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晨的風
清晨的風
黎漾扯着自己T恤下擺，吸氣又吸氣，微弱光線裏，男生薄薄的唇微微張合，像是要說什麽。
她咬唇豎了豎耳朵，現在道歉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堵我門了。”帶着倦怠的嗓音。
“”
所以說，有的期待就多餘。
她目光再擡，回到男生眼睛上。
薄唇之上是高挺聳立的鼻骨，眼型偏長，眼窩也深，略長的劉海半濕不濕地搭在眼前，眸色深沉，隐在細碎的頭發下。
整個人都透露着一種非常陰郁的氣質。
行，長得兇的有理。
她用眼睛比了下身高，在計算了兩遍自己跳起來能不能打到對方頭之後......放棄。
往旁邊挪了挪，很審時度勢的，耷拉腦袋：“對不起。”
池璟昭撩着眼皮掃了她兩眼，水和面包再次換了只手，繞開她，往自己的卧室走。
他走出去兩步，黎漾想起來——
“等一下。”
她小步跟上去。
Advertisement
池璟昭轉身，這次眉心依舊皺得很深，但貌似對她追上來有所準備，所以轉過身後，便斜肩靠上了一側的門框，靜等下文。
依舊沒什麽表情，單肩抵着門的樣子，漠然地像在給什麽恩典。
他身後的門半敞着，角落散發着幽幽紅光。
黎漾往那處瞥了一眼。
“你......”
剛說了一個字，想起什麽似的去瞧池璟昭的手。
好的，那個橘紅色耳塞不在，八成又被塞進了他那雙“不想聽人廢話”的耳朵裏。
黎漾短暫地思考了兩秒，決定還是親力親為，不然就算對着池璟昭說一萬遍你把耳塞摘了，他還是一樣聽不見。
她上前兩步，墊腳，擡手，從他左耳摸下耳塞。
“好啦，”黎漾退回去，把已經到手的耳塞收起來，整理好情緒仰頭看身前人，唇角勾起甜甜的弧度，“我們這樣交流。”
她是這樣的。
在和人相處的過程中，因為不想傷害別人，所以即使被人冷言相對，也還是會下意識用笑臉回過去。
因為剛瞬間靠近的動作，女孩兒手指上的溫度此時還停留在池璟昭的耳廓。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碰過他了。
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
面包的塑料包裝袋蹭過他的掌心，他半垂眼睫，眼睛輕輕眯起，終于認真打量身前的人。
女生的頭發被攏在腦後，用奶白色的毛絨發飾紮成一個丸子頭，眼睛又圓又大，仰頭看人時表情有點無辜。
此時搭在胸前的左手，正捏着他那個耳塞。
池璟昭目光停留在那只手上。
就是這只手，剛剛摸過他。
被黎漾碰過的耳廓在淺淺發燙，想和對方親近的渴望從耳尖冒頭，往下蔓延，侵擾着池璟昭的身體。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些不對勁。
昏沉的光線裏，他眉心皺起，搭在杯沿的食指動了動，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
“你要說什麽？”仿佛從深淵中回蕩出的沙啞嗓音。
池璟昭第一次主動問話，黎漾眼睛裏顯露出一些驚奇。
瞧，這就是勝利的第一步。
她清清嗓子，把身後的手賬本遞過去。
粉色，很有質感的硬皮手賬本。
借着走廊上微弱的光線，能看清封面上那幾個大字——《走出失戀秘籍》，熒光馬克筆寫的，泛着幽幽綠光，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
黎漾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開口：“剛剛說的你可能沒聽見，我再重複一遍......你被分手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個秘籍也送你......”
“什麽分手？”池璟昭看了眼手上的東西，語氣不耐。
黎漾“嗯？”了一聲，想這畢竟是丢人事兒，他可能是不想提。
思及此，她改口：“沒事，就是前幾天......反正我肯定不會跟別人講的。”
“以後也都不會提你在陰冷的雨天，”她卡了個殼，避開‘被甩’兩個字，換了個更委婉的詞，“跟人吵架的事。”
池璟昭：.........
反應過來什麽，他黑眸閃了閃，沉下去鎖着眼前的人。
兩秒後，仿似從深淵裏撈出的喑啞嗓音：“所以之前在你腦子裏，我一直是個被人甩了的啞巴。”
“.........”
黎漾手指敲了敲硬殼本的封面，覺得這是道送命題。
她故意忽略“啞巴”的烏龍，抵着那本手賬往池璟昭懷裏推了推，小心翼翼：“這個送你......将功補過行嗎？”
推本子的動作讓女孩兒的手指再次觸碰到池璟昭的皮膚。
一觸即離，但溫熱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他的手背，像螞蟻一樣侵蝕他的神經。
池璟昭眉心再度皺深。
他努力壓抑身體的異樣，把剛被黎漾碰到的那只袖子拉長，蓋住自己的手背，随後粉殼本扔回眼前人懷裏。
嗓音極其冰冷，在零下二十度的水裏凍過似的。
“沒分手，那是我表妹。”
“還有別碰我。”他這幾個字明顯比先前咬得重。
黎漾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識問：“那如果不小心碰到了......”
男生低眸，目光在她的兩只爪子上停了下，很冷地吐了四個字：“那就剁了。”
“......"
随着最後一句音落，很響亮的“啪”一聲，黎漾被冰冷的門板甩在了門外。
她看着離自己鼻尖只有零點零一公分的門：
他絕對是變異的，絕對！！
正常人種不可能是這個态度，也不可能有這麽多怪癖！！
-
第二天早上五點四十，鬧鐘準時響起，黎漾從溫暖的被窩伸出一條胳膊，摸索着按掉了床頭的鬧鐘。
鬧鐘外壁太涼，冰得她打了個t寒顫，一下清醒過來。
她擠了擠眼睛，睜開——想起等下要和隔壁那個魔鬼一起上學。
就，有沒有人能來救救她。
青岩巷離四中不遠，無論是她還是池璟昭都沒有辦住校。
本來黎漾還想和這位少爺當個相親相愛的好“室友”，但經過昨晚那一遭，這個念頭徹底打消。
跟和他做好朋友比，保護自己的手好像更重要一些。
黎漾摸到枕頭下的頭繩給自己擰了個馬尾，慢吞吞地從被子裏鑽出來，踩着拖鞋在床沿坐了兩分鐘，起身往浴室走，洗漱。
十五分鐘後，她穿戴整齊，提着書包從卧室出來，手搭着門框正在正領結，斜前方那扇門“吱呀”一聲也從裏打開了。
黎漾想也沒想往自己門後站了站，未收回的手扣在門把上，目光透過寬敞的門縫，落在不遠處的門前。
男生白襯衣黑色長褲，四中的校服，外面一件廓形黑色羽絨服，有種少年人才有的幹淨利落。
但朝氣什麽的，跟他沾不上邊。
黎漾往他身後的屋子瞟了下，黑漆漆一片，想必窗簾拉得一定很嚴。
真的就一點都不見光，像陰暗裏爬行的吸血鬼。
黎漾在原地呆了半分鐘，等樓梯上的腳步聲消失了，才再次整理了衣冠往下去。
她實在不想跟池璟昭一起擠樓梯。
趙阿姨身上穿着圍裙，正在往餐桌上端菜，轉眼看到樓梯上的她，揚聲：“漾漾，給你盛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再加一顆鹹鴨蛋？”
黎漾抱着書包走過去，在距離餐桌兩米的地方停住，環視了一下餐桌。
男生身上的羽絨服敞着，修長的手指捏了顆白煮蛋，輕輕敲在桌面上，破殼。
黎漾目光從他手指上掠開。
一個大男生，長那麽白。
“漾漾，坐啊。”趙阿姨幫她把餐具擺好。
很寬敞的長方形餐桌，池璟昭坐在東南角。
黎漾掃了眼他的背影，思考了兩秒，抱着書包往旁邊幾步，繞到對面，抽出距離他最遠的那把椅子——坐下。
兩人一個東南，一個西北，恨不得中間隔出一個銀河系。
剛坐穩，右側窗戶刮進來一股邪風，兜頭呼到黎漾臉上，差點沒把她吹成傻逼。
“......”
黎漾手掐着掌心想哭，不知道中國人這個早上開窗通風的傳統是從哪裏來的。
因為風吹，她外套的金屬搭扣敲在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黎漾伸手按住，擡頭和斜對面還在剝雞蛋的人對上視線。
“那兒太冷了，”趙阿姨把粥放在桌子上，示意池璟昭右側，“來坐小昭旁邊。”
黎漾從男生要凍死人的眼睛上移開，連連擺手，幹笑：“不用了阿姨，我......”
她用凍僵的手捏着衣領扇了兩下，顫着聲音：“我有點熱，想吹吹風......”
話音未落，一股邪風再次呼來，撲到她的臉上。
“......”
趙姨望着黎漾不太理解，但很羨慕地來了句：“小年輕就是身體好。”
黎漾僵着臉笑笑，看到池璟昭掃過她衣領的眼睛擡起，又看了下她的腦子。
随後事不關己地收回目光，接着優雅地敲自己的白煮蛋。
“......”
他那個眼神怎麽說呢，看着沒什麽情緒，實則侮辱性極強。
但人在屋檐下，黎漾咽下這口氣，撿了筷子低頭夾菜。
一頓十分鐘的早飯，吃得黎漾臉涼身涼心也涼，最後一分鐘實在遭不住，兩口喝完自己的粥，抓着雞蛋躲到了客廳。
半分鐘後，少爺起身，抽紙抹唇，斜挎上書包，朝她站着的地方走過來。
黎漾正攏着大衣站在玄關處的空調出風口，吹熱風。
短短半分鐘時間，被凍僵的身體還沒有緩過勁兒，但池璟昭已經過來了，她也不好開口讓他再等自己。
只能安安靜靜背好書包，跟着走出門。
車子停在別墅院外的小路上。
一個記不清名字的寒流路過鄰省，清潭近兩天的氣溫跟着降了不少。
黎漾扣好扣子，搓完手又去搓被風吹紅的臉，外套裏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震了震。
走在前面的男生已經拉開了車門。
黎漾把手套摘掉，低頭掏手機。
屏幕劃亮，是黎明威的信息。
前天晚上她給黎明威發的，黎明威今天才回。
消息很簡短，只有幾個字，說自己在封閉開會。
早上風涼，黎漾手伸出來這麽一會兒，就已經凍得不行，但她還是拇指壓在屏幕往上撥了下。
她一共給黎明威發去了七條，問了新學校的情況，還問了自己住在池家需不需要注意什麽。
但黎明威忽略這些，一條都沒有回答。
雖然她早就習慣了，但這會兒望着屏幕上那冰冰冷冷的一行字，還是有點難受。
她被扔到這裏和另外一個男生同住，人生地不熟，誰也不認識。
關鍵只是這樣就算了。
她擡眼，瞥了下已經被池璟昭關上的後車門。
這位室友貌似還很不好相處，跟人說話都會戴耳塞。
黎漾盯着手機屏短暫地失神，手蹭了一下鼻子，把手機放起來，從另一側繞上了車。
轎車後排寬敞，右邊是黎漾，左邊是池璟昭。
為避免碰到身邊的人，黎漾從屁股挨到車座就往右邊縮，手拉着外套的帽子扣在頭頂，低頭往手心裏哈氣。
車子剛發動，車內溫度也高不到哪裏去，剛在餐廳被刮了一頓冷風，臉和脖子現在還疼着。
黎漾手背貼了貼臉，轉身整理座位上的書包時，看到池璟昭垂眸掃了下她放在座位上的包，再接着抽身往旁邊坐了坐，和她隔開距離。
黎漾下意識擡頭：“我的包......”
“往旁邊拿點。”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他眉眼太冷淡，下半張臉又被遮在衣服裏，整個人都透着種嫌棄和漠然。
昨晚在走廊上莫名被兇了一頓的怨氣，連帶剛剛收到黎明威消息時的失望，全部在這個時候湧上來。
黎漾手勾着書包帶和池璟昭對視了兩秒，挪開視線，情緒低落。
她把書包從座位提起來，抱進自己懷裏，低頭摘掉另一只手的手套，捏了捏指尖，随後從手機上扯了耳機挂到耳朵上，瞥向窗外。
沒開任何音樂或是聽力，只是這麽單純地挂。
臉上表情很淡，收了刻意讨好的笑和熱情，她其實是個很安靜的人。
池璟昭目光落在女孩兒的後腦。
他本意是讓她把包往旁邊拿點，他還要放自己的，但這人不知道是會錯了什麽意，一把把書包抱走，頭還轉到了一邊。
池璟昭把左手拎着的包扔到後座上，目光收回去之前，掃到黎漾被凍得發紅的手指。
“小昭，”李叔在前面喊了聲，“要開窗戶嗎，你不是對車裏的氣味敏感？”
黎漾耳機裏什麽都沒有聽到了這對話，兩手相互扯了下袖子，蓋住自己的兩只手，提前為做保暖準備。
兩秒後她聽到池璟昭的聲音，回李叔。
“不用了。”
“冷。”
男生這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