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靡靡之音五
第50章 靡靡之音五
第二天一大早, 顧禾默就趕到了靈部。
昨晚腦海中的靈光一現讓他幾乎是徹夜未眠,翻來覆去,一直在想這件事情。
他将顧毒出現之後的所有事情慢慢的整理了一遍, 從這人的言行舉止,态度, 所說的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想了一遍, 除了相貌的微妙相似和氣息的絕對相同,顧毒和顧藥再也沒有其他的相同點。
哦對了, 還有名字。
姓氏就不用說了, 顧藥是跟他姓的,至于名字,一個名為毒, 一個名為藥,聽上去似乎有些關聯,但是顧禾默覺得應該是巧合?
顧藥的名字是他取的,當初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
因為……因為什麽來着?
顧禾默穿過南區分會的林蔭道, 思緒轉到這裏仿佛磁帶卡了殼, 一下子停在那裏, 轉不動了。
他當初究竟為什麽給顧藥取這個名字?
顧禾默回憶起了過去, 六歲那年, 他和顧藥第一次相遇,那個時候他看着這只渾身乳白色的半透明靈,眨了眨眼睛,心裏并沒有害怕, 只是感覺好奇, 還伸手戳了戳。
顧藥抖了抖, 也伸出手,在他的頭上摸了摸。
那時顧禾默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笑容,道:“阿藥。”
顧藥睜大了眼睛,好奇地聽着這個發音,重複道:“藥!”
“我叫顧禾默,我姓顧,”顧禾默道,“那你就叫顧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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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如潮水般緩緩湧上,卡住的磁帶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再次緩緩地轉動起來。
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在最初的最初,他們是這樣的相遇,這樣的對話,顧藥的名字是他取的。
沒有什麽理由,他見到顧藥的那一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顧禾默走進靈部的大門,這裏空氣清新,幽靜而平和,淡淡的荷花香緩緩彌散。
他在門衛處做了一下登記,随後穿過深遠的走廊,走向了顧藥居住的那片區域。
如果他再仔細回憶一下過去,肯定能夠發現更多不同尋常的事情,那些點點滴滴他平時似乎都刻意的忽視了,現在一想,真的是無處不奇怪。
帶着這樣的思緒,顧禾默踏入了正門,一顆雪白的大團子如同炮彈一樣迎面飛來。
“喵!”
肥肥邁動着肥嘟嘟的四條小短腿,身形十分敏捷,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受到肥碩身軀的影響。
它跑到顧禾默面前,奮力一躍,沖進他懷裏,撒嬌似的蹭了蹭。
顧禾默一笑,穩當當地把小公主抱進懷裏,熟練的地順了順毛,撸了撸下巴,肥肥頓時眯起了眼睛。
他抱着肥肥往屋內走去,肥肥毛茸茸的尾巴垂下來,輕輕地拍着他的胳膊。
顧藥在靈部獨占了一整棟樓,靈部裏的靈本來就不多,顧藥又是少見的人形靈,待遇自然是不用說的。
顧禾默循着顧藥的氣息在屋內左拐右拐,終于在一扇門前停下了。
肥肥一扭身子,從他的懷裏跳了出來,落地後蹲坐了下來,擡起爪子舔了舔毛,眼睛看着房門的方向。
顧禾默上前敲門,幾乎是在他敲下門的那一瞬間,門鎖應聲而開,随着吱呀的一聲,門打開,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好冷,阿藥,你空調開了多少度啊?”
顧禾默走進屋內,裏面一片昏暗,他在牆上摸索着,打開了燈。
燈一開,屋內的場景讓顧禾默一愣。
這是一間普通的卧室,正中央擺放着一張床,衣櫃靠牆,書桌靠窗,一小盆仙人球放在書架之上。
顧藥背對着他,坐在床沿。
屋內很亂。
書架上的書散落了一地,被子被踢到了地上,枕頭不翼而飛,衣櫃的門像是被暴力破開一樣,可憐兮兮的折成了兩半。
顧禾默繞過滿地狼藉,地板上有破碎的裂縫,看樣子像是人為弄壞的,他心裏一緊,走到顧藥的旁邊。
“阿藥?”顧禾默輕聲道。
顧藥一直緊閉着雙眼,這一聲呼喚仿佛将他的靈魂叫回來了一樣,他猛地睜開雙眼,乳白色的靈體漾起陣陣波紋。
原本顯得陰冷的屋內開始漸漸回暖。
顧藥睜開眼後,有些愣愣的看着前方,眼中還帶着不明顯的水氣,他轉過頭,看着顧禾默,撲進了他的懷裏。
顧禾默熟練地摟住,像撸貓一樣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怎麽了?”
顧藥在顧禾默的懷裏蹭了蹭,聲音有點沙啞:“我做了一個夢……”
“做夢?”顧禾默看見了顧藥臉上的淚痕,“做噩夢了嗎?”
看他這樣子,似乎吓得不輕。
顧藥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噩夢,是記憶夢。”
他抹了一把臉,縮了縮身體。
顧禾默一愣:“……記憶夢。”
在言靈界,夢境是一種非常奇妙的事物,很多時候人類潛意識裏的事物會投射到夢境之中,甚至曾經被遺忘了的事情也會在夢境中呈現。
可是這僅僅是一種說法而已,夢中究竟是自己的幻想還是遺忘了的記憶,人類無法分辨,但是靈可以。
“我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顧藥道,“那個時候,我還處于混沌和迷茫的狀态,阿默知道嗎?就是靈還沒有生出神智時,僅僅是單純的能量聚集體的時候。”
顧禾默看着顧藥,點了點頭。
顧藥語速很快,将他夢中的場景一點一點地欲求了出來。
“我夢見我在那片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也沒有人,沒有其他的生靈。周圍有困住我的牆壁,我在那裏漂浮了很久,很久。”
顧藥的聲音有些飄渺,他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後來有一天,原本混沌的我突然之間生出了意識,就像是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光芒。”
“我聽見阿默的聲音,但是我并沒有聽得很清楚,只是斷斷續續的字句。”
“阿默說,有沒有誰……陪陪我……”
顧禾默突然感覺到了心靈深處湧上來的細密疼痛,并不劇烈,卻綿綿不絕。
“于是從那天起,我有了自己的意識,有了自己的身體,我看見了阿默。”
“阿默坐在地面上,一身紅衣,四周是暗紅壓抑的牆壁,那時候你看到了我,瞳孔中亮起了紅色的光,特別的好看。”
“哪怕過了一千年,我都忘不了那一天的場景……”
說着說着,顧藥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他擡起頭,淚流滿面:“我覺得我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只記得這麽一點點了,後面的我怎麽也想不起來,睡也睡不着,想做夢也不行,根本記不起來!”
顧藥的情緒非常激動,帶起了劇烈的能量沖擊,牆壁被擠壓的出現了裂痕。
咔嚓一聲,仙人球摔在了地上。
顧禾默一驚,屋內卷起了猛烈的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上前一步試圖去安撫顧藥的情緒,還沒動,一震劇烈的眩暈感襲來。
他眼前一黑。
冰涼入骨的氣息順着腳踝往上蔓延,像一條濕滑的蛇,周身是揮之不去的粘膩與陰冷。
顧禾默意識到,他這是在夢中。
或者換個說法,在回憶之中。
這段時間,他已經很少夢到過去的事情,日常的瑣碎将有些血腥的回憶小心掩藏了起來,給了他一種和平安好的錯覺。
然而今天,他在清醒的狀态下又一次踏入了回憶的夢境之中,這是不是意味着記憶已經開始慢慢蘇醒了?
顧禾默沒來得及深思,眼前的場景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身處于一間空曠而陰暗的房間之中,四面都是暗紅色的牆壁,沒有門,沒有窗,偌大的屋內只有他一個人。
他跪坐在地面上,伸手撫摸着牆壁上的紋路,黑色的發絲垂落在身側,紅色的瞳孔泛出一種妖異的美感。
“沒有人啊……”
似乎是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他的聲音帶着一種幹澀的沙啞。
他低下頭,手心裏聚集着微弱的力量,散發着朦胧的光芒。
茫然的聲音在屋內緩緩響起。
“積攢了那麽久,應該夠了吧……”他嘆了口氣,“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沉默了片刻,他輕聲道:“一個人在這裏有點寂寞,有沒有人……不,有沒有誰能夠出現,陪陪我也好……”
言語即是力量。
空曠陰暗的屋內,聚集起了白色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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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禾默離開靈部回到宿舍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他本來是去靈部詢問顧藥認不認識顧毒,順便看望一下許久不見的兩個小家夥,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臨走時,顧藥抱着他,說道:“我記起來的事情不多,但是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是阿默創造了我!”
顧禾默相信他說的話,畢竟之前的記憶——或者說夢境之中也表現了這樣的一個事實。
但是他還是沒能弄清楚顧毒的身份。
顧藥是他過去創造出來的,顧毒的氣息和顧藥又那麽的相似,總不能顧毒也是他創造的?
這沒理由啊,況且他根本就沒有這樣一段記憶。
顧禾默帶着滿心的不解用完了午飯,一整個下午都坐在沙發上發呆,迷茫地吃完了晚飯,一直到入睡之前,他才回過神來。
算了,不管顧毒是什麽身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還能做出什麽解決不了的事不成?
帶着這樣的想法,顧禾默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和鐘淵一起去戰鬥部的辦公室檢查文件,剛一進門,就看到顧毒帶着溫潤如風的笑容,和戰鬥部的人談笑風生。
顧禾默:“……”
“啊!小默和老大來了,”鐘潋朝着顧禾默的方向揮了揮手,“早上好啊,對了,顧家送了請柬過來哦,說是今晚有個宴會,去嗎?”
鐘淵拿起桌上的請柬,随手翻來看了一眼:“你們想去就去。”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去的。
“老大你不去啊,那小默,你去嗎?”鐘潋顯然是很了解鐘淵的性格。
鐘淵開口道:“他也不去。”
顧毒笑眯眯地走了過來,開口就帶着刺:“又沒問你,你急着回答什麽?這事還要看默默的意願。”
他又轉向顧禾默,語重心長:“像這種獨斷專政的男人,一點浪漫都不懂,平時就知道打打殺殺,和他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下場!”
顧禾默:“……”
鐘淵:“……”
偷偷關注這邊的衆人:“……!”
神人啊!
居然敢和老大正面怼上!該說不愧是顧家的人還是說年輕人無知無畏?
戰鬥部的群衆們紛紛隐藏好自己的身形,随時準備逃離這個世紀大戰的現場。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鐘淵冷冷地開口,“我和阿默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說話。”
“怎麽就輪不到我了?”顧毒眼睛一眯,“你和默默不過是情侶關系而已,這個年頭分分手也不是什麽大事,況且——”
他神情暧昧道:“我可是默默,最忠實的追求者啊。”
此話一出,圍觀的群衆們頓時精神一振。
年度好戲即将上演了嗎!
顧禾默上前一步,有些無奈地隔開目光交彙的二人,抓住鐘淵的手,看着顧毒,道:“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以後別再拿這個開玩笑,不然我會生氣的。”
顧毒眼珠一轉:“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顧禾默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覺得呢?”
顧毒好半天沒說話,就笑眯眯地站在那裏看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顧禾默掃了他一眼,見他不準備再折騰什麽幺蛾子,自顧自的走到自己桌前,檢查了一番今天的工作,确定沒什麽事情後,轉身便和鐘淵一同離開了辦公室。
兩人離開後,其餘圍觀群衆稍稍松了一口氣,鐘小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偷偷看了顧毒一眼,頓時一愣。
顧毒明明笑着站在那裏,眼神卻帶着一股陰冷,鐘小言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遇上了傳說中的魔。
他吓得渾身一抖,戰戰兢兢地移開了目光,片刻後再看過去,顧毒一副平常模樣,并沒有任何異常。
錯覺吧……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轉過身,低着頭翻看着一份文件來掩飾并不平靜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