個煙拿個酒把事辦了多正常。”

“一直以來就是正确的嗎？”季凡清澈的眼睛忽閃忽閃跳動，“給村民辦事是我們應該做的，不需要他們拿什麽，但前提是可以辦的事。”

“田地裏蓋房子根本就不行，這是違規的，你們有人有關系可以去鎮上可以去縣裏，那你們就去，反正在我這不行。”

老支書左手夾着煙放在嘴邊，眸中一片深思，“你說的這個事情确實不行，但人家要是有關系也不能說不行啊。”

“那耕地數量怎麽辦？”季凡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知道我現在有什麽感受嗎？”

眼眶開始泛紅，身體輕微戰栗，“害怕，那麽多負債，耕地數量一年比一年少，這些亂攤子怎麽收拾？”

“你要是幹不了就走人。”

季凡笑了，“誰說我要走了，我要正本清源，把錯誤的行為遏制住就能回到正确的路上。”

其餘人像看傻子一樣看她，兀自大笑起來，“小姑娘，你太年輕了，水清則無魚，你不懂。”

季凡往前一步，目光如炬，“沒錯，我是年輕，所以我不會像你們一樣，我就是要走不一樣的路，再難我都不怕。”

“那我們就看看你能不能做下去。”

“對了，還有低保的事我也會重新評選，不會落下每一個真正貧困的人。”季凡在背後提醒。

老支書為首的人背着胳膊氣呼呼地走了。

季凡望着他們的背影陷入深思，正是因為年輕，她還有一腔抱負，眼中容不得沙子，還有想盡力改變的熱情。

因為年輕，她無所畏懼。

晚上，季凡關好村委會的門離開，月黑風高，只有昏黃的路燈工作着，路過村中間的池塘時，一群混子攔住她。

“你就是季凡？”

季凡淡淡瞥一眼，沒理，從一旁繞過去。

被忽視的感覺很不好，那些混子手插兜一副下流模樣，領頭的伸手推在她肩膀上，“給你說話沒聽到？”

“讓開。”

“呵，脾氣還挺大，行不行老子弄死你。”

季凡嫌惡地啐了一口，用手拍拍自己的肩膀，直面他們，“有什麽話說吧。”

領頭的舌頂臉頰輕笑一聲，流裏流氣痞子樣，“聰明點，不然你懂得。”

季凡聽了沒什麽反應，快步離開，當她走到家門口時才緩過神來，警惕地往後查看，見他們沒跟上來才放心。

進了院子靠在門上才發現自己吓得腿腳發軟，身體冰涼，心內一陣心慌害怕，現在還撲通跳個不停。

剛才的一切都是強壯冷靜，在一群人高馬大的男生中間不害怕是假的。

聽到她關門的聲音，姥姥披着外套出來，“怎麽回來這麽晚？”

“事比較多。”虛弱地回了一句。

姥姥見她一直靠在門上覺得奇怪，“快進屋來，還給你留着飯。”

“好，我這就來。”

季凡咬着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屋裏走。

等她坐下來，手卻控制不住地抖，姥姥将飯端到她面前，“臉色怎麽這麽白？”

她擡頭笑笑，“沒事，你快去睡吧。”

等姥姥去睡時，季凡心中才突然害怕，她不怕但姥姥呢。

她不能讓姥姥出事。

一夜都戒備地看着門外，睡得并不安穩。

第二天清早，姥姥在院子裏掃地，季凡走過去抱住她，“你沒事就在家裏歇着，要不找你的老姐妹說說話，別走遠。”

“我不走遠，馬上快到收玉米了，你舅舅他們要回來，我把被子給他們曬一下。”

她心中倏地想到什麽，“我回來那天你也給我曬被子了，可我沒給你說什麽時候回來。”

“那就天天曬，有太陽曬個被子不費事。”

季凡心中沒來由的窒息，“姥姥，你有什麽願望嗎？”怕她聽不懂又解釋，“就是你有什麽想做的，我可以幫你做。”

姥姥轉過身撫摸着她的臉，很是疼惜，“啥都有，就希望我們凡凡可以早點結婚，有個家。”

“這就是我的家。”她執拗的将頭扭到一旁。

“姥姥還能陪你多少年？”

“能陪我好多年好多年。”

姥姥笑了，離開她往屋裏走，“快洗手吃飯。”

季凡望着姥姥的背影心中莫名酸澀起伏，姥姥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的農村老人，善良慈祥，一輩子心都放在自己兒女身上，兒女幸福是她最大的願望。

活了一輩子，就連名字都是XX媽，XX奶。

到了村委會，季凡把事情和村長說了。

“你打算怎麽辦？”村長問她。

季凡抿着嘴思索，這個決定對她來說不是那麽好下，須臾之後，她擡起頭，“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想以後有阻力，既然要做就先把路清理幹淨。”

村長看着這個和自己孫女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被她眼中的光震撼到，“好，每天回去我送你。”

有了村長的護送，那群人果然沒再堵她，但他們把地點換了。

半夜時分，陸然被一陣刺耳的聲響吵醒，是磚頭砸在門上的聲響，還有酒瓶砸在地上的聲音，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彙聚。

這些人竟然開始到她家裏來找事，心中的恐懼被放大。

季凡披上衣服剛走出房間就遇到姥姥，老人擔憂地看着她，“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眼眶開始酸澀，低聲說道：“姥姥，對不起。”

姥姥握住她的手走到院子裏，淡定打開大門，門前的混子手中拿着酒瓶，剛想砸過去門開了，人被閃了一下。

“吆，出來了。”

姥姥眼睛先是看向地上的磚頭和酒瓶渣子，緩緩看向幾個小混混，“恁大晚上在我家門口砸啥呢？”

領頭的輕笑一聲，拿着手機走過來，“要怪就怪你這個寶貝外孫女，誰讓她動了不該動的心。”

季凡握住姥姥的手示意她放松，自己面對這些人，“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吓退我？我已經報警了。”

“我們什麽也沒幹，報警有什麽用。”領頭的看向自己的兄弟，大家哄笑一堂。

倏地，惡狠狠地看向季凡，“聰明一點，大家都好辦。”

姥姥笑着往前，“我孫女聰明着呢。”

說完她轉身走向大門，将半開的大門完全打開，還做出歡迎的姿勢，“要去家裏喝喝茶嗎？”

“什麽意思？”

“我家的大門随時都開着，你們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領頭的覺得老太太瘋了，反正吓唬季凡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沒做停留，領着人罵咧咧地離開。

季凡轉身看着姥姥，“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我會解決好的。”

“不說了，進去再睡會。”

季凡剛要關門被姥姥阻止，“就這樣開着門。”

“為什麽呀？”她真的很不懂。

姥姥握住她的手，用布滿老繭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姥姥沒文化，但姥姥知道你做的事是對的，幫不了你什麽但也不會給你拖後腿，大膽去做吧，不用擔心我。”

那粗糙的手掌一遍遍在她心中摩擦，慢慢升起一抹火光，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在手掌上，“您不是給我拖後腿，您永遠是我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