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3.27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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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旬出了一檔子事, 關于吳耀的。
他在街前面那條巷子打架,被拍視頻放在了網上,視頻裏他坐在殘破的桌子上, 往身邊“小弟”的掌心按煙頭, 任由身前幾個兄弟對牆角的男生拳打腳踢。
光線模糊, 鏡頭也晃蕩,但還是能看出被打的男生衣服已經被劃破,捂着腹部, 十分痛苦的樣子。
對方看起來瘦小,像初中生。
吳耀踩着他的手腕, 把他的手壓在地面, 讓對方跪着跟他道歉。
視頻可以明顯看出是高年級學生對弱勢者的霸淩, 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三天後, 有消息傳出,被打男生肝髒受到嚴重損傷, 有落下終身殘疾的可能。
所有人都在痛斥吳耀和他那些兄弟的行為, 明确要求完善未成年人保護法,和對施暴者進行嚴厲處罰。
警車是在事情發酵的第五天到四中的。
校方領導, 老師, 以及學生配合調查。
有相關專業人士對網絡上那條視頻進行了處理, 聽到吳耀有提到自己父親。
警方頂着壓力,在三天內,搜查清潭以及周圍的幾個城市, 最後在南方某二線城市的海關處, 将準備出國的吳耀扣押。
與此同時, 順藤摸瓜,查出吳耀父親利用職務之便屢次包庇自己兒子, 做出違紀違法行為。
清潭市明水區政府撤除吳耀父親的職務,開除黨籍,暫時拘留,後将對其依法處罰。
更加慶幸的事,發生這件事的前一個月,吳耀剛過完18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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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吳耀将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李可可舉着手機,一字一句念出官方新聞放出的消息。
“所以能繩之于法,判他個十年二十年的吧!!”周啓水憤憤地揮拳頭。
雖然他們都不知道吳耀和池璟昭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三天前,學校單獨幫池璟昭發過澄清。
是針對之前那個帖子。
簡單來講,就是說吳耀是施暴方,池璟昭只是進行正常的自衛反擊,諸如此類,簡單敘述了兩句。
周啓水他們也問過黎漾。
黎漾不想把池璟昭的傷痛揭給別人看,沒有詳細講。
李可可往下翻着新聞下的評論,網友嘴毒,罵吳耀罵得很厲害。
她吸了口氣,閃着淚看向舒瑤和黎漾:“可能我太惡毒了,我不覺得大家網暴他有什麽錯,他對別人做的那些行為難道就比網暴輕了嗎??”
李可可的屏幕停留在被打男孩兒住院的照片上。
舒瑤摸她的手:“我問過我家人,他應該會被判至少二十年。”
李可可氣憤地按手機:“二十年算什麽,他就也應該終身殘疾!”
黎漾書本撐着桌面站在一旁,聽兩人說話,末了垂眼,摸了摸書皮封面的貼紙。
李維安又來找過她一次,很誠摯地道歉。
黎漾言辭沒有上一次激烈,但依舊沒有說任何原諒的話。
可能是當年年齡小,吳耀他們的力氣不像成年男性,所以盡管看着慘烈,但池璟昭當時傷的沒有那麽重,除了肩膀處的疤痕外,沒有其它生理上的後遺症。
眼睛當時治療及時,所以是好全了的。
耳鳴,畏光,都是後續精神上的應激反應。
但黎漾還是心疼。
他那麽好。
不該承受這些。
李可可心軟,翻着那個男孩兒的照片又想哭,擡頭看黎漾:“你說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黎漾擡手蓋在她的發頂,想起自己也這麽問過池璟昭。
就是剛從李維安嘴裏知道過往事情的那天,她抱着他,想到那些事不自覺地發抖,近乎崩潰地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遭遇這種事?”
當時池璟昭是怎麽說的?
他當時含混笑着,嗓音困啞,慵懶。
他說這世界上的人很多,本就不都是善良的,所以需要法律的約束和道德的譴責。
心存善意的人,不會做任何壞事。
所以手裏沒有劍,所以——就只能被劍指。
到底要不要變壞,以暴制暴,先一步成為那個惡人,就不會被惡人欺負——這是一個很邪惡的命題。
黎漾當時太難受,太為池璟昭打抱不平,拿這個問題問他。
池璟昭笑了笑,片刻後,開口,說還是算了。
那樣世界就太髒了。
會見不到燦爛的太陽,和鮮豔的花。
黎明威又給黎漾打過兩次電話,黎漾都沒接,第二個電話拒接後,黎明威發來了一條消息。
是問她在學校有沒有什麽需要的,用不用給她送過去。
黎漾從小學就在住校,初中也是。
初中每周三有家長探視日,記憶裏黎明威從來沒有去過,所以這好像是第一次?黎明威以這種形式關心她。
但黎漾沒回。
她不會原諒。
特別是在知道黎明威把舊房子裏她的東西随便處置了之後,更不會原諒。
她不知道黎明威是真的忘了她房間還有母親的遺物,還是明知道,但覺得不重要,所以依舊那麽做了。
黎漾不想究其原因,只知道她們父女間的這份感情太淡了,所以她也不需要了。
池璟昭的狀态好了不少,他本來身體就沒有大礙了,只是上次被刺激到,造成了病情的反複。
而且為了确保高考萬無一失,才回牧源修養住院。
不過身體原因,他沒有去牧源借讀的學校上學,一直都在醫院。
好在他基礎好,耽誤這麽長時間,成績絲毫沒有落下。
掐表做過幾次牧源所在學校的卷子,分數都和之前沒太大差別。
黎漾四月末從青岩巷搬出來住校開始,除了學校就沒有任何能去的地方了。
池璟昭不在,她不可能厚着臉皮去青岩巷。
更不可能回別園。
所以周末一直住在學校。
四中住宿條件還不錯,寝室四人間,食堂好吃,洗浴什麽的也方便。
就是有一點不好。
長期住在學校,真的會讓人感覺自己沒家。
五月的最後一個周末,學校臨近的供水管道有問題,這周末洗浴室要暫時停掉。
舒瑤知道後,問黎漾要不要去她家住,她父母見過黎漾幾次,很喜歡她。
黎漾拒絕了。
她終于不用再“被迫”住在別人家,麻煩別人,現在就不自己主動跳這個坑了。
盡管她知道舒瑤是好意。
她思來想去,考慮去酒店開房的可能性,想了一下午,沒想到這問題在下午放學時被解決了。
上次段林給她送筆記,加過段林的微信。
這次也是段林發來的消息。
告訴她在兩個路口外的一家星級酒店幫她開了間房,這周末可以住在那邊,以後如果想去,也可以。
黎漾還在猶豫,段林又發過來兩條。
段林:[池璟昭錢都付過了,不過他讓我別說,說去不去都看你自己。]
段林:[我是真納悶,他什麽時候這麽知道尊重別人的意願了。]
黎漾收到這兩條消息時,正在收拾書包。
她盯着這兩行字看了幾眼,先是笑,再是疑惑。
掏了手機,給池璟昭發微信。
黎漾:[你幫我訂房間了嗎?]
池璟昭:[嗯。]
黎漾:[你怎麽知道學校這周停水?]
池璟昭發過來一個截圖。
截圖上是高三寝室樓,宿管阿姨的朋友圈,提示各位家長和學生,這周末宿舍停水。
很簡單的解釋:[加了你們樓阿姨的微信。]
教室裏桌椅呼啦呼啦響,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出去吃飯。
黎漾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這行字,臉上有動容。t
指尖反複敲在鍵盤上,不知道要發什麽。
縱然知道池璟昭這樣做的原因,但她此刻竟然還是想多此一舉的問問,都是學生和家長加的微信,你加幹什麽。
反複敲打的字沒有發出去,對方卻仿佛知道她想說什麽。
看到池璟昭發過來的消息時,黎漾甚至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大概是低低的,輕笑的。
他說——
[你不是沒有家長嗎?]
所以我姑且,可以給你當一回。
黎漾揉了揉眼角,接着發。
黎漾:[舅舅說酒店你已經提前付了錢?]
而且是麻煩段林找了人,給黎漾預留了位置最好的一間,還叮囑過酒店經理,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性,讓她幫忙照看黎漾。
池璟昭:[段林說了?]
黎漾:[都說了。]
這一次,黎漾等待的時間有點長,然後看到那個黑白頭像彈出一段話。
池璟昭:[不用管那些,不用去想如果去了會麻煩別人照顧,也不用因為不想去愧疚,你只需要考慮你自己的想法。]
黎漾的眼睛裏有點點濕意。
他好像真的很了解她。
而且在帶着她努力,做回那個不用刻意壓制的自己。
黎漾拎着書包出校門,段林的車就停在外面。
她認出來,走過去,先是禮貌鞠躬,再是擺手:“不用送我,我看過地圖,很近,我走過去就可以。”
“我正好就在附近的醫院見朋友,”段林手機塞回西裝內襯,笑道,“走吧,下次想讓我送你也沒這個機會。”
附近兩公裏內最好的星級酒店,沒裝.逼的訂什麽套房,就是很正常單人房間。
不過面積大,設施也好,落地窗前有辦公桌和沙發,正好方便黎漾學習。
黎漾周五過來,要住到周日才會回學校。
周六晚上洗過澡,坐回桌前學習時,接到池璟昭的電話。
她剛拿起吹風機,按鍵都沒有按開就放下,轉身出了浴室去拿手機。
點了接通鍵,又開了免提,本想着回浴室邊吹頭發邊打,但想到吹風機會産生噪音,讓她聽不到池璟昭說話,便放棄,去浴室拿了條毛巾蓋在腦袋頂,走回房間。
池璟昭下午輸完液睡了一會兒,醒來看了眼時間,意識到已經到了晚上。
阖眼按太陽穴,恢複意識,才從枕頭下摸了手機,打給黎漾。
黎漾站在窗前,目光透過玻璃,漫無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霓虹燈光線。
輕聲細語:“......你好點了嗎?”
話音落幾秒,聽筒裏空空蕩蕩,聽不到那端人的聲音,但能聽到呼吸聲。
平穩的,低緩的,讓人安心的。
好久沒打電話了,她竟然有點緊張。
空着的那只手蓋在頭頂,胡亂揉了揉頭發。
舔舔唇,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給我的筆記我都快看完了,确實很有效果,好多原先我都不知道......倩姐今天說了高考後要聚餐的地方,就在我住這家酒店不遠的炒菜館,大家都說那家的小炒黃牛肉很好吃......”
黎漾絮絮叨叨的說着,講了有好幾分鐘,依舊沒聽到那面人有回音。
對面商場頂層的霓虹燈換了種顏色的射線,打過來,透過窗戶,在黎漾身旁的地毯上切割出彩色光影。
她停了話,小聲喊:“池璟昭...?”
那面人低低出聲:“嗯。”
聽到熟悉的嗓音,黎漾松了口氣,但緊接着小聲抱怨:“你怎麽都不說話?那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呀。”
不是要交流,講話,聊天嗎。
再不濟跟她講講他的身體情況。
什麽都不說,幹嘛打電話。
她聲線又輕又軟,最後一個“呀”字帶的尾音很可愛。
池璟昭笑了一聲,動了動換了個姿勢,手臂壓在側臉下,合眼躺得安穩。
睡了太久沒講話。
此時開口,聲音沙沙的。
他說:“給你打電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黎漾疑惑,軟聲“嗯?”了一下。
那面人依舊笑,沉啞磁性的嗓音混着電流聲,敲在黎漾耳邊。
“想聽聽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