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龍奴（六）

龍奴（六）

安靜。

周圍是死一般的安靜。

葉祈安瞄到自己腳踝上的淡金色鏈條，那個西幻版GPS追蹤器，緩緩閉目。

失策。

當時他覺得反正阿茲勒斯已經睡着了，這條鏈子摘不摘都無所謂，就沒多理會，現在看來，還是非常有必要摘的。

至少不會讓阿茲勒斯這麽快逮到他。

“假冒僞劣産品，收了我那麽多金銀珠寶，我要投訴那條藍龍！”葉祈安和007憤憤道，眼前的阿茲勒斯一看就不像失憶了的樣子！

但再怎麽要投訴追究也是之後的事了，眼前還是得先解決這位找上門來的“債主”。

葉祈安輕咳一聲，在心裏迅速打好腹稿，一臉冷靜地擡起頭。

“阿……”他清清嗓子，試圖狡辯。

但才剛開口說出一個字，面前的阿茲勒斯卻突然身形晃了晃，随即就朝着他倒了下來。

阿茲勒斯身形高大，突然壓下來時，葉祈安被他猝不及防撞得微微一趔趄，下意識擡手接住人。

嗯？

感受到落在肩頭的重量，葉祈安眨了下眼。

“阿勒？”他偏頭看去，聲音放輕了點。

阿茲勒斯頭抵在他頸窩裏，沒有回話。他的呼吸略微急促，帶着點灼熱的氣息。

葉祈安摸了下他額頭。

發燒了。

·

把人扶到房間床上躺好，葉祈安先讓007檢查了下阿茲勒斯的身體狀況。

大概是因為再次強行從沉睡裏醒來而遭到了更嚴重的反噬，加上這幾天又為了追上葉祈安而高強度趕路，阿茲勒斯的身體情況實在算不上好，高燒三十九度八，渾身滾燙。

葉祈安擰着眉用涼水浸濕帕子先給他渾身擦拭了一遍降溫，又去找旅店老板買來草藥熬制退燒藥汁。

生病的阿茲勒斯暈睡的昏昏沉沉，委實沒以前聽話，嘴唇抿得緊緊的，藥怎麽也灌不進去，葉祈安沒辦法，只好先放棄，反複先用涼水給他物理降溫。

等體溫終于降下來了點後已經是晚上，葉祈安呼出口氣，終于能歇下一會。

他拉來張椅子坐到床邊上，向007要了根煙放嘴裏叼着，然後垂着眼皮看向床上的人。

即便是在睡夢中，阿茲勒斯的身體肌肉也繃得很緊，裸露在外的身體皮膚因為高燒和體內反噬帶來的疼痛而升溫變紅，臉上表情忍耐似的微皺起，可以想象到他此時正在忍受什麽樣的痛苦。

有時候葉祈安覺得他跟頭寡言忠誠的大犬似的，他趕走一次他自己默默回來一次，他再趕走一次他自己再默默回來一次。

葉祈安咬着煙，突然開口，聲音淺淡：“我有點後悔了。”

007不明所以：“後悔什麽？”

葉祈安卻沒繼續說下去，他沉默會，轉向了另一個話題。

“七七，你們這，”葉祈安手指輕輕點下下颚，像是随口提起，“可以帶某段數據走嗎？”

007和他簽訂合約時就向他介紹過小世界的基本運行規律。

在小世界裏，無論是主角還是反派亦或其他，都是由數據生成的NPC，每段數據和跑程序一樣守在自己崗位上一起進行着這個小世界的劇情，偶爾某個數據出現問題，就會由快穿局派遣員工代替這名NPC，來完成該完成的劇情。

007反應了下才明白過來葉祈安想幹什麽，當即道：“當然不行。”

小世界的運行規則很複雜，NPC數據對每個小世界其實不是唯一的，這段NPC數據可能在別的世界也扮演着某個角色，要是将這個小世界的NPC帶走，別的小世界也會受到影響，那樣的話整個就都亂套了。

葉祈安聽完解釋後點點頭，他笑下：“算了，沒事，随口問問，當我沒說。”

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就算他離開後阿茲勒斯真的難受，時間久了也就好了。

“七七，”葉祈安站起來，“來幫我演出戲吧。”

·

等和007溝通好後，剛好阿茲勒斯那邊也傳來動靜，見人眼皮微微動了下，似有要醒過來的跡象，葉祈安掐了煙，看過去。

過了會，阿茲勒斯緩緩睜眼醒過來。

他睜開眼就看見了坐在他身邊的葉祈安，葉祈安安靜看着他，神色有些冷清。

“醒了？”葉祈安問。

阿茲勒斯沉默一下：“嗯。”

“不好好在龍谷沉睡養傷，怎麽非要跟過來？”葉祈安彎彎眼，似乎是對他有點無奈的樣子。

阿茲勒斯勉強手撐着床面坐起來，安靜半響，聲音略沙啞地開口：

“阿茲勒斯是主人的龍奴，無論出何時都必須守在主人身邊，契約不會毀棄。”

這是還在計較他暈過去前葉祈安說的那句話。

“你真是個死腦筋……”葉祈安有點頭疼又有點想笑，“算了，”他說，“先喝藥吧。”他把早就熬好又熱過一遍的藥汁端過來。

葉祈安用勺子舀了舀藥，又低頭吹涼，确認溫度正好後，喂到阿茲勒斯嘴邊。

阿茲勒斯目光在藥汁上停留一瞬，然後把臉別過去，只留下一個後腦勺給葉祈安。

一幅用沉默來拒絕的樣子。

舉着勺子的葉祈安：“……”

這是在生氣之前給他下藥的事？

該說不說，第一次見他家龍跟他鬧別扭，還挺新鮮的。

“放心，”葉祈安看他樣子心裏好笑，不過面上沒表現出來，聲音溫和又無奈道，“這次沒摻藥，我不會再趁着你睡着逃跑了，聽話，先把藥喝了。”

阿茲勒斯還是不為所動，冷淡道：“不用。”

行吧。

葉祈安把藥先放到一邊，狀似躊躇下，然後開口：“阿勒，我需要告訴你一件事。”

阿茲勒斯耳朵微微動了下，但還是沒看過來。

葉祈安平靜道：“我的壽命只剩下兩個月了。”

阿茲勒斯霍然回頭。

迎着他幾乎瞬間沉下來的目光，葉祈安不慌不忙，繼續平和地開口：“你也知道那個預言，我确實活不過這個春日了，羅瑟王室的人都有一種遺傳病，兩個月後我……”

“不可能，阿茲勒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遺傳病。”他還未說完，就被阿茲勒斯冷聲打斷。

葉祈安笑下，“是真的，”他向阿茲勒斯伸出手，“你們龍族可以查探到人類的期限對麽，你來看看。”

阿茲勒斯沒多猶豫就抓住了葉祈安的手。

很快，從他掌心浮出一縷幽藍的光芒鑽入葉祈安體內，而随着那縷光芒進入葉祈安體內越深，阿茲勒斯的臉色就愈發沉下來。

最終，他臉色極為難看地放開了葉祈安的手。

葉祈安早讓007在自己體內僞造出了遺傳病爆發的假象，看着不說話的阿茲勒斯，葉祈安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靠近他。

“阿勒，我知道你之前把我關在龍谷裏是為了我好，”葉祈安仰頭湊到他面前，用鼻尖輕輕蹭了下他的鼻尖，微微笑一下，溫聲，“但是既然我左右只剩下兩個月壽命，那就讓約西亞的生命變得更有意義一點好嗎，你知道的，我只想看着共和國，看着我的人民們越來越好。”

阿茲勒斯視線移過來，垂眸看他，放在床上的手收緊。

“阿茲勒斯能救好您。”

葉祈安擡頭摸摸他耳朵，笑容安靜包容：“阿勒，你自己已經查看過了就該知道，沒有辦法的。”

阿茲勒斯聲音繃得很緊：“阿茲勒斯可以，我能……”

“阿勒。”葉祈安打斷地喊了他一聲。

阿茲勒斯于是不說話了。

過去很久，他終于沉默地開口。

“……阿茲勒斯知道了。”

“但是，”他又說，“請接下來的時間，都讓阿茲勒斯陪在您身邊。”

·

在旅店裏等了一周，主角那邊終于有動靜了，這天一早葉祈安像往常一樣出門買東西，在經過一個巷道時突然被人堵住。

堵住他的士兵們擋在巷道口處，然後兩列分開，從後面緩緩走出一個人。

正是得到消息，從王城趕過來的利維。

葉祈安看見人簡直長呼一口氣：“終于來了。”

一周才趕過來，主角速度也是有夠慢的。

那邊，利維眯起眼打量眼前的人。

快一個月不見，這位年輕的國王陛下似乎并沒有遭受多大磨難。皮膚白皙，發絲柔順，沒有半點逃亡中風塵仆仆的樣子，反而像是被精心養護起來了般。

奇怪。

利維不動聲色地想，約西亞不應該是在多倫德那裏嗎，怎麽會出現在奧蘭克，以及……他身邊的那條黑龍呢？

壓下這些困惑，利維先彬彬有禮的給葉祈安彎腰行了一禮：“國王陛下。”

年輕的國王陛下似乎是被他們的出現吓了一跳，他緊繃着身體，沉默半響，點點頭，聲音平靜：“利維統帥。”

氣氛緊張，兩人對接下來的事心知肚明，利維也沒心情多說客套話，揮揮手，讓身後士兵直接上前抓人。

而約西亞也沒有太多反抗，他似乎是清楚了自己的命運，閉上眼輕嘆一聲，很順從的就被他們押上了馬車。

利維倒是沒想到這麽順利就能抓到人，警惕心讓這位統帥思索了半秒是不是有詐，但礙于現在局勢緊張，抓到約西亞要緊，便也沒多想下去。

葉祈安就這樣一路被帶回王城，然後關進了監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