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剛剛傷哪兒了?”

19“你剛剛傷哪兒了?”

地動山搖間,梨厘墊在梁言跟地板之間,她感覺到門口的安全通道外有人的腳步聲,幾乎是出于本能,她朝着門口喊道:“有人嗎?”

周圍的聲音環境太差, 伴随着樓板間的震蕩和遠山的轟鳴,她的聲音被淹沒在喧嚣裏,梨厘試着頂着梁言的重量挪動,但她沒穿外套,背後的玻璃碎片輕而易舉地穿過毛衣和打底劃傷了後背,她像沒有感覺到一樣,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把梁言頂着扶起來。

“試試動動腿。”梨厘說,“盡量靠着我站起來。”

“我腿軟了。”

梨厘在心裏判斷,酒店沒有第一時間垮塌,說明還沒傷到承重的主體建築,按照以往的大多數情況,會有人跑到空曠地帶,也會有人待在房間裏,剛剛走廊的人很多,這會兒應該都已經湧到了外面的草坪上。她不知道具體到底是多少級,但忽然想到剛剛在衛生間裏聽到的話,梨厘從褲子的口袋裏摸出手機翻出通訊錄,卻忍不住猶豫,她狠了狠心,試着撥通酒店到客服電話。

聽筒傳來雜亂的信號電波,短暫的嘟聲很快便被忙音取代。

梨厘知道這種時候信號不穩,唯一的辦法就是一直打,她毫不猶豫地連播兩次。

梁言痛苦的呻吟讓每秒每分都被無限拉長,梨厘一咬牙,挂斷酒店的電話,打開撥號盤,撥出那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第三遍撥出後五秒,短暫的信號波動後,嘟聲消失。

她抓緊手機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聲音已經穿過無線電抵達:“你在哪兒?”

“你們家酒店三樓,東邊這個樓梯間。”

梨厘還想說話,電話因為信號不穩中斷了。

她感覺到身上的褲子被液體浸濕,一股恐懼從腳背爬上來,她連忙用手拍了拍梁言的臉,“你撐一撐,等這陣宮縮過去,試着站起來。”

“我不敢。”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不敢也得做。”梨厘說,“走出去了還能去醫院生,要是餘震這兒塌了……”

Advertisement

她說到一半停下來, 梁言吸了吸鼻子,抽泣,“陳弋他們家那麽有錢,應該不至于修豆腐渣吧。”

“嗯。”梨厘安慰她,“你把腿夾住一些,別讓羊水都流幹了。”

“你怎麽連這個都懂啊。”梁言照做。“不會背着我生過孩子了吧。”

梨厘慶幸她還有心情開玩笑,“都是要當媽的人了,多讀書多看報。”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

“這不就吃了沒常識的虧。”

“才不是,這又不是基本常識。”

兩人一句接一句,梁言感覺緩了緩,開始嘗試先平躺着挪到地上,一只手拽住了樓梯的扶手。

身體上的重量消失,梨厘動作利落地站起來,扶住梁言。

梁言看着下面的樓梯,欲哭無淚:“真的不能坐電梯嗎?”

“地震了坐電梯。”梨厘撐着梁言的全部重量,帶她下樓梯,“趕着去見閻王嗎?”

“梨厘你一點兒沒變。”梁言說,“嘴還跟以前一樣毒。”

梁言腿沒力氣,重心不穩,下一層樓兩人就花了五分鐘,梨厘生平第一次這幾步臺階如此漫長,額頭上也浸了不少汗珠。每一次下臺階都怕踩空,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就在她們走到二樓的防火門前時,頭頂傳來一陣響動,兩人都下意識擡頭看過去,三樓的防火門被打開,腳步聲疊起。

“有人嗎?”梨厘問。

越來越清晰地腳步聲讓她看到了一線希望,她先是看到一雙腳踏過他們剛剛走過的地方,很快看到了來人的全身。

陳弋喘着氣,三步并作兩步沖下來,看着她們倆。

梨厘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快,她要生了,幫她送一下醫院。”

陳弋順着梨厘的手接替她的位置,但因為人高,背必須躬着。“你手上怎麽有血?”

梨厘身上的重力卸掉,整個都放松地呼了口氣,又因為牽動了背上的傷口,前胸後背都傳來陣陣刺痛。

“剛剛不小心劃到手了。”她面不改色地說,“先送她出去,你們酒店叫 120 了嗎?”

“震級不是特別大,暫時沒有收到傷員通知。”

“那開車送她去吧。”

陳弋幹脆直接把梁言打橫抱起來,梨厘跟在他身後,忍着身上的痛快走了幾步,她實在受不住,扶着牆站住,陳弋感覺到她停下來,回頭看她。

梨厘擺了擺手,“先送她出去,我慢慢走。”

陳弋猶豫地收緊了抱着梁言的手。

“去啊。”

“梨厘,你陪我去醫院!”梁言說,“我好怕。”

“別怕,我馬上來。”

梨厘提高音量喊了一句,又盡可能地走得快了一些,陳弋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扶着牆, 走了三十多米,忽然感覺到手下的牆面在晃,一副挂在走廊的裝飾被晃了下來,她大腦反應過來,身體卻沒聽使喚,眼看那花瓶就要砸在她身上,一具身體裹着室外凜冽的寒氣擋在她身前。

花瓶在陳弋的胳膊上撞了一下又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怎麽樣?”

“沒事。”

“梁言呢?送醫院了嗎?”梨厘問,“杜衡也該來了吧。”

“派車送了。”

梨厘看到陳弋剛剛擋裏花瓶的胳膊,隐隐約約有血滲出來,“去醫院看看吧。”

“你負責?”他問。

“我負責。”梨厘答。

陳弋用一只手開車,梨厘坐上副駕,她有意識地直起背,不想靠在椅背上,怕弄髒座椅。

只是梨厘忽然覺得身體很累,整個人放松之後倦怠下來,有些昏昏欲睡。

車在停車場停好,兩人下車,陳弋帶她去急診看梁言,兩人本來前後只差了一步,但距離卻慢慢拉遠。陳弋感覺到她的速度越來越慢,回頭倏地瞥見她蒼白的臉。

“梨厘。”

“嗯?”她覺得自己意識有些模糊。

陳弋忽然覺得渾身發涼:“你剛剛傷哪兒了。”

“沒傷哪兒。”她說。

他繞到她身後,才看見駝色的毛衣衫上,零碎的玻璃紮在裏面,血肉跟毛衣混在一起,鮮紅的血液浸在她後背的毛衫上。陳弋沒說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仿佛已經習慣她就是這樣的人

他太懂她,懂到哪怕被推開了無數次,也依舊願意在下一次走向她。

陳弋半蹲着擋在她面前,“上來。”

“你要背我?”

“嗯。”

“你手可以嗎?”

“可以。”

梨厘也明顯感覺到自己每走一步都有些飄,她終于不再強撐,俯身整個人搭在陳弋的背上。陳弋背着她穩穩地站起來,快步走向急診。有引導臺的護士認出他來,走過來接待,陳弋發現急診人很多,護士引着他進了電梯,去樓上的 VIP。電梯裏,梨厘的頭搭在他肩膀上,眼睛閉着,像睡着了一樣。

“麻煩幫我找一個手輕的外科醫生過來清創。”陳弋說,“剛剛送過來的産婦也麻煩讓張主任去一下。”

“好。”

剛剛地震,陳弋他們一行人正準備離開酒店,主管經理在聯系疏散客人,陳弋加入的工作大群裏一直在響,地震臺網已經通報剛剛的震中和震級,離他們不遠,正在緊鑼密鼓地災情排查階段。

陳弋原本應該馬上開車去單位,為了跟陳父說話耽誤了一會兒,緊接着就接到了梨厘的電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周毅打電話來問。

陳弋猶豫:“我一定要回來嗎?”

周毅:“平常有這種事,你不是每次都積極得不得了,沖在最前頭?這次怎麽了?”

他答:“家裏有點事兒。”

“哦。”周毅琢磨了一會兒,“其實也不用你回來,你又不用去一線,也不是必須陪他們開會,我幫你頂一頂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啊……”

“那就這樣吧。”

“你不跟我客氣客氣?”

“謝了。”

“謝什麽,只不過我級別不夠,等具體有什麽事安排你了,你再趕過來也不遲,到時候我通知你。”

“好。”

“不過感覺這次震級不大,還要等下面的村鎮往上報數據。”

“嗯。”

地震局現有的技術讓他們平時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做防震宣傳上,然而事實上,對于他們來說搞地震科考 ,每一次天然地震的發生都是一次加深地震研究的機會,趨勢研判,烈度評定以及贊後恢複重建都需要他們給出明确的勘測結果和實施方案。

陳弋的研究方向對口,每一次蜀地發生大大小小的地震他都會親自勘探測量,保證數據的準确和完整,這是第一次,他沒有沖在最前面。

陳弋挂了電話,醫生也來了。梨厘坐在病床上,背打得很直。

“試着趴着。”醫生戴着口罩,此時拿出一雙新的醫用手套帶上,“趴好了,我幫你剪衣服。”

梨厘聽話照辦。

“衣服不貴吧?”

她回答:“沒關系。”

“那我剪了啊。”

“嗯。”梨厘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等一下。”

醫生停手,陳弋也看着她,梨厘擡起手,指了指陳弋,“讓他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