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七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七天
英語競賽的省賽時間定在了周六,在絡州的一所當地的大學裏舉行。教室外站着許多手握稿子和U盤的學生。季煙汀通過敞開的後門,踮着腳尖往裏望了望,一排排階梯座位,最前方的白色投影布上正投着其他人的PPT,流暢的英文隐隐約約傳出來。
口袋裏的手機“嗡”的一聲作響,季煙汀趕忙撈出來一瞧。黑色屏幕上閃着幾個白色的大字——
何倩女士。
是來自她媽媽的電話。
季煙汀看了看教室裏頭,離到她還有一會兒,便找了個樓梯口,手指一滑,接通了電話,壓低了聲音:“喂。”
電話那頭雜亂的英文構成背景音,隔了幾秒,來電人似乎才察覺到電話被接通了,靠近了手機,聲音變得清晰:“喂。”
季煙汀捏了捏手指,問:“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
“聽你的家政阿姨說,你前段時間腳崴了,怎麽回事?”
“沒事,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腫已經消下去了,也不疼了,畢竟也是兩周多前的事情了。
“沒事就好,注意安全。”何倩問,“生活費夠嗎?需要我再打給你一點嗎?”
季煙汀始終低着頭,看完腳踝就盯着地:“不用,我根本花不完。”
“給自己多買幾身新衣服,吃點好吃的。要是看上什麽就買,別覺得要節省着來,知道了嗎?”
她“嗯”了聲,聽見電話那頭似有其他人在說話,聲音很微弱,應該是工作上的事,她聽見何禾用英文交代了幾句,聲音模糊,夾雜着許多專業名詞,她聽得不甚清晰,捏着手機屏住呼吸仔仔細細地分辨,大抵是又開了新項目,昨天交上來的策劃方案不過關,要退回去重新改。
話說完了,何倩才回過來問她:“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季煙汀移開話題,嗓音也跟着淡下來,“你是不是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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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何倩似乎很頭疼,嘆了口氣,她好像是脊背往後一靠,發出輕輕的吱呀一聲響,“今年過年我可能回不來了,要不然你放了寒假來英國?順便玩一玩。”
她垂着眼,腳尖慢慢碾過地面,靜了會兒,道:“不了,高二了,假期學校可能要補課。”
何倩驚訝:“過年也補?”
“不知道,可能是。”
“那你現在是在家嗎?”
“不是。”季煙汀道,“我在海大,有比賽。”
“嗯。加油。”對面有文件翻動的聲音,“那你去忙吧,我挂了。”
她沒吭聲。
在電話即将被挂斷之際,季煙汀突然開了口:“媽。”
電話那頭頓住,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疑問:“嗯?”
她仰起頭,呼出一口氣,在褲子邊緣用力蹭了蹭左手手背,而後輕聲問:“那……你暑假回來嗎?”
“如果不忙的話。”
季煙汀張了張嘴,說:“哦。”
電話被挂斷,她将手機重新揣回口袋裏,翻開手上的稿子,盯着上面的英文半晌,又放下,又拿起。
……再放下。
不過多時,就有老師手持名單站在門口喊她的編號和名字。季煙汀深呼吸,将垂在胸前的馬尾尖撩到腦後,把稿紙折好塞進口袋,昂首挺胸地踏進教室,像每一次比賽一樣,永遠呈現出那樣驕傲冷靜又勝券在握的模樣。
事實上自高中以來的每一次競賽她的思路都順暢無比。
她捏着激光筆點着PPT上的內容,在講臺之上,迎着幾位評委的目光,微笑着,唇瓣張合間吐出流利的英文:“…I read it from the Little Prince.If someone loves a flower, of which just one single blossom grows in all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stars,it is enough to make him happy just to look at the stars…”
此前,她已經把稿子背得很熟了,幾乎倒背如流。結束講解完PPT後,評委翻着評分表,提了幾句問,都是可以被預見的問題,季煙汀回答得很順,直至最後。
坐在最左側的中年女教授微笑着開了口:“In your opinion,what does the rose means to herself”
玫瑰對于玫瑰來說意味着什麽呢?
季煙汀準備了很多類似問題的答案,比如,玫瑰對于小王子的意義是什麽呢?狐貍對小王子的意義是什麽呢?唯獨沒有這個。她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麽重要的問題,就像地球上沒有人會在意猴面包樹。
教授所提的這個問題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先是愣了一秒,繼而才反應過來,張口回答。
玫瑰對于玫瑰來說,意味着什麽呢?
她嬌弱、漂亮、驕傲、笨拙又聰明,她說自己是宇宙上唯一的玫瑰……
當然,小王子發現,世界上其實有成千上萬朵玫瑰,不過沒有一朵是她。
“So”
所以?
她開始重複地回答:玫瑰漂亮、驕縱……但同時,她是那麽驕傲又堅韌……
“OK.”女教授微笑了下,笑意中品不出好壞,“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description of the rose, like…eh…”
教授仔細從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原文:“She is choosing the color that she wille to meticulously,ground adorn wears slow at a leisurely pace,ground are tie-in her leaf,she ndoes not wish to be born in that way like corn poppy all over the face furrow.She should let herself taking Guang Yan's dazzing Li Zi toe wordly.”
(她精心選擇着她将來的顏色,慢慢騰騰地妝飾着,一片片地搭配着她的花瓣,她不願像虞美人那樣一出世就滿臉皺紋。她要讓自己帶着光豔奪目的麗姿來到世間。)
季煙汀沒讀過原文全文,只看了中文版,又為了比賽閱讀了一些英文原版的段落。她右手手掌握住左手,交疊在一起,屏住呼吸努力辨認着字句,開始後悔自己當時準備為什麽不再充分一點。
“Eh…I think that she want to…”她努力組織着語言,再次平生出一絲躁意。
玫瑰?玫瑰想要博得小王子的關注與喜歡,她想要讓自己喜歡的人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教授挑起一邊眉毛,季煙汀聽見心髒在胸膛間跳動得厲害。
你的回答結束了嗎?
教授雙手合十,這麽詢問。
季煙汀捏了捏掌心的汗,點點頭。
教授微笑着颔首。
這場比賽到此結束。
季煙汀出來後,從口袋裏摸出稿子,盯着瞧了一會兒,随手丢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大學校園,周末有不少人出去約會,穿着時尚又漂亮,背着包,偶有幾個人手裏拎着奶茶,走走笑笑。季煙汀繞過人潮,沿着林蔭道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走。
林蔭道的盡頭是一片人工湖,今天的天氣還不錯,早上十點多,陽光鋪撒下一片波光粼粼,一圈圈蕩漾開的水波紋路像提琴上随手撥出的一串音符。
她挑了個空的長椅,坐下,肩膀微塌。
這次比賽她表現得不太好,她心裏清楚。
季煙汀脊背往後一靠,雙腿伸直了,去望不遠處的湖面。
她的準備還不夠充分,最起碼,在備賽期,她應該把英文版閱讀一遍的。她的臨場還不夠冷靜,從問玫瑰的意義開始,她承認自己有點開始慌了,到最後思緒越來越亂,直至草草結束離場。
季煙汀凝望着水天一線處,反思自己。
她感覺自己好像在這裏待太久了,拿的獎多了,聽着誇贊聽慣了。她太驕傲了,失去了高一剛上來時那種繃緊了線竭力拼命只為站到最高峰的沖勁,取而代之的是“即使不充分也沒有關系”的松弛。
如果是……
會比她做得更好嗎?
季煙汀低下頭,才發現左手手背已經被撓紅了,但還是有點癢,像被用開水燙傷後腫起的水泡破了一樣癢。
她往下拉了拉袖子,蓋住手背,随後才站起身,跳了兩下,深呼出一口氣。
“季學霸!”身後有道模糊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季煙汀轉過頭,看見一道身影迎着陽光奔跑過來,從一點點逐步靠近,直至到她眼前,撐着膝蓋喘了兩口氣。
費非度喘息着笑問:“你怎麽也在這兒呀?”
季煙汀下意識挺直了脊背,嗓音淡淡:“比賽。”
“哦,對,是英語吧!”他一拍腦袋,主動解釋,“哦,我媽是海大英語專業的老師,周末說是有事待在學校,我就過來找她了,順便蹭個飯。”
“嗯。”她點點頭,等了幾秒,見他還不走,不由得問,“你不是要找你媽媽嗎?”
他還是不動,盯着她的神色瞧了會兒,聞言又咧着嘴笑:“她還沒結束。你……要去吃食堂吃午飯嗎?我對這可熟了!”
季煙汀指節扣住袖口,停頓片刻。
“不用了。”她這樣拒絕,卻望着他的眼睛,“我比賽結束了,就先回去了。”
“……這樣。”他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擡起手揮了揮,“那拜拜!”
她扣着袖口的手指驀地一松。
“再見。”
陽光被挪動的雲擋了個徹底,風一吹,便有些冷,季煙汀将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手插進口袋裏,一個人慢慢吞吞重新走上林蔭道,再慢慢吞吞從海大的門口出去。
口袋裏的手機倏地一聲震動,貼着手背,把還在低落中的她吓了一跳。
打開一看,季煙汀訝異地揚起眉。
是周予酌。
哆啦A夢:“圖片.jpg”
她點開大圖,照片裏,穿着身牛仔連身衣的女生馬尾高束,外搭一件黑色外套,正直視前方。身後的石碑上龍飛鳳舞地刻着“海立大學”四個大字,粗壯古樹歪了半個身子,斜靠在石碑之上。
季煙汀一愣,将照片放大又縮小,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終于确定了,照片上這位就是自己。
她立即擡起腦袋四處張望,卻沒見到可疑的人,便低下頭給他發消息:“?你在哪?”
哆啦A夢:“擡頭,我在你對面的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