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十八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十八天

十二月中旬, 絡州正式邁入了冬季。清晨,剛剛蘇醒的世界還未完全亮,霧蒙蒙一片蓋在窗上。黃色枯草地濕漉漉的, 雲霧缥缈。

季煙汀出門時才發現,今天居然下了點小雪,或許稱不上下雪了,只是星星點點的小雪花自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中飄飄揚揚,還未等落到指尖便已先化成了一點雨珠。

她擔心落在額前會沾濕碎發,還是撐起了傘。解開的傘扣垂在微笑小浣熊的刺繡上, 輕輕晃動。

人進教室時,總是順便般先瞥一眼斜後方。

他總是喜歡卡點來,總是比她要晚一些。

“11本。”蔣落照例點點作業本,興高采烈,“今天下初雪了。”

季煙汀放下書包,摘下手套,問:“這算初雪嗎?”

那這場初雪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絡州的雪一直是這樣。”蔣落興致勃勃地問, “哎, 季煙汀, 京湘的雪是不是下特別大?”

她仔細回想,片刻後點點頭:“是。”

“能堆雪人嗎?”

“能。”

不過她沒有嘗試過,只是偶爾看見別的小孩會拿着雪球夾, 會在家門口滾雪球。

京湘雪下得大時連走路都困難, 一腳下去,整個靴子都會被埋在雪裏,濕漉漉的涼意順着褲腳往上鑽。瀝青路上結了冰, 走上去總是會滑倒,她還摔骨折過。

蔣落嘆了一口氣, 眉眼耷拉下來:“好想去京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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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看的。

季煙汀在心底補充。

“話說。”蔣落突然想到什麽,“你有周予酌微信嗎?”

“有啊。”她的手微頓,又立刻恢複正常,“怎麽了?”

“我上次生日不是周予酌遲到,我讓劉啓莫催催他嗎?結果劉啓莫跟我說沒他的聯系方式,我說怎麽會沒呢,他就給我看微信,點進群聊,添加周予酌為好友,沒通過,理由是該賬號不存在。”

蔣落皺眉,“後面我也拿自己手機試了試,也這樣,我看學校論壇裏也有人說加不了他,他的微信號也設得莫名其妙天花亂墜的。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拿自己賬號幹什麽壞事了。”

“他能拿自己賬號幹什麽?”季煙汀覺得有點好笑。起初她以為只是一個人的手機有問題,沒想到是大家都加不了,“應該是微信卡bug了。”

蔣落疑惑:“那你是怎麽加上他的?”

她指尖輕蜷,聲音聽不出起伏,答:“他加我的。”

“就加了你嗎?”蔣落覺得有點不對勁。

季煙汀低着頭,将作業本理理整齊,睫毛止不住亂顫。走廊上他那一句“我想要的,我會主動”連同他認真的神色在腦海中乍現,如此清晰。

她避開胡思亂想,猜測:“或許是卡bug之後,他也加不了別人了。”

蔣落想了想,也有道理。不然劉啓莫和周予酌就實在太塑料兄弟了。

“那這可苦了想加他微信的人。”蔣落搖頭晃腦地感慨,“我生日那天他唱歌的視頻不知道被誰傳論壇上了,哇,你看到底下評論了嗎?簡直是沒穿褲子的程度,匿名發言就是膽大包天,我都不敢想象周予酌……”

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突然卡頓一秒,聲音微弱地補完了整句話:“……看到了會是什麽表情……”

季煙汀察覺到什麽,随着她的目光扭頭望過去,斜後方的話題中心拉開了椅子,肩上背的包被輕松卸下,長腿一跨,徑直坐下。

身側,蔣落壓低了聲音,悄聲問:“你說……他應該沒聽見吧?”

“你聲音不大。”鬼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季煙汀安撫道,“他應該聽不見。”

【不管聽沒聽見,反正今天在他面前尴尬的終于不是我了。】

“那就好。”蔣落松了口氣,眼睛上擡,無意間瞥見走廊上經過窗前的女生,手挽手結伴,偷偷往裏張望,視線在他身上輕輕一點,迅速收回,捂着唇笑着快步離開。

她目送着女生走遠,回頭看向周予酌那張臉,小聲再嘆:“他可真受歡迎。”

【多正常,帥哥嘛,誰不愛看,我也愛看,我不僅愛看我還愛在心裏yy,我比她們無恥多了。】季煙汀面無表情。

蔣落倏地“哎”了聲,精準捕捉他微彎的唇角:“你看,他還偷笑。他肯定發現有女生偷偷過來看他了。他也不是什麽好鳥。”

【……人的視野格局就是要放寬放大,網絡上比他更帥的都有,炒作的人設還嘎嘎香,我甚至可以每天換一張手機屏保不重樣。就因為有女生偷看自己兩眼就偷偷笑,以為自己怎麽怎麽樣的,和爛白菜有什麽區別?】

她持續面無表情:“哦。”

【鬼才在乎他笑不笑。】

“……”周予酌不敢笑了。

他如此惶恐又真誠地快走兩步,遞交了自己的語文作業,唇角繃直,生怕自己成為她心裏那顆爛白菜。

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是顆該死的爛番茄了。

“齊了。”季煙汀接過他的作業本,輕飄飄一眼掃過他的臉頰,落在蔣落身上,同她道,“我去辦公室交下作業。”

而後趕在他開口之前,甩給了他一個高冷的背影。

周予酌:“……”

-

這場甚至稱不上小雪的雪在淅淅瀝瀝下到中午後停止,白霧消散,雲層撥開,絲絲縷縷陽光溢了出來,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今日最低溫度零度,體感達到零下,市一中的冬季校服比不上羽絨服暖和,室內又沒有空調,要活着全靠暖寶寶支撐。好在今日無風,太陽出來後也暖了許多。

吃過午飯,從食堂出來的路上,蔣落挽着季煙汀的胳膊,笑嘻嘻同她聊天:“你說今年年底,學校會搞元旦晚會嗎?”

“不知道。”

“原本聽說高中有元旦晚會我可期待了,結果高一學校說要修大禮堂,把晚會取消了。今年禮堂修好了,總還不能不開了吧?我想看美女跳舞。”

季煙汀默默點頭。

她也想看。

蔣落眯着眼望了一眼天空,語調都沾染上幾分懶洋洋:“今天有太陽,真好。可惜明天說是要下雨,還零下,簡直不敢想想會有多冷。”

季煙汀還是默默點頭。

絡州冬季的冷是刺骨的濕冷,避開厚重的衣服,順着皮膚毛孔鑽進骨縫,流進血液,令人瑟瑟發抖,躲進室內都無濟于事。

而且一年四季都愛下雨,偶爾下下冰雹,但就是不怎麽降雪。

季煙汀低頭瞧着身前兩個人的影子,随着拐彎變換角度,耳側倏地擦過幾聲咯咯直笑的聊天,不太真切,只隐隐約約捕捉到“英語競賽”四個字。

她下意識回頭看,那兩道身影漸行漸遠,面容眼熟,好像也是高二的,但她并不認識。

“怎麽了?”蔣落問。

“沒什麽。”她搖搖頭,收回了視線,心跳卻重重一落,腳步放緩。

落進耳裏那四個模糊的字就像時光回溯鍵,一鍵令她回到了海大的比賽現場,回到評委微笑着問她“玫瑰對玫瑰來說意味着什麽”的那一秒。

那是多麽令人慌亂的一秒。

她和蔣落肩并肩,前腳剛回到教室,後腳便聽見有人喊她:“季煙汀,Emily喊你過去!”

季煙汀身形一頓,忽然之間升起一種微妙的預感,劃開柔軟的心髒,她的手指下意識輕顫了下,緩慢地呼出一口氣,轉身出了門。

長長的走廊上偶爾有學生趴着聊天,一如往常。午休的時間,仍有老師抓緊了不放過,争分奪秒地補習,聲音透過敞開的門窗,擴散在長廊之中:“墨菲定律的含義是,無論是存在一個錯誤的方法,還是存在發生某種錯誤的可能,只要重複動作,錯誤就一定會發生……”

薄雲流動,堵住溫柔的太陽,陽光未能如期傾瀉而下,在走廊上跳躍。

走進辦公室時,Emily正捧着杯綠茶,倚着椅子和其他老師有說有笑聊着天。相隔一排,嚴老師正大聲訓斥着昨日偷懶沒倒垃圾便溜走的值日生。最最邊上,默寫不及格的學生正排成一條,緊張地等着抽背。

一個辦公室裏各幹各的,各有各的忙。

季煙汀大致掃了眼裏頭的情況,才垂下眼慢慢走到Emily面前,“老師,您找我?”

“哦對。”Emily瞧見她,直起了身子,将茶杯往桌面上一放,透明的水波在小小的杯口蕩漾開一圈。

Emily挪開椅子,彎腰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了一張獎狀,遞給她,道:“第三名。”

季煙汀的目光慢慢下落在了那張獎狀上,白金色的獎狀,上頭印着她的名字,和幾行黑色宋體,其中三個大字被加了粗——第三名。

她是第三名。

周圍似乎有人在好奇地偷偷看她,但是她此刻不想關心究竟是誰,只盯着獎狀。

唇瓣太過幹澀,她舔了舔,雙手在背後交疊,輕聲問:“是只有前兩名才能晉級下一輪嗎?”

Emily惋惜地嘆了口氣,沒有問她是不是沒發揮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笑了笑:“差一點點,再接再厲。”

季煙汀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氣,用力地在左手手背上撓了兩下,才慢吞吞伸出手去接獎狀。

“謝謝老師。”她笑了一下。

“沒事。”大抵是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Emily安慰,“以後你拿獎的機會還多着呢。”

“好。”

季煙汀出了辦公室後,低頭又仔細讀了一遍獎狀上的內容——

“季煙汀同學:

在海立省錦澈杯英語演講競賽(中學組)中榮獲第三名。特發此證,以示表彰。”

她又閱讀了第三遍,最後把獎狀卷起來,掌心貼住微涼的紙張,卻像貼住了一場暴風雨,一場海上的巨浪,裹挾着翻湧的情緒撲向她,陽光變調,失了溫度,這個世界淩亂到她幾乎握不住。

第三名,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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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煙汀這次沒晉級?真的假的?英語不是一直都是她的強項嗎?”

“真的,我剛在辦公室偷聽到的。”

“發揮失常了吧,這可一點都不像她。我記得她從高一上來到現在,好像沒有一場比賽是沒沖到國賽的。”

“哎,我聽說隔壁五中那個誰……第二名,晉級了。”

“啊,那個每次比賽都被季學霸壓一頭的萬年老二啊。”

不知是誰調侃:“這次不還是老二嗎?”

周圍立即響起幾聲哄笑。

“季煙汀來了。”不知是誰小聲說了句,講臺邊緣那一圈立即靜下來,無比尴尬地擡頭瞥了眼她,随後低頭故作忙碌。

她神色平淡,下巴微揚,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左手握着獎狀,微紅的手背被寬大的校服袖口遮住。

一腳踏進教室的那秒,教室最後方驀地響起“砰”的一聲激動的叫喊——

“7秒!還原成功!周予酌!牛逼!”

季煙汀擡起眼,目光與最後方正好轉過身來的周予酌相撞,他手裏捏着塊三階魔方,唇角眼底還帶着笑,失色的陽光墜落進他的眼底,燦爛明媚。

相隔一間教室的距離,風從敞開的門中順進來,吹落講臺上擺放的卷子,慌亂嘩啦作響。她站在那裏,光影變換,過去仿佛卷土重來。

而他就在那場光影之中,身側圍着許多人,正為他鼓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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