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念念不忘五

第58章 念念不忘五

戰鬥部很久都沒有這樣安靜地聚集在一起了。

辦公室裏亮着暖黃色的燈, 幾張落灰已久的大搖椅被拖了出來，稍微拍兩下後就被派發給了衆人，往上面一躺, 滿滿的都是灰塵的氣息。

鐘潋拿着一個小冰袋敷着額頭，那裏有一個新鮮出爐的腫塊, 還不是顧毒弄的, 是把人擡回來的時候給撞在牆角上了，這一撞就把鐘潋又給撞醒了。

醒來後的鐘潋被齊君則和淩林拉到一邊, 兩個人一人一句把來龍去脈給捋清楚了, 其間夾雜着多少聲“卧槽”暫且不提，反正鐘潋之後看顧禾默和鐘淵的眼神都帶着一股敬仰，以及幾分貴圈真亂的感嘆。

“你想要殺的那幾個人, 已經死在妖魔的手上了，”顧禾默道，“估計在你去找顧毒之前就死了。”

“靠，那我是被騙了！？”鐘潋一拍大腿，思索了片刻, 又覺得有點奇怪, 鼓起勇氣小聲問道, “你——咳, 您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他們是被妖魔殺死的, ”顧禾默解釋道，“只要和妖魔鬼怪沾上了的事情，我都能知道。”

鐘潋愣愣地看着他：“這可真——神奇。”

在她被撞醒之後的一個小時之中，鐘潋已經從齊君則和淩林的口中知道了發生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和他們一起, 仿佛觸摸到了一個深藏千年的秘密的邊緣。

而這個秘密的主人公, 一個是帶領他們出生入死多年的戰鬥部部長，一個是不久之前部長大人金屋藏嬌的小伴侶，後來被認為是某個大殺器，再後來，事實似乎并不像人們眼中所看到的那樣。

真是神奇。

有些本以為遙不可及的事情，沒想到居然離他們這麽近。

說話間，門被人推開了，鐘淵大跨步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齊君則和淩林，兩人手裏還抱着幾袋膨化食品和一塑料口袋的瓜子。

淩林一人分了幾袋，又抽了張紙疊成了個小口袋當個垃圾桶，道：“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存貨，将就着吃點。”

“啪”的一聲，鐘淵一巴掌糊在了淩林的後腦勺上：“開茶話會呢？”

淩林縮了縮脖子，堅強地往鐘淵手裏塞了一袋薯片：“生活是需要享受的，無論在什麽時候，我們都不能忘了這一點。”

“……”鐘淵懶得跟他廢話，把薯片又拍了回去，自己開了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一擦嘴，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鐘潋往淩林那邊挪了挪，齊君則往鐘潋那邊靠了靠，三只小動物宛如冬眠一樣的縮成一團，露出三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裏面透露着對歷史知識的渴望——

才怪。

這明明是看八卦的眼神。

還沒等他們三開口，鐘淵扯了扯嘴角，又道：“算了，等你們問還不知道會問出什麽來，倒不如我簡單地把過去的事情講講，反正也沒有什麽好講的。”

聽出了鐘淵口中敷衍的意味，淩林探聽八卦的小耳朵立馬豎了起來：“我覺得還是有的可講的——”

可不是，千年來的歷史，那麽悠久的歲月，言靈界的古籍中也只有那麽點只言片語，那些不被後人所知的往事，随着時間的洪流被掩埋。

然而終究會有一天，裝載了記憶的盒子會被打開，哪怕只有寥寥幾人知道，也好啊，至少能夠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

顧禾默從薯片袋子裏拿了一片，咔哧咔哧地啃了起來，他神情專注的啃完了小半袋酸奶味的薯片，這才擦擦手指：“你們聽說過言語之淵，或者言語之源嗎？”

他之前去圖書館看了幾本書，關于那個地方的叫法一直在變，也沒個統一的。

齊君則：“知道。”

淩林：“旅游勝地！”

鐘潋：“祈福的！聽說特別招桃花！”

顧禾默沉默了片刻，看向鐘淵的眼神中帶着一絲莫名的憂傷。

“真正的地方被我封印起來了，不過那時候力量不太夠，只封印了最中心的部分，”提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鐘淵的語氣低沉了下去，“那個地方靈氣充裕，洩露出來一點就足夠讓周圍成為風水寶地了，所以這麽些年來，大多數人都當那裏是個風景好的地方。”

齊君則敏銳地捕捉到了鐘淵的畫外音：“大多數人？”

“總有些人，經歷了那些事情，又活了下來，還把這個秘密傳給了後代，比如說，顧家，”鐘淵似乎發出了一聲嗤笑，“可惜他們琢磨了幾百年，也沒人進得去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其實已經沒什麽用了。”顧禾默想起了那片純白色、寂寥無邊的地方，不知不覺之間，整個人都仿佛染上了一層暖意。

沉默了片刻，他緩緩開口解釋了起來。

“最初的最初，言靈師們的先祖所居之地，其實就圍繞着言語之淵，那個年代，言靈師一族避世而居，和外界消息不互通，由于言語之淵的存在，他們生存的地方物種豐富，草木茂盛，非常适合文明的發展。”

“後來有一天，有人闖進了言語之淵的內部。”

“然後，他許了一個願望。”

齊君則問：“那個人是老大？”

“沒錯，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姓鐘，姓顧，”顧禾默笑了笑，“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所以嘛，就跟他那個時候一個姓，沒想到那件事情之後，他就改名叫做鐘淵了，要不是長相一點都沒變，就我之前時靈時不靈的記憶，真不一定認得出來。”

鐘潋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有點不太理解。”

“言語之淵可以實現一個願望，至于這種能力是如何而來的，沒有人知道，”顧禾默輕聲說，“那時鐘淵尚且年幼，闖入了言語之淵之後，誤打誤撞地許下了這唯一的願望，在那之後，變創造出了我，同時，我的誕生也耗盡了言語之淵全部的力量，又或者說，它将自己的力量都給了我。”

所以他才擁有那樣的能力。

或許這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父母給予子女的庇佑吧。

“報告，我有個問題——”鐘潋舉起了手，“老大當時許的什麽願啊？”

這種詢問不亞于公開處刑，鐘淵的臉色立馬黑了下來，顧禾默看着他，神情溫柔：“這個我可不知道，畢竟，我是在他許願之後才誕生的。”

在之後那段歲月之中，顧禾默也曾經詢問過這個問題，但是鐘淵總是會岔開話題，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執着于尋找這個答案了。

仔細想想，那時的鐘淵也就是個小孩子，他會許什麽樣的願，其實也并不難猜。

“那個時候，雖然言語之淵四周物産豐富，但是野獸也很多，言靈師一族頗受其擾，後來，在某一天，我第一次大範圍的動用了這份力量，将言靈化作可供驅使的能力，送給了當時的人類。”

“又過了一段時間，言靈師族群中出了些意外，我在鬥争之中意外受傷，陷入沉睡之後，身體消散，靈魂因為自我保護而隐藏于天地之間，鐘淵因為和我長期相處，逐漸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他改姓為鐘，脫離了當時的顧家，建立了鐘家。”

“再往後的事情，你們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淩林摸着下巴，消化了一會這些歷史，說：“我總感覺關鍵信息都被忽略過去了？這是我的錯覺嗎？”

齊君則和鐘潋也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表示他們有同樣的疑惑。

顧禾默想了想：“确實漏了點什麽，這麽說吧，言靈師是我創造的，而妖魔鬼怪實際上是顧毒創造的，顧毒的誕生在我之後，他……是因為我而誕生的。”

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黑暗，雖然他不是人類，但是在那不算漫長的歲月之中，他已經很像一個人類了。

最初的時候，他誕生于那一片空曠之中，鐘淵沒過幾天就會來看他，那時他還未完全消化言語之淵傳來的力量，無法離開，便從鐘淵的口中知道了這個五彩斑斓的世界。

人類的生存總是艱難的，又過了一段時間，鐘淵時不時的消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發現了這個地方，将擁有神奇力量的顧禾默奉為神明，祈求神明賜予他們抵禦野獸的能力。

那個時候的他想，鐘淵也是人類。

那他應當也是喜歡着人類的。

他将言靈的力量具現化為了可以學習的力量，并将這些力量給予了當時的人類，同時，在一些人的引誘之下，他許下了“絕不會傷害人類”的諾言。

一諾既出，永世不變。

在他還小心翼翼守護着這個誓言的時候，曾經的那些人類，如今的言靈師卻早已背棄了他們曾經侍奉的神明。

賜予如此多的人類力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為此損耗了許多力量，陷入了虛弱之中，一部分言靈師趁虛而入，将他囚禁了起來。

他們不敢殺他，因為他們害怕他死了之後，這份言靈的力量就會消失了。

特制的囚籠之中，隔着一扇牆，鐘淵知道他在另一邊，而他并不知道。

最初被囚禁的歲月之中，內心的寂寞讓他創造出了顧藥，就像當初鐘淵誤入言語之源後，在一片黑暗之中，因為恐懼和寂寞而創造出了他一樣。

而在後面的歲月之中，內心的黑暗處，滋生了顧毒，而顧毒，創造出了妖魔鬼怪。

所以說，一切都是因他而生的。

顧禾默想，當初他就是為了結束一切，才殺了自己，沒曾想到這份生命并不是那麽容易被奪走的。

人類殺不了他，就連他自己也是。

他本來只是想求一個永恒的安眠，卻未曾想到有一個人，獨自跋涉了千年的時光，尋找他這一縷飄蕩在人世間的魂魄。

“具體的細節太多了，記不清了，”顧禾默沒興趣把這段往事說出去，“你們幾個，故事聽好了沒有？”

三個人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以後有空，把這些都記下來吧，我怕到以後，就沒有人記得這些事情了，”顧禾默伸了個懶腰，“雖然說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但是回過頭想想，還是希望有人能記得的。”

然後，他輕輕握住了鐘淵的手。

窗外傳來了一陣劇烈的轟鳴聲，幾只妖魔試圖撞擊戰鬥部大樓的防禦結界，震天的響聲宛如敲打在耳邊的板磚，讓人聽得煩躁。

在這樣一片背景音中，顧禾默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了過來。

“再回去一次吧。”

“然後，把這一切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