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十六章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弗雷德和喬治奔向自由的故事被複述了一遍又一遍,它很快就會成為霍格沃茨一大經典傳奇。一星期後,就連那些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同學,也隐約相信他們真的看見了孿生兄弟騎着掃帚飛向烏姆裏奇,朝她投擲了糞彈,然後才飛出門去的。學校裏開始流行模仿他們說話的風氣,經常能聽見有同學說:“說實在的,有朝一日我真想跳上掃帚,離開這個鬼地方,”或“再上一堂這樣的課,我就去做韋斯萊了。”

弗雷德和喬治确保不讓任何人很快忘記他們。淤積在塔樓東側六樓走廊上的那些沼澤無法清除,烏姆裏奇和費爾奇試了各種辦法都無濟于事。最後,那片地方被用繩子隔開,由費爾奇劃着平底船運送學生。很顯然,麥格或者弗立維教授這樣的老師一瞬間就能把沼澤清理幹淨,但他們的态度就像對待煙火一樣,似乎更願意旁觀烏姆裏奇的狼狽樣兒。

在他們倆的感召之下,許多同學都在競争新近空缺的搗蛋大王的位置。不知是誰把一個毛鼻子的嗅嗅塞進了烏姆裏奇的辦公室,嗅嗅到處尋找亮晶晶的東西,很快就把屋子翻得亂七八糟。烏姆裏奇一進門,嗅嗅就撲了過去,把她粗短手指上那些戒指咬下來。糞彈和臭彈在走廊上頻頻爆炸,學生們開始流行先給自己念一個泡頭咒再出門。

還有那些頻頻發生在調查行動組成員身上的怪事和烏姆裏奇一上課就有一大批學生高燒、嘔吐、昏迷、噴湧鼻血的情況,即便烏姆裏奇連着關了四個班的禁閉,仍然沒弄清他們的秘密,只好作罷,允許那些同學成群結隊離開她的教室。

皮皮鬼似乎牢牢記住了弗雷德的囑托,它常常呱呱狂笑着在學校裏飛來飛去,掀翻課桌、蹿出黑板,把洛麗絲夫人關進铠甲裏,惹得費爾奇氣得發瘋。它還打碎燈具、熄滅蠟燭,在學生腦袋上抛接火把,吓得他們失聲尖叫。皮皮鬼消停下來休息時,就花幾個小時在烏姆裏奇身後飄蕩,每當她開口說話就大聲呸她。

被弗雷德和喬治塞進消失櫃的蒙太還沒從驚吓中恢複過來。他被在一個馬桶找到,神志恍惚。一個星期二的早晨,他的父母大步流星、火冒三丈地走在城堡前的車道上。

在這一系列或滑稽、或有趣的惡作劇中,唯一心情壓抑的或許就是韋斯萊兄弟的贊助人羅塞塔了。弗雷德和喬治寄信給她,裏面畫着大笑臉和一個眨眼的笑臉,她一看到內容,就把信紙摔在桌子上。

“他們有店面可去也有你的一份力,”麗莎說,“別這麽生氣。”

“我希望他們可以做自己擅長和感興趣的事,不是指望他們從學校裏飛出去辍學!”

“這招兒可真激進。”蘇若有所思地說,“我以為你勸過他們了……”

羅塞塔在煙火事件之後确實付出不少心力。她倒不是在乎韋斯萊雙胞胎的成績,只是學校的環境确實更穩定,對角巷的店面不需要急急忙忙入駐。然而,他們一面答應着多加考慮,一面朝烏姆裏奇發起挑戰,飛出了學校。

“離考試只有一個月了。”麗莎唉聲嘆氣地說,“無論他們為什麽這樣做,我都顧不上了。”

“魁地奇也顧不上了?”蘇笑道,“最後一場,對格蘭芬多。天哪……他們未必會贏,是不是?”

“可能腦袋裏長毛有利于騎掃帚啊,”羅塞塔說,“這樣他們就有很多毛發用來抓住鬼飛球了。”

“我猜你知道弗雷德和喬治為什麽飛走,”麗莎說,“而且和哈利他們有關系……不用回答我。”

Advertisement

羅塞塔冷冷地笑了一聲。

五月的最後一個周末,魁地奇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格蘭芬多對拉文克勞。興奮的人群中并沒有羅塞塔的身影。哈利和赫敏左顧右盼,眺望拉文克勞的觀衆席,怎麽也找不見她。

“她不喜歡魁地奇,”哈利抱有一絲希望地說,“所以她沒來。”

“希望是吧,”赫敏把頭發從嘴角邊順到耳後,“唉,我可沒有這麽樂觀。”

他們已經一個星期沒和拉文克勞說過話了。哈利有些驚恐地發現除了赫敏,沒有人能和她說上話。金妮和納威有一次奇怪地表示在走廊上羅塞塔就像“過濾了我們,好像我們變成透明的了”,但哈利幾天後撞見他們又正常地打招呼。反倒是他和羅恩,似乎真的被她屏蔽在外,當成了透明人。哈利從來沒将他闖進烏姆裏奇辦公室的事告訴她,羅恩、金妮和赫敏發誓沒有提及,但不知怎麽,羅塞塔好像知道了弗雷德和喬治那天為什麽搞出大陣仗,而且知道了他用壁爐聯系西裏斯的事兒。

他不能說弗雷德和喬治原本就有離開的打算,因為赫敏在他奇怪被當作透明人時指出羅塞塔曾經勸說韋斯萊雙胞胎完成學業。說真的,他沒想到是羅塞塔勸說他們,他以為只有赫敏看重這一點。不過,如果他不需要人轉移烏姆裏奇的注意,弗雷德和喬治或許真的不會那樣做。哈利有一點愧疚,有一點刺激,還有一點抱怨。因為說到底,這不完全是他的錯……雖然他也并不無辜。

“哈利,”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哈利耳邊響起,“赫敏……”

哈利回過頭,看見海格胡子拉碴的大臉龐從兩個座位間探了出來。他把身子彎得很低,似乎特別擔心被人看見,其實他仍然比別人高出至少四英尺。

“聽着,”他小聲說,“你們能跟我來一趟嗎?就現在?趁別人都在看比賽?”

哈利想看完比賽,但海格很堅持。他的鼻子微微有些流血,兩個炎拳都黑了,完全是一副落魄相。

“行,”哈利趕緊說,“我們當然可以去。”

他和赫敏順着那排座位往外擠,走到樓梯口時,海格說:“太感謝你們了,真的。”他們朝下面的草坪走去,海格一直緊張地東張西望,“但願她沒有注意到我們走了。”

“你是說烏姆裏奇?”哈利說,“不會的,她的調查行動組都跟她坐在一起呢,你沒看見嗎?她肯定以為比賽中會出亂子。”

他們費力地從看臺走到海格的小屋跟前,赫敏習慣性地左拐,朝屋門走去。可是海格直接走了過去,走進禁林最外圍的樹陰,拿起靠在樹上的一把弩箭。他發現他們沒有跟過來,就轉回身。

“我們進這裏面。”他說,把亂蓬蓬的腦袋朝後面擺了一下。

“進禁林?”赫敏迷惑地問。

“是啊,”海格說,“來吧,快點,羅塞塔,你還在嗎?”

“這兒。”從他取弩箭的地方傳來一道女聲。陰影裏有東西動了動。海格大步走進昏暗的樹影中,胳膊上挎着弩。哈利和赫敏奔跑着追上了他。

“海格,你為什麽拿着武器?”哈利問。

“以防萬一吧。”海格說着,聳了聳寬闊的肩膀。

“你給我們看夜骐的那天并沒有帶着弩啊。”赫敏小心翼翼地說。

“我們要走多深,不會遇到馬人吧?”羅塞塔接着問。

“最好別,”海格東張西望地小聲說,“其他馬人對我特別生氣,他們以前都——是啊,也不能說他們友好——但我們相處得還不錯。從來不打擾我,每當我想跟他們談談的時候,他們總會出現。現在不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費倫澤說,他們生氣是因為他去為鄧布利多工作。”哈利說,他只顧着盯着海格的身影,不小心被一塊突出的樹根絆了一下。

“是啊,”海格語氣沉重地說,“唉,說生氣遠遠不夠,簡直是大怒。要不是我進去幹預,他們恐怕會把費倫澤踢死——”

“他們居然攻擊他?”赫敏用震驚的口吻說。

“可不是嗎,”海格粗聲說,費力地穿過幾根低垂的樹枝,“一半的馬人都撲在他身上。”

“你阻止了 ?”哈利又驚訝又佩服地說,“你一個人?”

“那還用說,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他弄死吧,是不是?”海格說,“幸虧我路過那裏……我還以為費倫澤會記得那一幕呢,沒想到他竟給我發了一些愚蠢的警告!”他出人意料地動了怒氣。

費倫澤是一個性情溫和,一看就很聰明的馬人……羅塞塔很擔心海格要帶他們去哪兒,去看什麽。

“海格,”她問,“我們應該……大概……可能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的,羅塞塔。跟緊我,”他扭頭說道,“快走……現在我們需要聚在一起。”

他們已經偏離了禁林小路,越走越深,茂密的樹林遮蔽了光線,讓四周如黃昏一般黑暗。密林一片寂靜,每一點聲音都令人心驚。

“海格,我們可不可以把魔杖點亮?”赫敏輕聲說。

“呃……好吧,”海格壓低聲音回答,“實際上——”

他突然停住腳步,打量着周圍。赫敏撞到他身上,踉跄後退。羅塞塔一把撈住她,在她跌倒之前扶正了她。

“也許我們最好停一停,讓我……把情況跟你們說說,”海格說,“然後再去那兒。”

“好啊!”赫敏說,和哈利低聲念了一句“熒光閃爍!”魔杖尖就亮了起來。海格的臉在黑暗中浮動,被搖曳的光柱照着,顯得緊張而憂傷。

“好了,”海格說,“嗯……知道嗎……事情是這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唉,我現在随時都可能被解雇。”海格說。

“可是你已經呆了這麽長時間——”赫敏小心翼翼地說,“你怎麽又會想到——”

“烏姆裏奇認為是我把那個嗅嗅放進她辦公室的。”

“你沒有!而且她不能,就算她有書面上的權力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使用。”羅塞塔說。

“只要跟神奇動物有關的事,她就會懷疑到我頭上。”海格氣憤地說,“你們知道,自打我回來以後,她就一直在找機會把我趕走。當然啦,我不想走,但如果不是為了……唉……為了我将要給你們解釋的特殊情況,我會立刻就走,不等她有機會當着全校師生解雇我,就像她對特裏勞尼那樣。”

哈利和赫敏都出聲表示反對。羅塞塔問:“什麽特殊情況,海格?你不能一副托付給我們的樣子呀。”

“我離開了這裏,可以為鳳凰社出力。而且你們會有格拉普蘭給你們上課,你們會——你們會順利通過考試的……”

他聲音顫抖,說不下去了。

“別為我擔心。”看到赫敏伸手來拍他的胳膊,他趕緊說道。他從背心口袋裏掏出那塊圓點花紋的大手帕擦了擦眼睛。“知道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根本不會把這事告訴你們。明白嗎,如果我走了……唉,我必須……必須告訴某個人……因為我——我需要你們幫助我。還有羅恩,如果他願意的話。”

“可是鄧布利多還在,海格,何必這麽緊張啊。”羅塞塔不解地說,“我們願意幫你,鄧布利多也會願意的。”

海格響亮地抽了一下鼻子,無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羅塞塔被拍得撞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

“我就知道你們會同意的,”海格用手帕捂着臉說,“唉……鄧布利多教授是個好人,我不該……他已經夠煩心了……我不會……永遠不會忘記……你們……來吧……往裏面再走一些……留神,有荨麻……”

他們又默默地走了十五分鐘。海格突然舉起右臂,示意他們停下。

“慢慢地,”他輕聲說,“靜悄悄地……”

他們蹑手蹑腳地湊上前,前面是一個幾乎跟海格一般高的光滑的大土堆。土堆周圍的樹都被連根拔掉了,因此土堆是在一片光禿禿的土地上,四周圍着許多大樹幹和大樹枝,構成了某種栅欄和屏障。

“睡着了。”海格壓低聲音說。

果然,他們聽見一種模糊的、有節奏的隆隆聲,像是一副十分龐大的肺在呼吸。羅塞塔愣愣地望着土堆。赫敏盯着土堆,嘴巴微微張着,看上去完全吓呆了。哈利側眼望着她們,感到一陣不祥的迷惑。

“海格,”赫敏說,聲音在鼾聲中勉強能夠聽見,“這是誰?”

羅塞塔輕輕感嘆道:“天哪……”

“海格,你對我們說過——”赫敏說,魔杖在手中顫抖,“你對我們說過,他們誰都不願意來!”

哈利驚恐地抽了一口冷氣,他突然明白過來,回頭再去看那個土堆。土堆很大,随着粗重的呼吸聲緩緩地上下起伏。那根本不是什麽土堆,而是彎曲的後背,那顯然是——

“唉——是啊,他不想來,但我必須把他帶來,赫敏,必須!”海格焦急地說。

“可是為什麽呢?”赫敏問,聽聲音好像快要哭了,“為什麽——幹嗎——哦,海格!”

“我知道只要我把他帶回來,”海格說,似乎也快要流淚了,“再——再教他一些規矩——我就能把他帶出去,讓大家看到他是沒有危險的!”

“沒有危險!”赫敏尖聲道,羅塞塔趕緊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面前很響地咕哝着的龐然大物,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他一直在傷害你,對嗎?所以你才遍體鱗傷!”

“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海格熱切地說,“他已經好多了,不再那麽愛打架了——”

“所以他為什麽非來不可,海格?”羅塞塔搶在赫敏心煩意亂地繼續追問之前說,“他不是不想來嗎?”

“他們都欺負他,”海格說,“就因為他個子太小!”

“太小?”赫敏說,“太小?”

羅塞塔忍不住從嗓子裏冒出一點兒聲音,她趕緊用咳嗽掩飾過去了。按照書本知識,海格帶來的巨人和海格都不是巨人中的大個子,恐怕還不到平均身高。但在人類面前,他們一個頂仨。

“赫敏,我不能撇下他,”海格說,淚水順着傷痕累累的臉流進了胡子裏,“明白嗎——他是我弟弟!”

赫敏張大嘴巴瞪着他。

“海格,你說的‘弟弟’,”哈利語速很慢地說,“難道是指——?”

“其實——是同母異父的弟弟。”海格糾正道,“我後來發現,我媽媽離開我爸後,又跟了另一個巨人,後來就有了格洛普——”

“格洛普?”哈利說。

羅塞塔望着仍在夢中的巨人。按照海格的說法,他是個小巨人。他們看着他起伏的脊背,看不出他具體多高多大。格洛普顯然不像海格那麽友善,看他周圍的空地上像栅欄一樣的樹幹,還有綁在他身上的幾棵小樹那麽粗的繩子,就知道格洛普完全是巨人,雖然“個子小”。

“……而他作為一個巨人就顯得有點矮小——只有十六英尺高——”

“哦,是啊,是夠小的!”赫敏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嘲諷說,“簡直就是個小不點兒!”

“他被那些人驅來趕去——我怎麽也不能撇下他不管——”

“真善良,海格。”羅塞塔說,“但馬克西姆女士和你意見不同吧?”

“她——唉,她看出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海格說,一邊絞着兩只大手,“可是——可是我必須承認,過了一陣子,她就對他厭煩了……回家的路上我們就分了道……但她答應不告訴任何人……”

“所以你們用了這麽久?”她接着問,“他總是不想跟你走?”

“是啊,只能夜裏趕路,走荒郊野外。”海格說,“他願意的時候倒是走得挺快的,可就是老想回去。”

“哦,海格,你幹嘛不讓他回去呢!”赫敏說着,撲通一聲坐在一棵連根拔起的樹上,用雙手捂住了臉,“一個根本不肯來的兇猛的巨人,你準備拿他怎麽辦呢?”

不知怎麽,羅塞塔看她那副瀕臨——可能已經崩潰的樣子,就十分想笑。

“要我說——‘兇猛’——這個詞有點過了,”海格說,仍然痛苦地絞着雙手,“我承認,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沖我來那麽幾下,但他正在變得越來越好,好多了,适應得不錯。”

“哦,我看出來了。”羅塞塔說,“他被繩子捆着呢。”

“嗯……是啊……”海格說,顯得有些不安,“是這樣——就像我說的——他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

“那麽,你想要我們做什麽呢?”赫敏憂心忡忡地問。

“照看他,”海格聲音嘶啞地說,“在我走了之後。”

哈利和赫敏苦惱地交換了一下目光。他們還很驚恐地發現羅塞塔正露出一絲笑容。哈利痛苦地想,就是這個正在微笑的女生答應了海格,就是她。

“那——那具體要做什麽呢?”赫敏問。

“不用提供食物什麽的!”海格熱切地說,“他自己能夠弄到吃的,沒有問題。鳥,鹿,等等……他需要的是同伴。如果我知道有人會繼續過來幫幫他……教教他,你們知道。”

“你是想讓我們教他。”哈利聲音空洞地說。

“是啊——哪怕你們跟他說說話也好,”海格滿懷希望地說,“我估摸着,如果他能跟人交談,他就會明白我們其實都很喜歡他,願意他留下來。”

哈利看着赫敏,她透過手指的縫隙望着他。

“我們還不如盼望諾伯回來呢,是不是?”他說,赫敏聲音聲音發顫地笑了笑。

“哎呀,原來是這樣。”羅塞塔漫不經心地說,“可以啊——他們最會指導別人了。我很樂意監督他們,當然啦,我也是會來的——哈哈——”

赫敏和哈利瞪着她。

“我就知道我可以指望你們,”海格說着,眼淚汪汪地笑了起來,又用手帕擦了擦臉,“我也不願意太麻煩你們……我知道你們快要考試了……如果,每星期有那麽一次,你們穿着隐形衣偷偷溜下來,跟他稍微聊聊天就可以了。我去把他叫醒,給你們——介紹介紹——”

“什麽——別!”赫敏說着一躍而起,“海格,別,別叫醒他,真的,我們不需要——”

可是海格已經跨過他們面前的那根大樹幹,朝格洛普走去。離他大約還有十英尺的時候,海格從地上撿起一根長長的斷枝,回頭朝他們笑笑,似乎想消除他們的顧慮,然後用樹枝使勁捅了捅格洛普的後背中央。

巨人發出一聲咆哮,把手往地上一撐,轉過腦袋看是誰打攪了他。

“沒事兒吧,格洛普?”海格用他自以為歡快的聲音說,舉着長樹枝後退了幾步,準備再去捅格洛普,“睡得挺香,是不?”

格洛普突然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哦,天哪!”赫敏驚恐地尖叫起來。

格洛普的手腳都被繩子拴着,另一頭綁在樹上,那些樹發出吱吱嘎嘎的不祥的聲音。他睡眼惺忪地瞪着四周,伸出遮陽傘那麽大的一只手,從一棵高大的松樹梢上抓住一個鳥窩,看到裏面沒有鳥,氣呼呼地大吼一聲,把它翻了過來。鳥蛋像手榴彈一樣撒向地面,海格趕緊用雙臂護住腦袋。

真是長久的混亂。羅塞塔聽見赫敏哀求道:“哦,海格,別!”因為他正努力吸引格洛普的注意,讓他看到他們。

巨人終于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們身上,低下大大的腦袋。

“這是赫敏,看見了嗎?赫——”海格遲疑着。他轉向赫敏說:“讓他叫你赫米行嗎,赫敏?你的名字太難,他恐怕記不住。”

“行,怎麽都行。”赫敏尖聲說。

“這是赫米,格洛普!她會來看你的!是不是很棒?嗯?給你三個朋友——格洛普,別!”

格洛普的手突然憑空朝赫敏伸來,羅塞塔抓住赫敏往後一拉,蹭着粗糙的樹皮躲了起來。哈利跳到她們旁邊。

“壞孩子,格洛普!”他們聽見海格在叫喊,赫敏在樹後緊緊地抓住她,渾身發抖,低聲嗚咽,“真是壞孩子!不許抓人——哎呦!”

“天哪——千萬別看。”羅塞塔把頭縮回樹後面。哈利探出腦袋,看見海格仰面躺在地上,手捂着鼻子。格洛普似乎覺得沒意思了,又開始把松樹朝自己拉來。

“好吧,”海格甕聲甕氣地說,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只手捏着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抓住弩,“好吧……就這樣吧……你們已經見過他了——你們再來,他就會認識了。是啊……是啊……”

他擡頭望着格洛普,格洛普使勁拉扯松樹,岩石般的臉上顯出一種呆滞的喜悅。樹根嘎嘎響着,被他從地裏拔了出來。

“好吧,我想今天就到這兒吧,”海格說,“我們——呃——我們現在回去吧,行嗎?”

他們點點頭。海格又把弩扛在肩上,仍然用手捏着鼻子,領頭走進了樹叢。

他們誰都沒說話,直到海格警惕地說了一聲:“慢着。”抽出一支箭搭在弩上。

是馬人們,六七個馬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因為海格帶着學生們,他們決定放過一行人。但海格心氣不平。

“我不會因為你們這群老騾子就不進林子的!”海格大聲說。

“海格,”赫敏說,聲音尖利而恐懼,因為有兩個馬人用蹄子刨着地面,“我們走吧,求求你,快走吧!”

他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讓海格繼續趕路。海格還是怒氣沖沖的。

“海格,”赫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繞過剛才來的時候經過的那片荨麻,“如果馬人不讓人類進林子,我們恐怕就不可能——”

“啊,你聽見他們剛才的話了,”海格不當回事地說,“他們不會傷害幼崽——我是說孩子。總之,我們不能讓自己受那幫家夥的擺布。”

“試試呗。”羅塞塔說,赫敏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他們終于回到了小路上,又走了十分鐘,數目開始變得稀疏起來。他們能看見清澈的藍天路,遠處傳來歡呼和叫嚷聲。

“又得分了嗎?”海格問,在樹陰下停住了腳步,這是他們已經看得見魁地奇球場了,“還是比賽已經結束了?”

“不知道。”赫敏氣惱地說。她狼狽得很,頭發裏粘着葉子和小樹枝,袍子撕破了好幾處,臉上和胳膊上傷痕累累。

海格跟他們告別了,囑咐他們混進人群,別被發現。

“真不敢相信他,”估摸着海格聽不見了,赫敏用顫顫抖抖的聲音說,“真不敢相信他。我真的不敢相信他。”

“你還好嗎?”羅塞塔說,抽出魔杖把她亂糟糟的形象恢複過來,又點了點自己。哈利意料之中又無奈地發現自己被忽略了。

“好?”赫敏激動地說,“一個巨人!禁林裏有一個巨人!我們還要給他上語文課!當然啦,假設我們每次進進出出都能通過那群殺人不眨眼的馬人!我——真的——不敢相信他!”

“我們暫時還用不着做什麽!”哈利壓低聲音安慰她說,這時他們彙入了一群叽叽喳喳返回城堡的赫奇帕奇同學中,“如果他不被趕走,我們就不需要做什麽,他還不一定被解雇呢。”

“哦,別胡扯了,哈利!”赫敏氣呼呼地說,“他肯定會被解雇的,而且,說句實話,有了我們剛才看見的東西,誰還能責怪烏姆裏奇呢?”

一陣沉默,哈利沒好氣地瞪着她,淚水慢慢地湧進了她的眼眶。

“只是壓力太大了而已。”羅塞塔輕聲說,“我們誰都沒當過巨人保姆,對不對?”她抽出一條手帕遞過去,眼神擦着赫敏的左耳朵望向草地,“我看他挺喜歡赫米的。或者之後我和哈利……嗯,再帶上羅恩,他會第一個被抓,我就可以先跑掉了……”

哈利瞪着她,露出一個笑容,故意唉聲嘆氣地說:“是啊,我會和羅恩在後面推着你的。”

“他為什麽……”赫敏氣呼呼地擦幹眼淚,“可是他為什麽要把生活弄得這麽艱難,害了自己——也害了我們?”

“說明我們很可靠。”羅塞塔還是輕輕回道,“說明海格認為巨人不能擊垮你。”

遠處傳來歌聲……越來越近……

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絕不把球往門裏放,

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我希望他們別再唱那首愚蠢的歌了,”赫敏難過地說,“他們幸災樂禍得還不夠嗎?”

一大群學生潮水般的從球場擁上了草坡。

“哦,我們快進去,免得碰上斯萊特林的人。”赫敏說。

韋斯萊真真是好樣,

一個球都不往門裏放,

格蘭芬多人放聲唱:

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赫敏……”哈利慢慢地說。

歌聲越來越響,但不是從身穿綠色和銀色衣服的斯萊特林同學中傳出來的,而是從緩緩朝城堡移動的穿紅色和金色衣服的人群中傳出來的,許多人的肩膀上扛着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看來要恭喜你們了。”羅塞塔的視線投向人群。

“不可能吧?”赫敏壓低聲音說。

“贏了!”哈利大聲說。

“哈利!赫敏!”羅恩喊道,在空中揮舞着銀色的魁地奇杯,看上去高興得發了狂,“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真喜慶。”羅塞塔看着人群經過,羅恩的腦袋重重撞在門楣上,但誰也不願意把他放下,“福禍相依,今天高興點兒,好嗎?”

“我們把這個消息留到明天再說吧?”哈利點點頭,笑容漸漸隐去了。

“好的,”赫敏疲倦地說,“我反正不着急。”她抓着手帕晃了晃,“之後還給你。”

“好啊,”羅塞塔喜氣洋洋地說,“我反正不着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