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3.21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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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聊了幾句, 黎漾還要寫作業,便跟池璟昭挂了。
電話挂斷,拇指蹭着屏幕随便劃了一下, 通話記錄順着往下撥, 看到黎明威的號碼。
這個手機沒有單獨再存黎明威的號, 所以通話記錄裏是一串數字。
通話時間來自一周多前,黎明威打電話來讓她住校那次。
黎漾吐了口氣,下巴搭在桌面上趴下去。
仔細想這是從開學到池家以來, 黎明威唯二給她打的電話,還是以吵架告終。
給池璟昭打電話前她剛刷完一套卷子, 這會兒趴在桌子上有點跑神。
雖然因為開學的事跟黎明威吵架, 但她其實也不是不想黎明威。
這個年紀, 同樣還在上高三的孩子大多都被家裏當成寶。
舒瑤爸媽每晚換着來接, 李可可家在學校周圍租了房子陪讀,就連周啓水, 每天上學帶的水果也不重樣, 說是他媽媽在家裏削好剝皮的,連葡萄都回提前剔掉葡萄籽......
雖說這些“好”裏帶着望子成龍, 望女成鳳的誇張成分。
但黎漾從未體會到。
很小的時候家裏請過阿姨, 後來因為黎明威工作調動, 輾轉過幾個城市。
這并不是第一次她被迫住在別人家。
黎明威的同事,家裏的遠房親戚,從小學開始, 記憶裏有那麽三四回, 是在陌生人家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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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提要求, 也不說喜歡或者想要什麽,脾氣好, 處處退讓,努力活潑熱情,努力乖巧聽話,所以每次寄養的那家人都對她評價很好。
但時間久了,她是有點累的......
額頭壓着手臂蹭了蹭,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她摸過來看了眼,是先前結束通話的池璟昭。
“喂?”接起來小心應聲。
池璟昭換了個姿勢窩進沙發,嗓音慵懶沙啞:“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黎漾沒明白,“嗯?”了一聲。
“吃的東西,或者是玩兒的,”池璟昭有點困,閉着眼,說話聲也慢,“回去帶給你。”
雖說牧源和清潭同屬一個省份,但以美食聞名的牧源,有很多其它地方吃不到的小吃。
黎漾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食指在桌面上搓了搓。
很突兀地又想到黎明威。
他每次出差,回來給自己帶過東西嗎?
好像沒有。
每次回來都是問她學習。
明明平時沒有輔導,也沒有管過,回來看到她考不好卻會吵她。
長久沒聽到回音。
“黎漾?”池璟昭喊她。
黎漾收攏思緒,手從搓着的桌面拿下來,搖搖頭回:“沒有。”
其實還是有想吃的,但食物這種東西帶來帶去t的不方便,就不麻煩池璟昭了。
寄人籬下太多回。
她總是習慣壓抑自己的欲望。
“嗯。”對面人低低應聲,困倦幾乎要從聽筒漫出來。
“你早點睡覺。”黎漾側頭囑咐。
......
池璟昭要連着打三天針,回清潭的時間往後推了兩天,要到周一上午。
黎漾周六放學沒回青岩巷,而是讓李叔送她回了趟城東的別園。
黎明威的工作一直在調動,但輾轉那幾個城市前,她其實一直跟着黎明威住在清潭。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清潭算是她的老家。
別園的房子有點老了,還是她上小學時住的,但房子裏的家具沒有完全清空,她住的屋子有個小皮箱,放了母親的遺物。
池璟昭走了,青岩巷的房子有些冷清,黎漾想把媽媽的遺物帶到自己身邊。
她有點矯情的覺得這屬于精神上的陪伴,讓她不至于太孤獨。
別園在清潭的老城區,道路狹窄,車不好停,黎漾讓李叔把車停在了附近商場的停車場,自己走路過去。
只是拿個東西,很快,也不遠。
穿過胡同到院子,從大門進去,找到最裏面的那棟。
小區去年進行了翻修,建築外立面重新刷了塗料,院子裏的綠化相較以前也好了不少。
一路上到六樓,找到東邊那戶,楞了兩秒,再回頭看樓層,确認自己沒走錯。
家裏的門換了。
一年半前,黎漾跟着黎明威回來時還在別園住過。
之前是墨綠色的鐵門,現在變成了木質防盜門。
黎漾一瞬間抓頭發,搞不清楚,想黎明威是不是把房子賣了,沒來得及跟她說。
但家裏還有不少她的東西,不應該啊。
她從書包掏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給黎明威打個電話問問。
但想到電話打過去不好解釋。
如果說自己趁下學回來拿東西,八成又要被講不抓緊時間好好學習。
黎漾吸了口氣,覺得應該也不是把房子賣了,可能只是換了個門,她的那些東西處理的話肯定是要問她,總不至于扔了。
原地琢磨了一會兒,她想着算了,還是先回青岩巷,有什麽事等黎明威從荊北回來,或者高考完再說。
手機放回書包,往來時的路走去。
別園的房子設計有問題,一梯四戶,卻有東西兩個樓梯間,建設時說是為了消防安全,其實有點浪費空間。
黎漾人剛拐進電梯間,聽到不遠處的說笑聲。
她手裏還捏着手機,正準備回蘇悅發消息,所以反應慢了半拍,但在聽清那說話聲時,整個人還是懵了。
是黎明威的聲音,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叔叔,你這次回來要呆多久?”稚嫩的童聲,是個小男孩兒。
這次回來?
之前還回來過?
她為什麽一次都不知道。
而且,家裏為什麽換門了......
黎漾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地發抖,嗓子一瞬間哽住,腦子又懵又亂,整個人身體都是麻的。
手機屏亮着,從舒瑤頭像彈出兩條消息,問她還在嗎。
黎漾匆匆瞥了一眼,扶住牆,跨出樓梯間。
三人背對她。
黎明威在最右側,女人穿了收腰的米色長裙,頭發挽了低發髻,是個很知性的中年女人。
她右手牽了小男孩兒,懷裏抱着玩偶蹦蹦跳跳的,正期待地看着黎明威。
黎明威彎腰把他抱起來,舉高,刻意哄小孩子的語氣:“五天。”
“這次帶你去游樂場好不好?”黎明威笑說。
“好!”小男孩兒揮舞着手裏的東西喊。
一旁的女人溫和笑笑,說黎明威:“你不要太慣着他。”
三人一邊說一邊打開了那道防盜木門,再接着是“砰”一下關門聲,三人的說笑被隔在門板裏,走廊重歸安靜。
黎漾耳邊嗡嗡在響,扶着牆幾乎要站不穩。
她不清楚那對母子跟黎明威是什麽關系,說是同事或者朋友好像也沒什麽不對,但又确實看起來很親密。
為什麽會換門呢?
黎漾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下樓的。
一個月後還有高考,所以她沒有貿然沖上去或者打黎明威的電話挑破問情況,事情越多越雜,只會影響她的學習。
把事情搞亂,她并不會得到什麽,黎漾保持理智地想。
她是一個沒有任何經濟基礎的未成年人,還需要黎明威給她錢,作為監護人簽一些東西确保她順利高考完。
所以即使有什麽,也要先粉飾太平,當不知道。
黎漾從來不知道,在事情來臨時,自己會有這麽多想法。
而且能忍住好奇不去問黎明威,他明明回過清潭好幾次,卻為什麽一次都不來看自己,和別的女人和小孩兒在一起。
魂不守舍地往別園大門走,路過保安亭時,她停住腳,短時間的回神。
接着輕咽嗓子,腳尖轉了轉,往保安室走。
“麻煩想問一下,”她扒着保安室前的牆,聲線克制不住的顫着,“你認識三棟六零二的住戶嗎?”
黎漾腦子太混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問一問。
畢竟別園都是六層的舊房,整個小區也沒有多少戶,說不定保安記得?
“六零二啊,我知道,”保安是個富态的中年男人,挺和藹的,“前段一直在裝修。”
大概是看黎漾一個小姑娘,多嘴問了句:“你是那戶人家的親戚?”
黎漾不知道怎麽說,亂扯了一句:“我是那家......那家的男主人是我舅舅。”
保安笑:“那你可能要有新舅媽了,我前兩周跟他們聊天,聽說這段要辦婚禮,就這兩個月......”
保安室就在大門口,胡同裏進來一輛拉貨車,轟轟隆的響油門。
保安再說什麽黎漾已經聽不見了。
結婚......所以她猜對了,黎明威要再婚,但不讓她知道。
換門,重新裝修家裏的房子,甚至是怕她影響到自己的下段婚姻,讓她住在池家。
她以為他真的很忙,從沒有回過清潭。
原來不是沒回來過,只是沒時間來看她。
黎漾不知道怎麽表述這一刻的心情。
“小姑娘,你看路!”保安在身後叫她。
黎漾麻木地點頭,回應,她指尖發麻,腳下也虛,腦子整個都是空的,過了小區的栅門往外走了十幾米,頓住腳步,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走反了方向。
她盯着路邊的香樟,再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思路。
現在去問黎明威,除了吵一架出氣外沒有任何用,她要高考,她不能讓這些事情耽誤她的高考......黎漾擡手去抹眼角的淚。
但淚越抹越多,怎麽都抹不完。
回清潭了為什麽不來看她呢?
她住在一個誰都不認識的陌生人家裏。
她也希望每天晚上放學是爸爸來接,回家能吃到父母做的飯,拿她當寶貝,說不要有壓力好好考,或者說你還想吃什麽,要補充營養,爸爸給你做。
黎漾背過身,面朝樹,捂着臉,淚從她指縫間洶湧地淌出來。
她真的好難過,她一直很乖,好好學習,好好打理自己的事情,不讓任何人操心。
可是她的懂事并沒有換回應有的愛,而是黎明威覺得她能做好自己的事,所以更加不管她。
十七歲,沒有完全獨立,人生還在迷茫的高中生。
在突然得知這種事情時,第一反應除了憤怒外,還有害怕和難過。
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但他好像有了對他更重要的家人。
那她怎麽辦呢?
電話鈴是在響第二遍時,黎漾才聽到的。
她擦掉淚,深深吸氣,努力平複情緒,臉仰高,看頭頂遮住茂密的樹蔭。
再接着,才掏出手機看。
“喂?”她接起來時,嗓音努力壓制顫抖。
池璟昭剛從便利店出來,拐進自己住的公寓樓,大廳路過一對夫妻,小孩子嚷着要吃冰激淩,有點吵
“在青岩巷?”池璟昭往電梯間去,問那面的人。
黎漾有點站不住,往前半步,單手撐住樹幹。
她嗓音幹啞:“沒有...回了趟別園。”
“幹什麽?”
“拿東西。”
“拿到了?”
“......暫時不想拿了。”
電梯信號不好,但兩人斷斷續續能說上話。
黎漾聲線已經趨于平穩,又是通過聽筒,不是原聲,幾乎聽不出任何異樣。
但因為腦子空白,她每次回t池璟昭的話都有點慢,有時會有很不明顯的卡頓。
黎漾聽到那側有關門聲,知道池璟昭應該是回家了。
她咽了咽嗓子,想挂電話。
情緒沒有完全穩定,還是有點想哭。
她需要挂了電話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再哭一場,然後好好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習慣了一個人處理這些。
從小都大沒有誰幫她處理過情緒,所以她也沒想過有誰會放下手裏的事只是為了安慰她。
小時候隆冬臘月,家裏的空調壞了,打電話給黎明威,黎明威也只是說出差回家再找人修,讓她先應付一下。
所以她也下意識,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你要吃飯了嗎,”她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對那端的人,“那你先吃飯?我也要回青岩巷了,我也還沒有吃飯,要回去吃趙姨的小馄饨......”
她每次一有事情需要遮掩,就會變得更加啰嗦。
“黎漾。”對面人忽的打斷她。
她“嗯?”了一聲,眨眼,擡手擦掉睫毛上新湧出的淚。
接着她聽到對方沉默兩秒後,忽然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不同于慣常的冷漠,是低低的輕緩聲線。
黎漾偏過頭,吸了一下鼻子,手背還貼在眼睛上,幾乎要忍不住。
“我提前回去?”池璟昭問她。
“不,你還要打針,”黎漾習慣性拒絕,聲線還是盡量平穩,“醫生不是說要連着打五天,不用,我沒事,你好好看你的病......”
“嗯,”對方應,很溫和的語氣,“但你不是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