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

第 83 章

窗外的陽光暖融融地照進來?, 被褥被太陽曬得?蓬松又柔軟,宛如雲朵一般,空氣?中浮着一圈夢幻的朦膿光暈,為躺在床上的人披戴上一層柔光。

他的這個夢着實很舒适, 怪不得主意識明明在忍受着剔骨之刑, 他卻還無法醒過來?。

漆飲光側過身來?, 伸長手臂将她往懷裏?攬,那?一顆鬥大的鳥蛋便緊貼在他們的肚子上。

沈丹熹伸手敲了敲堅硬的蛋殼,問道:“這是誰生的蛋?”

“誰生的……”漆飲光在半夢半醒間無意識地?重複着她的問題, 終于緩緩清醒過來?, 睜開睡意未消的雙眸, 回道,“當?然?是殿下生的。”

沈丹熹就算已經有?所預料, 但聽到他理直氣?壯的回答, 還是深覺荒謬地?笑出聲來?,“我覺得?我不可能生出一顆蛋來?。”

漆飲光茫然?地?眨了眨眼, 似乎覺得?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雖然?不知道她的道理在哪裏?,但殿下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于是改口道:“好吧,那?是我生的。”

沈丹熹:“……”夢裏?的鳥果然?是沒有?邏輯無法正常溝通的。

她得?盡快破夢, 沒有?空閑和他在這裏?一起?孵蛋, 沈丹熹翻身從床榻上坐起?來?,并起?二指點往漆飲光眉心。

眉心實在是太過重要的地?方, 輕易讓人碰不得?,漆飲光本能地?想要躲閃開, 卻又出于對身前人的信任,硬生生停住,任由她帶着一縷靈氣?的指尖落在他眉心上。

靈氣?從沈丹熹指尖迸發,在他身上游走一圈,将他檢查了一遍。

沈丹熹在他身上沒有?發現魇蟲的痕跡,垂下頭,目光落在他懷裏?的鳥蛋上,但這一次當?她想要用靈氣?查探鳥蛋時,卻被漆飲光擡手擋住了。

“殿下,不可。”漆飲光急道,将蛋護得?嚴嚴實實,“它現在還太脆弱了,是受不住殿下的靈氣?的。”

沈丹熹被他握住指尖,漆飲光對這顆蛋有?着超乎尋常的重視和保護欲,他是真?的把?這顆蛋當?做了他們的子嗣。

“這蛋殼裏?,真?的能孵化出孩子嗎?”沈丹熹懷疑地?問道,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在他的阻攔下收斂了指尖上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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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漆飲光毫不猶豫道,眼中含着期待的光芒。

他拉住沈丹熹俯下身來?,另一手揚起?被褥,将兩?人一蛋完全罩入被褥底下,掖住所有?透光的被角,随後托住鳥蛋,掌心裏?迸出一道強光。

強光将蛋殼照透,顯出裏?面孕育中的小?生命,透過蛋殼能清晰地?看到遍布在殼內的血管,卵心的位置處一顆小?心髒正一下一下輕輕地?搏動着。

漆飲光握住沈丹熹的手,将她的掌心貼附到蛋殼上,說道:“殿下,你摸一摸它,它會回應你的。”

沈丹熹聽話地?動了動指尖,摩挲了蛋殼片刻,卵心處的小?心髒跳動的頻率便肉眼可見地?加快了一些,透出一股歡欣之意。

這種感覺實在很奇妙。

沈丹熹就這麽趴在被子裏?,和他一起?盯着蛋中的小?生命良久,當?漆飲光低聲呢喃“沈丹熹,你看,它知道,你是它的阿娘”時,她甚至并不如最?初時那?樣?,感覺別扭和排斥了。

她不由地?被他的情緒感染,對這顆來?歷不明的蛋,真?生出一些愛護之情。

“殿下。”漆飲光在她耳畔輕輕喊了一聲。

沈丹熹從鼻子裏?應一聲,偏過頭去,漆飲光的臉挨得?她極近,近得?呼吸相聞,但他卻又不再繼續靠近了,只用他那?雙漆黑的眼睛一瞬不離地?盯着她,從眼神中透出一些令人心悸的渴望。

沈丹熹就像是被他眼中的渴望勾住,在她意識過來?之前,已不由自主往前,打破了他們之間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距離。

柔軟的觸感輕輕地?貼在唇瓣上,沈丹熹一下反應過來?,想要往後退開,但漆飲光已經更快地?追了上來?,不論?她退開多遠,他都能追上來?。

比起?在上一個魇夢中一觸即退的吻,這個吻要霸道許多,他的拇指按在她的下巴上,迫使她張開嘴,舌尖如蛇一樣?滑入她口中。

沈丹熹的一點點回應,都能換來?他更多的熱情。

她被吻得?有?些暈眩,也可能是被褥掖得?太緊,讓人有?些窒息,她無意識地?握住他的手腕,摸到腕上微凸的骨,腦海裏?忽然?閃過他手臂上一條條刀口的樣?子。

沈丹熹驀地?清醒過來?,一腳踢翻他,掀開被子從榻上坐起?來?,大口喘着氣?,心髒砰砰直跳。

——天殺的孔雀,她差點就被他蠱惑住,一起?沉溺在這個魇夢裏?了。

沈丹熹心有?餘悸地?擦了一把?唇,在身後之人再次貼上來?之前,閃身從榻上起?身,甚至用上了瞬移的手段,遠離開那?一張柔軟舒适的床,取過木桁上垂挂的衣衫往身上套。

漆飲光親吻得?正是投入,忽然?被她踹開,想要伸手撈她的腰都沒能撈住,他茫然?地?坐在床上,宛如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可憐蟲,意猶未盡地?問道:“殿下,你要去哪裏??”

好熟悉的問題。

沈丹熹頭也不回,随口應道:“随便走走。”

她系好下裙的帶子,準備披上外衫,剛穿進去一個袖口,下裙的系帶便被解了,沈丹熹匆忙拽住滑落的裙子,還沒把?系帶重新理順,上衫又被扒拉下來?。

她手忙腳亂穿了好半天,險些将自己打結。

沈丹熹忍無可忍,一把?抓住在身周作亂的尾羽,威脅道:“你再搗亂,我就把?你的尾羽全拔光!”

漆飲光想跟她一起?起?身,但又顧及着懷裏?的鳥蛋,表情頗為糾結,說道:“明明是你親口答應,要與我一起?孵化這枚蛋的,殿下怎能出爾反爾?”

什麽親口?她入夢之前,都是他臆想的“殿下”答應的,反正她沒有?答應。

沈丹熹甩開他的尾羽,飛出枚玉簡威脅地?懸在他頭頂上。

漆飲光仰頭一看就知道這枚玉簡裏?裝着那?張捕鳥的大網,頓時不甘不願地?消停下來?。

他抱着蛋,幽幽地?盯着她,嘴巴裏?不停地?說着話,試圖喚起?她的良知,“殿下要出去走多久呢?一刻鐘夠嗎?或者一盞茶?殿下,在孵蛋的過程中,母親是不能離開蛋的,你要是離開太久它會傷心,我也會傷心的。”

沈丹熹檢查完整個屋子,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臉,“阿琢,你不是說這顆蛋是你生的嗎?你才是它的母親,好好孵蛋,等我回來?。”

漆飲光:“……”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

沈丹熹從主殿出來?,守在殿外的曲霧看到她,頓時一愣,驚訝道:“殿下,您不是在孵蛋麽?怎麽出來?了?”

沈丹熹沉默了下,無視了這個問題,她猜測着魇蟲會躲在這個魇夢裏?的什麽地?方,吩咐曲霧将熹微宮裏?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用靈力探測他們每一個人。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她“抛夫棄子”不認真?孵蛋的事,一下就傳遍了昆侖上下。

沈丹熹都還未反應過來?,熹微宮裏?便接二連三地?有?人來?訪。

最?先來?的是她的母神,姒瑛拉着她的手,蹙着眉,難得?端出一副嚴厲的面孔,教訓道:“微微,你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和阿琢好好地?把?蛋孵出來?,其他事都可以先放一放,你怎麽能将他獨自一個人留在屋裏?呢?快些回去好好孵蛋。”

沈丹熹:“……”漆飲光到底是怎麽夢她的母神的?她的母神才不是這個樣?子!

沒等她糊弄完姒瑛,羽山的兩?只鳳凰也到了。

鳳君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樣?,說道:“我就說像他們這種仙神,怎麽可能懂得?我們羽族孵蛋的不易?昆侖神女,你若是不願孵蛋,本王就将漆飲光帶回羽山了,我們羽族有?的是鳥孵蛋!”

凰主撇開自家脾氣?暴躁的夫君,走上前來?拉住沈丹熹的手,溫和道:“微微,你別聽他瞎說,我知道孵蛋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你若是無聊,你就拔阿琢的羽毛玩。”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沈丹熹明顯看見鳳君抖了兩?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

凰主輕描淡寫道:“孵蛋左不過也就一兩?年、四五年、七八年的工夫,總之一晃眼其實就過去了。”

沈丹熹瞪大眼睛,“什麽蛋竟然?要孵這麽久?”

鳳君比她眼睛瞪得?更大,哼聲道:“鳳凰蛋!怎麽?這算什麽久?我們孵化漆飲光,可耗了整整五十年,本王聽說昆侖神女結成仙胎孕育而生時,你的父君母神可是整整守了你五百年!”

沈丹熹:“……”這麽一比較起?來?,确實也不算久了。

鳳君道:“你但凡有?幾?分你父母的責任心,這個時候都該好好地?守着蛋。”

姒瑛也在她耳旁勸道:“微微,你該跟阿琢好好學學,你瞧瞧他從前是多好動的孩子,這個時候也能靜得?下心來?孵蛋,你快些回去陪着他吧。”

凰主在她另一側道:“出來?透透氣?也好,不過鳥蛋不能離開母親太久,不然?又得?延後幾?年才會孵化了。”

沈丹熹被他們左一言右一語說得?應接不暇,稀裏?糊塗地?又被推回寝殿之中。

“殿下,你散步回來?了?”身後傳來?漆飲光歡喜的聲音,她回過頭,就見他盤膝坐在床榻上,認真?地?抱着懷裏?的蛋,尾羽一圈圈地?環繞過來?,将蛋團團裹在當?中,可憐巴巴地?說道,“我們都好想你。”

“繼續想着吧。”沈丹熹敷衍道。

這夢魇越是不讓她出去,她便越是要出去。

沈丹熹從門?縫裏?瞥見外面守着的衆人,無視旁邊試圖拉住她一起?孵蛋的某人,從窗戶翻出,遁出主殿。

她捏了個隐身訣,避開衆人,來?到熹微宮的宮門?。

大約是因為漆飲光的心神都集中在這座熹微宮裏?,在這個魇夢中,熹微宮的一景一物十分完善,但透過熹微宮的宮門?,外面的昆侖之景卻隐在朦膿的蜃霧當?中,只露出些許模糊的輪廓。

魇蟲造夢,必是在夢境的主人附近,将他想見的人事物造得?越逼真?越能叫他分不出虛實。

沈丹熹召來?兩?只護宮神獸狻猊,将手放在兩?只神獸頭頂,神識與護宮大陣相連,探測熹微宮中每一寸的土地?,将每一片樹葉都翻過來?查探了一番。

在院中那?株梧桐樹上,發現一只蟄伏在樹洞中的魇蟲,沈丹熹捏碎魇蟲,整個花園的草木霎時枯萎了幹淨,原本精致細節的宮殿梁柱開始變得?模糊。

為了遮掩這樣?的變化,熹微宮裏?也開始彌漫起?蜃霧。

但這一座夢境卻還沒有?崩塌,顯然?還有?別的魇蟲蟄伏在宮內。

這些魇蟲竟還是分工合作的。

一只魇蟲的死大約驚動了這座魇夢裏?的其他魇蟲,它們發現魇夢被不受自己掌控的外來?意識入侵,開始試圖誅滅這個試圖破壞夢境的人。

掌下的狻猊二獸忽然?騷動起?來?,神獸猛地?仰頭,張開血盆大口,朝着它們的主人一口咬去。

沈丹熹飛快閃身後避,只聽得?身後唰地?一聲劍鳴,一道劍光從她耳畔飛過,将宮門?飛翹的檐角削出一道缺口。

“曲霧”手持出鞘的靈劍,和一群玉昭衛從四面圍過來?,望向她的雙眼中冷漠麻木,說道:“破夢者,死。”

果然?是魇蟲的造物。

沈丹熹漫不經心地?掃了衆人一圈,玉簡合訂而成的扇捏于掌中,嗤笑一聲道:“好,那?就看你們殺不殺得?了我。”

劍光交織成網,撲來?她的面前,沈丹熹指尖輕捏,玉骨扇面展開一道狹小?的弧度,飛出一枚玉簡,瞬間展開的法陣将襲來?的劍光一一吞噬,再毫不留情地?反射回去。

反彈的劍光受法陣之力加持,更快,更亮,威力更為驚人。

一時間,亂劍以沈丹熹為中心,劈砍向四面八方,“曲霧”躲開了,但有?幾?名玉昭衛沒能躲開,殒命在自己的劍光下。

前殿的梁木和屋頂被劈砍得?亂七八糟,整個殿宇發出一聲咿呀呻丨吟,轟然?垮塌。

沈丹熹的身影隐沒在彌漫的煙塵中,朝着她圍堵過去的玉昭衛一下失了目标,遲疑地?停下動作,倏地?,煙塵之中一聲嗡鳴的弦響。

一線銀絲從半空閃過,速度之快,将彌漫的煙塵都瞬間切割開。

銀絲從臨近的一名“玉昭衛”身體中穿過,那?名“玉昭衛”怔愣片刻,身體才驟然?垮塌,被切割成數塊落到地?上,最?後消散不見。

煙塵之中,這樣?的銀絲還有?很多,交錯地?織成密網,沈丹熹的身影在密網之中忽隐忽現,白淨纖細的雙手自煙塵中探出,指尖按壓在銀絲上,宛如撥動琴弦。

每一聲弦響,都有?一個“人”殒命在銀絲之下。

沈丹熹伸手勾住一根銀絲,繃緊,松開,銀絲從她指尖嗡一聲彈出,“曲霧”猛地?擡手,靈劍豎直檔在身前,劍刃和銀絲擦出刺耳的尖鳴。

“曲霧”被銀絲壓得?後退數步,繃緊的銀絲兩?端忽然?一松,正當?“她”以為這條銀絲已被斬斷時,那?飄逸落下的銀絲忽然?随風飛起?,松脫的兩?頭在她腦後交錯,倏地?再次繃緊,直接從後切割進“她”的脖頸。

沈丹熹看到“她”眉心閃動的螢火光芒,是一只魇蟲。

在魇蟲逃離之前,她瞬影而至,一把?捏碎了這只小?蟲子。

周遭霎時安靜下來?,所有?的人影都消散了,沈丹熹走出殘破的前殿廢墟,左右看了看已大半都被裹入蜃霧中失去形狀的熹微宮,輕聲啧了下。

這個魇夢還是沒破。

她往內殿走去,擡頭看向內院花園中的三道身影。

“姒瑛”和“鳳凰二主”站在花草枯敗,只剩蜃霧彌漫在地?面的花園中,同時轉過頭來?,眼神空洞,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早已沒了先前的親昵之态。

在他們同時朝她襲來?之時,沈丹熹雙手結印,催動了事先落在“姒瑛”和“凰主”身上的銘文。好在這些魇蟲,雖能造景造物造人,卻無法當?真?仿制出本體的修為。

“鳳君”聽到了自己同類的嘶吼聲,身邊二人的身影已被法光撕碎,兩?只魇蟲被碾碎成了粉末。

沈丹熹指間轉動着一枚玉簡,迎着“鳳君”而上,先前她沒能觸碰到這位“鳳君”,還沒機會在他身上落下銘文法陣。

“鳳君”沖向沈丹熹的腳步卻忽然?一頓,猛地?調轉過頭,撥開身周蜃霧,飛身往霧氣?另一端尚還完整無缺的一座宮殿奔去。

沈丹熹意識到他想做什麽,即便這位“鳳君”是魇蟲造夢的産物,她也并不想當?着漆飲光的面殺他。

沈丹熹緊追在他身後,擡手抛出玉簡,玉簡淩空拉長化作一道冰藍色的彎弓,她一手握弓,一手扣動弓弦,寒氣?在弓弦之上凝聚,化作一枚尖利的冰箭,嘭得?一聲從指尖射出。

冰箭破開前方聚攏的蜃霧,直刺向“鳳君”後心。

只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鳳君”撞開那?一座宮殿的大門?,從外撲入的寒風将屋內擺置沖撞得?粉碎,漆飲光驀地?擡首,詫異地?看向跌跌撞撞沖入殿中的人,喊道:“父王?”

“鳳君”已無法回應他了,一枚利箭從他後心穿透而過,他身上的鳳凰火氣?被一股強悍的寒氣?封凍,周身寸寸結冰,咔嚓一聲碎裂在了殿中。

漆飲光甚至來?不及撲過去接住他,只從他崩毀的身軀上接住了那?根寒氣?逼人的利箭,碎裂的冰晶炸得?到處都是,将殿內四壁覆上一層冰殼。

沈丹熹聽到殿內痛苦的嘶吼,她深深吸了口氣?,擡步走入殿內。

這個魇夢還是沒有?破,除了漆飲光所在的這一座殿宇,熹微宮外皆已化作了朦膿蜃霧,外面的魇蟲已被她清理幹淨了。

“如果我說,這只是一場夢,你會信我麽?”沈丹熹看向跪俯在地?上的人。

漆飲光手裏?緊緊握着那?支箭,剔透的冰箭中流淌着銘文法光,将整個房間都凍上了一層冰殼,但它鋒芒畢露的寒氣?,卻并未傷他分毫。

他聽到沈丹熹的話音,擡起?頭來?,睫毛上淚痕在寒氣?中結成了冰霜。

沈丹熹被他發紅的眼睛刺得?心中一痛,握住寒弓的手指收緊,在他開口之前先飛快解釋道:“現實中的你中了魇術,被魇蟲侵入靈臺編造了無數的魇夢,将你的意識困在了這些魇夢中。”

“我殺的不是真?正的鳳君,只是僞裝成鳳君的魇蟲,只有?殺了它們,才能破開這一個魇夢,釋放你被困的這一縷意識。”

沈丹熹其實可以不用跟他解釋的,畢竟這只是一個夢而已,等她殺光侵入他靈臺的所有?魇蟲,破開所有?魇夢,喚醒他的主意識,他自然?會知道真?相。

但她還是忍不住解釋了,哪怕是在夢裏?。

她知道這是夢,可陷在夢裏?的人是不會覺得?這是夢的,更何況他還陷得?這樣?深,他是真?真?切切地?經歷了一場父親死在眼前的痛苦。

“夢?”漆飲光呢喃着這個字,眼神中透出反複地?掙紮之意,如果這真?的是夢,那?在一瞬間陡然?從美夢堕入噩夢,也足夠撕碎一個人的心神了。

沈丹熹不想見他受此折磨,打算快刀斬亂麻地?破了這一個魇夢,如今外面的魇蟲已被她清理幹淨,唯有?這一座宮殿完好如初。

必定是有?魇蟲躲在他身邊。

這座殿中,因為漆飲光先前的阻止,她唯一沒有?用靈氣?驗過的,只有?那?顆蛋了。

漆飲光見她往榻上走去,立即意識到她的目标,尾羽一晃,将那?枚蛋攏進了懷中。

“你不信我。”沈丹熹腳步停住,不是在問他,只是在陳述她從他的舉動中所得?到的回答,她也并不怪他,能被這麽一個離譜的魇夢困住,可見這只鳥的腦仁也只有?核桃仁大。

“漆飲光,你阻止不了我,你的主意識被困在剔骨之刑的夢裏?,夢中所受的每一刀都已作用在你現實的軀體上,夢中再被剔骨,你現實中也将再受一次剔骨之痛。”

“莫說這顆蛋只是魇夢造物,就算這真?是你我的子嗣,我也會為了你将它砍了。”

沈丹熹放言的同時,身周已浮出片片玉簡,漆飲光不醒,她就只能從他手裏?搶來?那?枚蛋了。

但下一刻,她的動作忽然?停住。

因為漆飲光在她放出玉簡的同時,猛地?擡手,握着那?一枚冰箭用力刺向了懷中那?一顆蛋。

“我信你。”漆飲光用力握着冰箭,手背上青筋浮突,冰箭銳利的箭頭與蛋殼碰撞出的靈風鼓動起?他的袍袖。

他低頭看着自己悉心愛護了許久的蛋,在此之前,他一直将它當?做他們的孩子。

蛋殼在箭尖下裂開一道道縫隙,裏?面的魇蟲發出慘叫聲,大量魇霧湧出,周圍的一切景致都在化霧。

漆飲光失笑道:“我一直便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是在做夢,原來?竟真?是在做夢。”

沈丹熹一時無話可接,畢竟這只鳥做的美夢是和她生蛋,她總不能安慰他說,夢想會成真?吧?雖然?先前和他趴在被褥下一起?看蛋殼內搏動的小?心髒時,她有?過那?麽一瞬間的心動。

“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漆飲光忽然?擡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仰面看向她,眼尾往上彎出微笑的弧度,“但你是真?的,所以,你主動靠過來?的那?個吻,也是真?的。”

他眼睫上的霜都化了,這一刻的眼眸如同被水洗過一樣?,幹淨清透,蕩漾着毫不掩飾的歡喜,沈丹熹看見自己投映在他眼底的影子,恍惚間像是溺入了水中,無法呼吸。

但很快,他也随着蜃霧消散了。

這一個魇夢破開,沈丹熹卻沒有?如先前一樣?接着跌入下一個魇夢中,她重出現在漆飲光的靈臺內,飄浮在他靈臺神府內的魇夢開始一個個破碎開。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被困,并開始主動掙脫魇夢了。

沈丹熹神識往裏?侵入,在周圍破碎的魇夢中,依稀能看到一些七零八落的碎夢片段,竟從每一個碎裂的魇夢中都看到了她的身影。

一個個與她有?關的美夢,成了裹在外面的糖衣,把?他的主意識困在最?深層處的那?一個剔骨的噩夢裏?,讓他醒不過來?。

沈丹熹終于看到那?一個血色的夢魇,神識義無反顧地?撞了進去。

視野中出現畫面前,她先聽到了沸反盈天的怒吼,無數憤怒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如怒海狂濤一樣?沖入她的耳中。

“殺了他!他将神女殿下傷得?那?樣?重,能不能醒來?還未可知,光是被判一個剔骨之刑,實在便宜他了。”

“漆飲光,你從小?在昆侖長大,試問你在昆侖期間,神女殿下,昆侖上下都是怎麽待你的?你怎麽能對她下如此重手!”

“兇禽果然?是兇禽,永遠也不能指望他能長出良心來?!”

沈丹熹按住兩?邊耳朵,耳中還有?嗡嗡耳鳴,昆侖子民?會如此憤怒,不僅因為他重傷了昆侖神女,還因為他們早已将這只孔雀視作了自己人,才會因他的背叛而格外憤怒。

視野漸漸清晰起?來?,沈丹熹身處在憤怒的人群中,距離那?一座行刑臺不到百步,在前面的魇夢中,她神識入夢後,都會直接進入夢中已有?的那?個“她”身體裏?。

但這一次,她卻沒有?直接進入熹微宮裏?的那?個“神女殿下”體內。

漆飲光也知道,現在熹微宮的那?個“她”不是她。

行刑臺上,漆飲光四肢綁縛着鎖鏈,雙臂被高高吊起?,垂首跪在刑臺,散亂的黑發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現下已是行刑的中途,他身上的白衣已被鮮血滲透,破開的衣衫底下能看到透骨的刀口。

剔骨之刑,要先一刀一刀割裂開骨與肉的連接,再将他的妖骨從身體裏?拔出。

沈丹熹仰頭看去時,正好看見一道利光閃過,豎直地?劈至他的背脊,漆飲光整個人都往前傾倒,又因鎖鏈的拉扯而停滞,鮮血從他背上飛濺開,破開他脊骨上的皮肉。

一只靈力結成的手掌從上方的雲頭上飛下,懸于他後方,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

漆飲光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他咬着唇,将痛呼聲都堵在喉嚨裏?,只有?鎖在四肢上的鎖鏈因為他的顫抖而叮當?作響。

刑臺四面的人群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在刺眼的陽光下,一段玲珑剔透,隐隐流淌着金光的妖骨從他背脊上被一寸寸拔出。

受刑至今一聲沒吭的人也終于再忍受不住,漆飲光幾?乎咬碎了牙,孔雀法身從他身上顯露出來?,揚首發出痛苦至極的尖唳。

聲波從行刑臺上蕩開,沖破了布置在刑臺外的結界,将許多人震得?抱頭哀嚎,耳孔流出鮮血,雲端的神官見狀立即結印,想要重新豎立結界屏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忽然?飛身而起?,如一道利劍刺入刑臺上。

沈丹熹一掌将那?只拔骨的靈掌擊碎,反手劈斷了鎖住漆飲光四肢的鎖鏈,回身扣住他的肩膀,靈力彙聚于手心,将快要脫離他身軀的妖骨再一寸寸壓回他的背脊裏?。

漆飲光無法回頭看她,他擡手攥緊她垂下的袖擺,從喉嚨裏?擠出微弱的話音:“沈丹……熹……”

“別動,很快就不疼了。”沈丹熹輕聲道。

漆飲光忍了許久的痛哼,這時才從鼻息裏?洩露出來?。

沈丹熹的出現令天上地?下的人都陷入一種難言的混亂,可這畢竟是一個受魇蟲所控的夢,雲端的昆侖君也并非真?的沈瑱,何況現實裏?的沈瑱糊塗,這個魇蟲所造的沈瑱只會更糊塗。

外來?意識的侵入會破壞魇夢的平衡,讓這個夢有?破碎的危機,使被困魇夢的人有?逃脫的可能。

不管她是真?的神女也好,假的神女也好,就算是天帝,在這個魇夢裏?都會成為衆矢之的,數不清的攻擊已經朝着行刑臺打來?。

沈丹熹從上一個魇夢中早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根本不欲多說,将妖骨壓回漆飲光體內後,便抱住他捏開一枚玉簡,靈力從行刑臺上爆開,将整個行刑臺炸得?四分五裂。

法陣的光芒裹住兩?人,瞬息從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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