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今天心情不好?”
32“你今天心情不好?”
陳弋跟梨厘出去就開的是家裏的車,要去停車的地方,必須經過客廳。他家過了十二點依舊燈火通明,父母約了家裏的親戚在一樓大廳裝了機麻,機器哐當哐當地洗着麻将配着人聲,喧鬧嘈雜,陳弋路過他們,被一個親戚叫住給新年紅包,陳弋道謝,被陳母叫住:“吃完飯就沒見你人,過來坐坐。”
陳弋低眉坐到陳母的旁邊,他看得懂麻将,但從沒上手玩過,他環顧周圍,坐了一下便起身給周圍的人的茶杯都添上了開水。
周圍的親戚都道謝,陳母叫來阿姨,叮囑陳弋:“這種小事不用你做。”
“好。”陳弋答複,端正地坐在旁邊。他跟陳家的人都算不上親近,淺淺幾面之緣,都算不上熟。他也不是愛說好話的性子,跟誰都仿佛隔了一層,包括陳母和陳父。
點鈔機放在旁邊,牌桌上飛來飛去都是用來代替錢的籌碼,一看這架勢就是要等最後一圈打完,現金清算。
一個親戚問:“小弋,沒出去放煙花?”
“去了。”
“跟誰去的啊?”
陳弋正準備回答,坐在陳母下家的小姨胡了牌,心情甚悅,“人家都上大學了,是能随便談女朋友的年紀了,跟誰放煙花還要管啊?”
“我就這麽問問。”
陳母不動聲色地杠了一張牌:“他談戀愛,我們不幹涉。”
陳弋心裏升騰起來一股希望,可陳母随意打出去一張牌,又悠悠地道:“但是結婚不是兒戲,可不能随随便便。”
“那肯定的……怎麽也得配得上我們小弋,找個門當戶對,三觀契合的。”
陳弋抿唇,沉默不語,手指輕輕繞着衣服周圍的布料打圈。
陳母笑了,摸起一張牌打出去,“也不需要女方家裏多有錢,也不需要多漂亮,身家清白,父母感情好,品行端正就行。”
Advertisement
陳弋默默聽着,一直陪着他們快散場,才去說自己落了東西去車上取,他打開副駕的暗格,從裏面找出來一個禮物盒,不知道是梨厘什麽時候藏的,陳弋打開燈,一對藍寶石的袖扣靜靜地躺在黑絲絨布上。
陳弋拿着東西回到自己的房間,梨厘已經發來消息問:睡了嗎?
陳弋:可以打語音嗎?
梨厘直接打來語音電話。
“我媽看完電視我就上來睡了。”梨厘淡淡地說,整個人都埋進被窩,“東西拿了嗎?”
“拿了,謝謝。”
電話的另一頭,梨厘打着哈欠,陳弋送給她的項鏈已經被她取下來收進禮物盒中放進抽屜裏,她為了買那一對袖扣跑了很多條街, 奢侈品她負擔不起,但陳弋偶爾參加學生活動會有需要穿西裝的場合,袖扣雖然是最簡單的配飾,也能在一些時刻成為點睛之筆。她沒有從陳弋的語氣裏聽出來他有多喜歡,人也有些淡淡失落。
“我困了。”
陳弋嗯了一聲,“那先睡吧。”
“你讓我打語音是為了聽我說話,自己什麽都不說嗎?”梨厘覺得自己的心情像在坐過山車,她總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陳弋。
他體面周到、溫柔紳士,成熟理智……都是優點和長處,可缺點和短處呢?
陳弋想了想回:“我買了賀歲檔的電影票,明天見。”
“明天見。”
挂了電話,陳弋把今晚收到的紅包全都放進了一個抽屜,那抽屜裏裝着他回到陳家之後收到的所有禮物和紅包,整整齊齊:最新款的手機,上萬的紅包現金,還有寫了密碼的銀行卡,禮物都沒拆過,錢也分文未動,他的眸色忽明忽暗,他不從這個家索取,未來也不願受這個家束縛。
他把梨厘送他的禮物放在了另一邊。
第二天,大年初一,陳弋跟梨厘約在電影院見,梨厘特地化妝打扮過,等陳弋的時間空檔裏,她去買了爆米花和可樂, 沒想到見面的時候,兩人的手裏都抱着爆米花和可樂,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面面相觑。
梨厘先開了口:“沒關系,那就多吃點吧。”
那場電影質量很差,以至于多年以後梨厘對那場電影的內容毫無印象,但她還是牢牢地記住了那天。因為電影散場後,他們商場裏遇到了陳弋的父母。陳弋忽然松開了牽着她的手,她禮貌地跟對方打了招呼,但對方冷淡地就看向陳弋。好在是體面的家庭,陳母丢下一句回家再說,就跟他們分道而行。
梨厘原本還想吐槽吐槽電影,但現在沒興趣了,人流中陳弋的手又輕輕碰過來,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揣進了兜裏:“我忽然想起來我媽說今天店裏要開門,讓我去幫忙。”
“好。”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她說,“你爸媽應該還沒走遠,你跟他們一起回去吧。”
晚上在家,梨厘收到陳弋的微信。
陳弋:你今天心情不好?
梨厘:沒有。
她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 因為覺得這沒意思。
梨厘:我們學院做了一個三下鄉活動,我把報名補上了,明天起就不在雙橋了。
陳弋沒有問為什麽,只是回了個好。
梨厘把手機丢在枕頭下面,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覺得愛情在人生中理所應當地只占一小部分,工作、學習、未來照顧媽媽的責任都比這份愛情重要, 而她對陳弋的喜歡,如果開心,她就繼續,如果不開心,她就舍棄。今天陳弋讓她不開心了。
整個大學階段,在北京兩人也還是有過許多好時候,摸着良心說,陳弋一直是模範男朋友,好到讓梨厘寝室的室友都啧啧稱奇:梨厘周末校外做家教,他會坐地鐵來接她下班再送她回學校;拍學校老師的作業需要熬大夜陳弋過來給他們送熱飲;梨厘去電視臺實習發了工資,他送花送禮物帶她去很貴的西圖瀾娅餐廳吃飯……
寝室夜話,大家說起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梨厘簡單說了幾句。
她忽然好奇起一個問題:“你們男朋友會跟你們提家裏人嗎?”
“會啊,七大姑八大姨,爸媽,兄弟姐妹,什麽都說。”
梨厘繼續問:“那你們考慮見家長嗎?”
“見過了,帶了些禮物一起吃個飯。”
“那雙方父母見面呢?”
“那是結婚才需要考慮的事情吧。”
結婚這兩個字對梨厘來說太遙遠了,她從沒考慮過這一步。或者說她并沒有從蘇小英的婚姻生活中窺見出任何幸福,聚少離多、經濟拮據、獨自照顧小孩……她對這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有一年的春天孫寧在雙橋的同學群裏跟同學聊天消息被梁言轉發給了梨厘。
孫寧:同學群現在不都是相親群?
有人問:你還需要相親?
孫寧:我也是想結婚的,陳弋就不錯啊。
梁言:陳弋人家有女朋友啊。
孫寧:那我不知道啊,他爸媽說的家裏想給他相親啊。
梨厘看完就删了這段消息記錄,面無表情地當做沒看到。
梁言義憤填膺地說:“他們家也太過分了吧,這不是欺負人嗎?”
“沒關系。”梨厘說,“我是跟陳弋談戀愛,又不是跟他爸媽談。”
“這你能忍?”
“這有什麽不能忍?”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目标,也會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別人對她的看法不重要,對她有什麽樣的評價她也不在意,她一次又一次地警告自己,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 。
大三結束,所有的課程都完了,梨厘攢了很久的錢跟陳弋去漠河旅行,她從小到大對東北都有一種向往,可能因為梨明總是把南方的東西往北方運,偶爾給她帶回來的禮物,也都來自于東北。地圖冊上的兩道山脈和簡單分布的油田,便是梨厘對這兒的全部印象。
落地之後,梨厘發現原來東北連空氣都帶着一股冷味,他們全副武裝,訂的酒店價格不便宜,大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出去入目皆白,迎賓的香氛透着雪松的木香,梨厘跟陳弋第一次在外面過夜,兩人放下行李箱後,忽然不知道做什麽。
梨厘說:“要是能在這兒吃火鍋就好了。”
陳弋拿出手機搜索地圖導航,發現離酒店不遠的地方有一家涮羊肉,“只有這個,去嗎?”
“去吧。”
兩人全副武裝走在雪堆裏,鞋底打滑,梨厘不怎麽走得穩,陳弋牢牢地牽着她的手,不遠處殘陽如血,樹都是枯木,道路兩旁的商鋪全都關着門,梨厘眼尖地看到一家賣明信片的時間郵局。
“我想去寫一張明信片。”
“好。”
木屋裝修的時間郵局裏,滿牆都挂着明信片,梨厘讀着規則,老板介紹說可以寄給未來的自己。
梨厘選了幾張找了個角落寫,陳弋買了一些手繪畫。
買完單,梨厘讓陳弋先去涮羊肉點,自己馬上就來,陳弋問她想吃什麽。
“肥羊卷,肥牛卷,嫩牛肉片……其他的你随便點。”
陳弋走進風雪裏,梨厘從自己買的明信片裏抽出來一張,寫了一段話,蓋上漠河的郵戳,算着時間寄給三個月後的陳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