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過了十字路口後,蘇顏才踩上單車,踩了兩次腳踏才算穩定,她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輩子。
因為,陳過身上的味道,一直都那麽清爽。
即使他當醫生那段時間,依然清爽,舒服,他是個很愛幹淨的男人,然而,在感情上,他一點都不幹淨。
蘇顏苦笑。
寒風吹來,吹亂了她額頭的劉海,她空出一只手撥弄了下,才用力地踩着腳踏,單車加速,她的腦袋冷靜了許多。
這輩子,就是這輩子。
她只要不愛上,就不會受傷害。
陽光大道到了盡頭,拐彎了,進入小路,進入文興路,文興路兩旁樹蔭遮頂,也沒有專門給單車騰位置,轎車單車摩托車,全都在一條路上走,人行道是颠簸的石板路,單車踩不上去,蘇顏到了這裏,放慢了速度。
一輛黑色轎車跟在她單車後頭,也進了擁擠的文興路。
文興路小路小巷橫支,蘇顏為求早點回家,擡着單車上了石板路,正巧從張越家轎車跟前而過,她半眯着眼睛,張越在車裏說道:“李叔,別打遠光燈。”
李叔反應過來,立即關了,留下近光燈,柔和地垂在地上,蘇顏睜了睜眼睛,這才舒服點,上了石板路後,林蔭一遮,她不見了蹤影。
李叔手握着方向盤,轉頭,問道:“少爺,還跟嗎?”
張越看着那抹消失在巷子裏的背影,“走吧,回家。”
“是。”
黑色的轎車啓動,緩慢地在文興路上塞着。
周朗打個哈欠,無聊地說道:“這個鬼地方,從來就沒暢通過,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堵的,不是說要拆了這兩邊的店鋪打通大路嗎,怎麽還不行動?”
楊凡叼着煙,笑道:“這個你得問越哥。”
張越沒吭聲,只是看着那個巷口。
文興路很早之前就是老街了,這裏四合院太多,是金城唯一剩下的老城區,有着一定的歷史價值,同樣的,也是阻礙金城發展的一片地方,這裏近海靠港口,又近高速路口,還挨靠着金城國際機場。
但偏偏路不夠寬,兩邊的店鋪跟林蔭板石路成了最嚴重的阻礙,身為最重要的通道,卻如此擁堵。
于是一堵再堵。
文興路成了車主最怕走的一條路,趕時間的也好,不趕時間的也好,都不想走這裏,但又不得不走。
因為除了它,沒有別的路可以去港口,得經過它上高速,得經過它,去國際機場。
張越的叔叔,正為這通路的事情而煩惱。
文興路的店鋪,動辄就要上億,公文下來了,接下來,就是實行了。
黑色轎車進入張家大宅。
張越下車,進門,保姆接走他手中的書包。
張越走到客廳。
張啓中正在講電話,手指夾着一根雪茄,“好好好,我知道,有時間,我陪你走一趟。”
他視線看到兒子過來,張越喊道,“爸。”
張啓中輕微地點了下頭,繼而又繼續講電話,來電的是人張啓中的弟弟,張越的叔叔,土地局局長張啓明。
兩個人講的,估計也就是文興路那一塊。
張越調低了電視的聲音,懶洋洋地将長腿跨在茶幾上,懶洋洋的,聽着張啓中跟張啓明的對話。
十五分鐘後,張啓中挂了電話,看着張越,“怎麽這麽晚?”
“自習。”張越撐着膝蓋,亂按着遙控。
張啓中嗯了一聲。
張越見他要起身,問道:“叔叔又打電話來文興路的事情了?”
“嗯,這次說要親自去見見文興路的村委,看看哪些人反對。”
“哦,一定要全拆嗎?”張越漫不經心地問,張啓中掐滅雪茄,“拆,就拆外面的,裏面的巷子不拆,畢竟,還是保有一點歷史價值。”
“哦。”張越松了一口氣。
張啓中扯了下領帶,走了兩步,轉頭看着張越,“怎麽?突然對政治感興趣了?”
“沒有!”張越懶洋洋地靠着椅背。
張啓中看着兒子一會,菱角分明的那張臉,跟他有幾分像,他說:“你想要進入政府,你叔叔肯定很開心,他膝下無子,需要你的支持。”
“我還沒想好。”張越扔了遙控,又說,“你的事業就打算不讓我插手?”
張啓中冷峻的臉笑了下,柔和了幾分,“我不讓你插手?我是怕你不想要。”
“那我要是不要呢?”他反問,張啓中淡淡地一笑,“那就讓你老婆來接手。”
老婆——
張越腦海裏突然閃過蘇顏那張白皙的臉,他僵了下,偏頭道,“老婆是用來寵的,不是用來累的,那麽大份事業,你想要累死你兒媳啊?”
張啓中安靜兩秒,随即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有你爸當年的霸氣,行,都聽你的,反正這家業,百年之後我就交手,你們想怎麽弄,都随你們,想扶九歲的康熙上位也行,随你了。”
說罷,他上樓,腳步踩在臺階上,沉穩,有力。
……
蘇顏回到家,已經十點半了,蕭丹還在算賬,王嬸正在打掃衛生,王嬸擡頭,笑道,“先去洗澡吧。”
蘇顏放好書包,接過王嬸手裏的掃把,說道,“你先回家,我來打掃就行了,這麽晚了,回去路上不安全。”
王嬸看了眼牆壁上的鐘,思忖了一下,到底是晚了,本來九點多就可以走的,但突然附近有一個網吧來買蔥花餅,一次性要二十來個,庫存只剩下三個了,她才匆匆地又去做多了十幾個,這才耽誤了時間。
“行,那我先回去,你們也別弄太晚,還有……”王嬸看了眼在埋頭算賬的蕭丹,“等會幫你媽算一遍,今天比昨天多一倍,就怕你媽算錯帳。”
“好。”蘇顏聽着蕭丹念念有詞的聲音,笑了下。
“我先走了,門先拉下來吧,這麽晚了,店裏就你們母女兩個,還是要小心的。”王嬸解開圍裙,又從櫃子下拿走小包,邊走邊吩咐,蘇顏點頭,送她出門,看着王嬸的老式單車踩遠了,她才轉身回來,拉下鐵門。
繼續搞衛生。
蕭丹的帳一直沒算好,她拖了走道,櫃臺上電話就跟着響了起來,在這個安靜的店裏,很是刺耳。
蕭丹幾乎是猛地從賬本裏擡頭,擡得太快,她眼前一陣暈眩,蘇顏想去拿,被她拿走了電話,蕭丹看她一眼說,“你去洗澡吧,地我來拖。”
蘇顏當然不會立即去洗澡,她拿着拖把繼續拖地。
蕭丹喂了一聲,語氣立即恭敬了起來,“齊律師啊,是啊,還沒呢,剛剛在算賬,啊什麽?啊?……”
後面的語氣蕭丹弱了下來,有些驚慌有些失措,蘇顏站直身子,看着蕭丹,蕭丹的臉色在一秒之內,迅速變白,她搖頭道:“我,我不想見他——”
那個他——
蘇顏斂起眉頭,她扔了拖把,上前,湊近了聽。
齊律師在那頭說,“沒關系的,到時我陪着你。”
“可是……”蕭丹很遲疑。
蘇顏伸手,拿過蕭丹手裏的電話,接了過來,說道:“齊律師,是不是蘇厲有什麽事情?”
齊律師愣了下,反應過來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他就是想見見你母親,我估計他是想要勸你媽不要離婚。”
“我們可以拒絕見他嗎?”蘇顏反問。
齊律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他最近鬧絕食,警方這邊對他也沒辦法,而且他那邊,好像是找了律師之類的。”
“還有誰會幫他找律師?”蘇顏愣了下,語氣拔高。
“一個叫蘇洲的男人,是你的叔叔?”齊律師翻了下資料,說道。
蘇顏想了下。
蘇洲。
——
哦,她想起來了,蘇厲的混賬弟弟,上輩子下一年,他就因為偷了別人三千多左右的電器被抓,然後被報警抓了。
關了兩年牢,後來兩年後,蘇厲好像說過他死在牢裏了,還要暗下蘇洲留在銀行儲存櫃裏的珠寶。
那些珠寶,沒有一樣是蘇洲自己的,都是他偷雞摸狗偷來的。
蘇顏冷笑一聲:“他不是我叔叔,他就是一個小偷而已。”
齊律師點頭:“嗯,他資料我看過,不過,他确實幫蘇厲請了律師,現在蘇厲絕食,要見你母親,你母親不見他一面,那個律師可能不會這麽善罷甘休。”
“我知道了,我們見,什麽時候?”
“周六吧,我想你需要陪你母親來。”齊律師說道。
“嗯,我陪她,好,周六,謝謝你,齊律師。”
“不客氣,那我挂了。”
“好。”
挂了電話,蘇顏腰部就被蕭丹抱住,蕭丹埋在她的腰部哭着,“我不想見到他,我現在這樣過得挺好的,我看到你也挺好的,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他。”
蘇顏拍了拍蕭丹的肩膀。
今年的蕭丹,三十七歲了,但她卻宛如一個不曾踏出社會的女生。
“媽,我陪你去,齊律師也會一起,不用怕,他出不來了。”蘇顏用拇指擦了蕭丹的眼角。
他要是再出來暴打她們。
她會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