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皆夢(正文完)

皆夢(正文完)

最後喚醒李霧神志的是遠處傳來的警笛聲。

一個大媽,腳上明明穿着拖鞋,卻在前面跑得飛快,身後還跟着好多警察。

李霧之前故意鬧出的動靜真的起了作用,這正義感爆棚的大媽在樓上看到了,果斷報了警,也成功救了李霧一把。

陳繼真沒想到抓李霧一個人會拖這麽久、鬧這麽大,一時間也慌了手腳,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給人打電話求援。而那些混混也亂成了一片,有急着收甩棍的,有交頭接耳的,還有忙着讨好警察的,再也沒人管愣在一旁的李霧了。

李霧回頭看着這些人,像是在看一出荒唐至極的戲。

一個小警察在大媽的指點下跑過來,和李霧敬了個禮:“同志,您好。剛才有人報警稱您被這些人追打,請問您現在狀态怎麽樣?有哪裏受傷?需要去醫院嗎?”

李霧只是盯着手心裏的刀刃殘片,緩緩地搖了搖頭。

方才被人打過的肋下其實還在隐隐作痛,但這和他此刻心中的難過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他只覺得胸前被人硬生生豁開了一個口子,穿堂風把整個胸腔都吹得空落落的,連帶着所有想說卻未來得及出口的話都被吹散在風中。

小警察看着他鮮血淋漓的指尖,目光中流露出擔心:“那您先跟我回車上,我幫您處理下,然後再麻煩您跟我們回局裏做一下筆錄,可以嗎?”

李霧再擡頭看了眼這一片荒地,迷茫地點點頭。

小警察還以為他是被這陣勢吓傻了,頗為耐心地一直在旁安撫他,李霧卻置若罔聞。

那塊烈焰刀的殘片被他用紙一層又一層地小心包好,也不管上面斑駁的血跡還未幹透,而是直接放進了夾克衫裏的內袋,緊緊貼着胸前壓住,好像這樣就能把胸口那看不見的窟窿堵上。

他坐在警車裏,一直看着半開着的車窗,忽然淡淡說了句:“能麻煩您把窗戶關上嗎?風有些大。”

小警察本來是想讓他透透氣、放松下心情,聽他這麽說又忙不疊地關上了車窗。

“謝謝。”李霧隔着外套,摸了摸懷裏的刀刃殘片。

陳繼真本人一直拒絕配合做筆錄,只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機打電話。但當時的情況,目擊者不止一個:除了那位熱心大媽,還有附近的一些老住戶都看見了,甚至那個送外賣的藍外套小哥也被叫過來配合調查,所以任他怎麽狡辯都沒有用。

而在場其他人的口供卻有一點對不上,那就是除了李霧,好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陳繼真的手下人,大部分都因為老板沒開口而拒絕回話,有幾個膽小的倒是和警察一五一十地講了,甚至有一個哭着喊着說見了鬼,可惜沒人信。

也是,一個大活人,突然就憑空消失了,這誰能信?

李霧坐在警局的走廊裏,聽着屋裏人一連串地賭咒發誓自己和警察說的都是實話,手裏捏着早已經變了形的空紙杯。

他早就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筆錄,現在只是等在這裏,以便随時和裏面人說的情況對質。

雖然他在筆錄時忽略了李東方的部分,但這是只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李東方是确實存在的,不是自己在做夢。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重複着。

這一口氣帶回來十幾個人,警局裏一下子忙碌起來。而那個小警察明顯剛參加工作不久,只負責做一些打雜的活兒。他送進去一些材料,出來時看李霧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忙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你不用害怕,陳繼真尋釁滋事證據确鑿,我們不會放他離開的。”

李霧其實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只随便應了聲。他看着小警察轉身要離開,忽然叫住了他:“請問,我可以走了嗎?”他看小警察猶豫了一下,連忙又補了句,“我剛才挨了一拳,到現在還覺得疼,想去醫院看看。”

“疼得厲害嗎?要不我開車送您過去吧?”

“沒關系,不算嚴重,我自己去就行。這邊抓的人多,你留下來幫他們吧。”

“那好,我和領導說一聲,麻煩稍等一下。”小警察說完又推門進屋去,很快就走了出來,“領導說沒問題。不過我看您的狀态并不好,真的不需要我送您嗎?”

“真的不用。”李霧只是想找借口回轉頭皆夢那裏再看看,當然不想要旁人跟着。

“那麻煩您存一下我的手機號吧,如果再想到什麽細節或者遇到什麽事,可以随時再聯系我,我叫陸铮。”小警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便簽本,刷刷刷地把姓名和手機號都寫在了上面,将這一頁撕下來遞給李霧,又低聲叮囑,“您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千萬要小心,陳繼真在本地有些背景,也許還會有其他人去找您的麻煩。”

李霧點頭收下,随手把便簽紙放進褲袋:“謝謝,再見。”

陸铮看着李霧走出警局大門的背影,抱着臂若有所思。

一個年輕人從屋裏探出頭來,攬着他的肩膀:“想什麽呢?”

“謝铿然,你覺不覺得這個李霧有點奇怪?”

謝铿然翻了翻手裏的報告,認同地點點頭:“沒錯……陳繼真的那幾個手下都說還有一個穿着奇怪的男子幫助李霧逃脫,只有他本人對這事只字不提,總不可能是那些人全都在撒謊吧?”

陸铮又繼續補充道:“我們從接警到抵達案發現場,用了差不多五分鐘,算上報警的時間,那就至少得是六七分鐘。我觀察過,他看着明顯不是個會打架的,卻能在十幾個地痞混混手下幾乎毫發無傷地撐到我們趕來,怎麽想都太不可思議了些。”

謝铿然皺眉想了想,最後撇撇嘴,把報告塞進陸铮懷裏:“那又怎麽樣呢?你相信會有人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這又不是在變魔術。”

陸铮聳聳肩:“……也是,怎麽想都是這個情況更不可能一些。不過不管怎麽樣,這姓陳的早就有賄賂和涉黑的嫌疑,只是之前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頭兒倒是希望這次能借這個案子找到突破口,等着看咯。”

李霧回到轉頭皆夢的老地方時,天色已經暗了。

天上下着濛濛細雨,一如他來的那一天。

清明前後,本就是多雨的。

他望着前面空蕩蕩的荒地,明知不太可能,卻還是期待着能看到那個撐着傘的身影,能看到傘下那張線條分明的臉,還有那若有若無的笑。

“李東方……”

李霧一面往裏走,一面念叨着他最期盼見到的那個人,直到他看到自己的行李散落在遠處的地上。

算算位置,那正應該是他住的房間。

李霧随便把東西往箱子裏塞了塞,就開始一點點找尋轉頭皆夢的痕跡。

可是沒有玉蘭樹,沒有花廳,沒有庭院,沒有烈焰刀。

更沒有李東方。

他找來找去,只在應該是大堂的位置找到一個很深的洞。

這洞只有成年人一拳寬,李霧直覺下面會有他想要的答案,試着用手夠了夠,卻根本探不到底。他又用手電筒照着看了半天,只可惜幽深黑暗,什麽都瞧不清楚。

于是他便開始用手挖。

被刀刃殘片劃破的傷處根本吃不住力氣,沒用多久就迸裂開來,弄得李霧的手上又全是血漬。等李霧挖到手指發麻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走了好幾條街,才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借到一把鐵鍬,回來繼續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霧實在是一點勁兒都沒有了,那洞還是見不到底。他把鐵鍬扔到一邊,從懷裏摸出那被自己層層包裹、小心護着的刀刃殘片,喃喃着自言自語:“李東方,你到底哪兒去了?那些人也說看見了你,你不可能只是我的一場夢。可為什麽我怎麽都找不到你了?連烈焰刀也找不到。”

他看着刀刃殘片愣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麽,拿起被自己立在一旁當手電筒照亮的手機,點開了外賣APP。

李霧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再也克制不住,忽然趴在地上大聲哭了起來。

細小的雨滴一點點落在手機青白色的屏幕上,映出收貨人的名字——

李東方。

除了李霧,沒人知道李東方的存在。可現在,李霧也找不到他了。

後來李霧把這塊地買了下來,為此把為數不多積蓄花了大半,甚至管王叔和孟姐還借了不少。

他倆一開始還以為李霧是被人騙了或者是訛了,但聽着電話裏李霧苦澀低沉的聲音,猜他應該是真遇到了什麽要緊的事兒。

“李霧啊,有事兒就和姐說,別悶在心裏頭。姐看着你長大的,一直把你當半個兒子半個弟弟。你這樣子……姐聽着也難受。”

“孟姐,我真沒事兒……挺好的。”李霧努力扯出個笑臉,想讓自己聽上去好一些,可惜嗓子還是沙啞的。

“那忙完了就回來,梅豆想你了。”

“好,我盡快,你們別擔心。”

那晚他痛快哭了一場後,多少恢複了一些理智。等天一亮,他一邊在附近找了個短租房,一邊研究着買地。

他直覺那塊荒地下面一定有重要的東西,但看樣子不是随便挖挖就能找到的,他必須要做長久打算。雖然他沒親自下過鬥,不過好在對這一行還算了解,總不至于束手無策。

李霧心裏急,于是雇了好些人過來一起挖。期間附近鄰居有好奇的,湊過來看了半天:“小夥子,這地方可荒了好久了,你們這是在弄什麽啊?”

李霧愣了半天,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他總不能說自己這是在找人。

之前是李東方主動找上他,現在則是都反過來了。

算上李霧自己,八個人連着挖了五六天,才終于在當初那個小洞的下方深處有了點收獲。

李霧在一旁看見了,急急忙忙的撲上去,差點被土塊絆了個跟頭。

他怕別人笨手笨腳地把東西弄壞了,于是換了自己親自動手。等表面的浮土被小心清理幹淨,李霧揭開外層的油布,發現這是個細長的木匣,雖然頂端有破洞,但整體保存完好。木匣外面還裹了一層畫着朱砂符咒的黃布,上面綁了無數道寸寬的鐵鏈,鐵鏈上又都用銅絲繞了小小的銅鈴。而這黃布想是因着年頭太久了,乍一見光就變得脆弱不堪,被李霧輕輕碰一下就要掉渣。

邊上的工人們一見,立刻退後幾步,竊竊私語起來。

南京是六朝古都,地底下有點兒老物件不奇怪,可哪裏聽說過有這麽詭異的。

李霧這才想起還有旁人在,趕緊和工頭結了錢,讓大家都散了。而工人們都覺得這地方不幹淨,哪裏還需要李霧多話,自然是帶好工具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李霧打發走了他們,這才一個人坐在土坑裏,抱着木匣哭得無聲無息。

“李東方,我帶你走。”

他這會兒手邊缺少工具,也怕匣子裏面的古物驟然接觸到空氣會損壞,所以等回了住所才敢打開。果不其然,匣子裏躺着他朝思暮想的烈焰刀。李霧将刀小心翼翼地捧出來,輕輕擦去上面的灰,露出下面黯淡的刀鋒。

而刀刃正當中的位置,果然有一處缺口。

李霧将一直收在胸前內袋的刀刃殘片小心地拼回去,明明嚴絲合縫,可手一松,殘片就又掉了下來。

“李東方,你在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無人應答。

後來李霧特意請人看了,認出那張黃布上的符是專門用來鎮靈驅邪的。當初也不知道是什麽人這麽忌諱烈焰刀,才要以黃符和銅鈴将刀壓住。

于是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雖然刀靈本身并不算邪祟,但此符畢竟有鎮靈的功效,這才使得身為刀靈的李東方六百年來靈力修煉得極為緩慢,又被牢牢束縛于原地。要不是因為年久,黃符的力量逐漸減弱、銅鈴也有不少因鏽蝕而失去了作用,李東方甚至都不能帶着本體的烈焰刀破土而出,更不能創造出轉頭皆夢的幻境。

而他的靈力一散,其本體又自然回到了被束縛的木匣中。

至于如今的烈焰刀,上面是否仍有縛靈存在,卻是誰也叫不準的。因為李霧請了好多能人異士看過,卻都說什麽也看不出來。所以無外乎就是其上再無縛靈,或者縛靈的靈力實在太過微弱,讓有通靈之能的人也無法察覺。

無論怎樣,烈焰刀已損則是事實。李霧又試着問過圈裏的高手修複師,大家卻紛紛表示無能為力。

這殘片黏回去容易,但要真正通過鍛造修補完整……幾無可能。就算現在掌握了六百年前的鍛造方法,但也只能用于複刻出一把新的刀,誰也不敢在本就是古物的烈焰刀上下手。

好幾個月過去,李霧折騰了一圈下來,除了把過去的疑問解釋得清楚了一些,收獲到的只有這一柄烈焰刀。

當初他就是為了買刀才去的南京,可世事難料,如今刀确在手中,他的半顆心卻都丢在了外面。

梅豆悄悄推開李霧的房門,手裏還端着一碗面。他看着對刀出神、無動于衷的李霧,把面碗輕輕放到他跟前:“你又沒下去吃晚飯,孟姐都急壞了。”

李霧回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我沒胃口。”

梅豆拽了個凳子坐在一旁,歪頭看看桌上的刀:“你從南京回來後,為什麽一直盯着它?”

“我在等啊,梅豆。”李霧用一旁的軟布沾了點油,溫柔地擦拭着烈焰刀——這是人家告訴他的保養法子,“我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但除了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等什麽?”

“一個人。”

“和這把刀有關?是刀的主人?”

“算是吧。”

“他去哪兒了?為什麽要你等他?”

這兩個問題李霧卻是回答不出了,只能沉默着搖搖頭。

梅豆知道自己可能問了不該問的,也不再多話。他随便打量了一圈,又指向李霧桌前的牆上:“這是蘇轼先生的詞,你怎麽會在屋子裏貼這個?”

李霧笑笑:“你認得?”

“嗯……這兩句,老師前陣子和我們講過。”

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這兩行字,是李霧親筆寫的。

他沒怎麽念過書,所以本身字寫得不算好看,但這幾個字倒是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好像是照着字帖練了很多遍。

那是在還未找到烈焰刀的時候,一次夜深,他一個人從淺眠中乍醒,躺在被窩裏沒了困意,就随手點開了網站收藏夾。

果不其然,他再也看不到那條當初引他來到南京的帖子。

于是他又在網上搜“轉頭皆夢”,自然也是一無所獲。

能搜到的,就是蘇轼的這首《西江月·平山堂》: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平心而論,他與李東方真正相識不過一個星期,彼此之間講的話當然不算多,更別提在倉促分別時,李東方什麽都沒來得及給李霧留下。

李霧只能把這句話也當做是李東方留給自己的。

——千萬別說回頭一看,萬事皆是一場空;人即使活在世上,也不過是一場大夢。

從前李霧不明白為什麽李東方要給自己的地方起這麽一個名字,直到這會兒才算有了些感觸:于李東方而言,死後再看他從前的人生,看這人間流轉的一切,自然是如夢一般。

可他于李霧呢?究竟是終需醒的南柯一夢,還是人生軌跡的轉折點?

李霧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老師說,白居易曾寫過‘百年随手過,萬事轉頭空’,他認為人的一生來去匆匆,許多事物轉瞬間就會化為烏有。”梅豆還在回憶課堂上學過的內容——他和李霧一樣,腦子聰慧,記憶力當然也很不錯,“但蘇轼認為:人生本就如夢,既然如此,一切的失意和挫折也就都不重要了。”

“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李霧不住地喃喃着,過了許久才忽然輕笑一聲,豁然開朗,“我懂了,謝謝你。”

他端起那碗還熱着的面,仔細地吃了起來。

既然世事如夢,那也不必去糾結要不要醒來。李東方用了六百年的孤獨才換來與自己相處幾日,李霧堅信他不會如此輕易離開。

他可以等,也願意等,等李東方回來。

三年的時間轉瞬即過。

李霧這些年除了倒賣古玩,還學了些保養修繕的技藝。他作為一個非專業出身的人,憑着做起活兒來認真精細,居然也在行裏混出了一些名氣。

他這次又從外地幹完活兒回來,剛走到樓下就看到王叔正樂呵呵地幫孟姐擇菜,邊上還在外放着收音機:“今日,南京市中級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陳某真□□性質組織犯罪案。兩年前,南京市公安局集結精幹警力,成功打掉以陳某真為首的□□性質組織,破獲多起社會影響惡劣的涉黑案件,又有多位官員因與陳某真存在非法交易而被停職調查……”

王叔聽到聲響擡頭:“哎呦,李霧你可回來了!”

李霧伸手打了個招呼:“王叔,孟姐。”

孟姐笑着給菜瀝水:“你小子就是有口福,一回來就有好吃的。今兒的魚特別新鮮,晚上給你們做個西湖醋魚,再炒兩個青菜。”

“好,我先回去沖個澡。”

王叔一路小跑地追過去,湊到李霧邊上笑得有牙沒眼:“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關心呢,快聽聽,那個陳繼真玩完啦!”

“他玩完又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啧,當初還不都是因為你小子,不然這老狐貍怎麽被人抓的把柄?”

“誤打誤撞而已。梅豆呢?”

“這不是周末嗎,和同學出去玩咯,應該快回來了。他可不像你,一回來就喜歡悶在屋裏。你說你從前也不這樣啊,自打前幾年從南京回來後,這性子怎麽突然變得悶起來……”

李霧失笑:“怎麽,穩重點兒不好啊?”

“好好好,怎麽不好。這天兒挺熱的,你快回去沖個澡,換身衣服歇一歇,一會兒準備吃飯。”

李霧提着小行李箱一步步往樓上走,用手比了個“OK”。

已經快到夏天了,屋子裏好久沒回來人,空氣有些悶。李霧先随手拉開了窗戶通風,又和櫃子上擺的烈焰刀打了聲招呼。

“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但李霧倒是習以為常。

有關李東方的事是李霧一個人的秘密,他根本無人可以傾訴。所以在想李東方的時候,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聊以慰藉。

“這次我出去得有點久,你自己在家挺無聊的吧?那邊的楊梅酒很有名,我記得你好像是喜歡酒的,所以買了一瓶。”李霧衣服脫了一半,突然笑起來,“差點兒忘了,你不能喝。沒關系,那我替你喝。”

他從袋子裏拿出一瓶酒,放在烈焰刀旁邊,輕輕撫摸了一下刀身:“我先去洗個澡,晚點兒再回來陪你。”

陽光斜斜地照在烈焰刀上,刀身熠熠地閃着光,像是在回應他。

李霧好久沒回來,王叔看着他,心裏頭高興,吃飯時忍不住開了瓶酒,李霧也陪着他喝了幾杯。梅豆被他倆慫恿着嘗了一口,嗆得直皺眉,惹得孟姐連聲埋怨兩個大的不教小孩子學好。

他們四個人彼此之間雖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但旁的親人們死的死走的走,兩個小的算是被兩個大的收養拉扯大的,又能住在一起七八年,也算是個緣分,如今簡直比親人還親。

三年前,李霧從南京回來後整個人就變了許多。其他人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問他他也不說,只是看李霧眼底下挂着的黑眼圈和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身形都覺得心疼,連一貫喜歡和他鬥嘴的梅豆也不舍得和他吵了。

好在他只消沉了幾個月,就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東奔西跑的。

一切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李霧本人卻變得不太一樣了。

但過日子嘛,只要還有奔頭,就是好的。

等把喝醉了的王叔送回了屋,李霧才搖搖晃晃地回了自己家。

這酒的後勁兒不小,而李霧的酒量本來就不算好,這會兒躺下來更是覺得天旋地轉,眼睛都要睜不開。他連洗漱也顧不上,就這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李霧隐隐感覺有些冷了,這才重新坐了起來。

窗戶仍開着,吹得窗邊半掩着的紗簾飄飄然地揚起來,時不時地露出一絲月光。

李霧恍惚中好像看見了一個影子,就站在紗簾前面,輪廓淺淡模糊,實在難以辨認。

他以為是自己酒醉未醒,揉了三遍眼睛,卻怎麽看怎麽覺得并非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明亮的月光,确實在照到這一處的時候與衆不同。

李霧的酒瞬間醒了大半,臉上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李東方……是你回來了,對不對?”

然後他聽到一聲極清淺的笑。

這笑聲他好熟悉,又好陌生。因為他每夜都會在夢裏懷念這個聲音,而上次真真切切地聽到卻已經是三年前了。

要不是這夜太寂靜,他幾乎以為是自己思念過甚而産生的錯覺。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這影子前,伸手摸了摸,卻是一片虛空。

“不着急,不着急……你回來就好,靈力可以慢慢恢複。”李霧使勁抹了把臉,全然不管這樣一臉淚痕地笑起來看着怪蠢的。

一陣風裹挾着夜的清涼,擁了李霧滿懷,在他耳旁輕輕送上一聲欣慰的嘆息:“我回來了,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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