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收到，晚安
36“收到，晚安。”
她的指尖顫顫巍巍地指着在跟燒烤店老板說話的梨厘，“她這人骨頭硬，當初為了幫阿姨，自己什麽都不要了……”
“不然啊……不知道現在過得多好呢。”
“她跟我一樣死心眼，這輩子就能喜歡一……”
梨厘走過來，蘇小英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陳弋沒有機會再繼續詢問，他看着蘇小英坐在原地又哭又笑，梨厘無奈地看着蘇小英又慢慢拉着蘇小英的手扶着她站起來。陳弋跟在他們後面，他看到梨厘的外套披在蘇小英身上，正準備脫了自己的給她，才拉開拉鏈，就被她眼神制止。
他們一起拐出這條小巷，陳弋還在回味剛剛蘇小英說的話。走了一段路後，蘇小英仿佛忽然醒了：“我們怎麽在這兒？”
“那得問你啊。”梨厘答，她嘆了口氣，問她：“你外套去哪兒了？”
“從你張阿姨家出來，好像就……就……不知道穿出來沒有，哎喲我這個記性。”
牽着蘇小英的手，梨厘扶着她上車，關上車門，蘇小英在車裏，她跟陳弋站在窗外。
梨厘冷的搓手，她朝着陳弋擡了擡下巴：“上車，我送你回酒店？”
“阿姨剛剛說你當初跟我分手是因為家裏遇到困難了。”陳弋用自己剛剛聽到的話拼湊出一種可能，但他覺得梨厘不會承認，幹脆詐一詐她。“是這樣嗎？”
梨厘覺得這個冬夜對自己來說格外漫長，她仿佛在風雪中跋涉的旅人，忘記了出發點，也沒有目的地，只知道有風刮過臉，有雪落在了頭頂，入目都是茫茫的雪，轉眼間眼睛就淌出了熱淚，什麽也看不見。她逆着路燈看向陳弋，這是她從少年時期第一次見就喜歡上的人，他身上有她過去對愛的所有預設及幻想，他也給過她無盡的好，陪她走過一段很長的路。
有懵懂時期的試探，他說我們做搭檔吧，梨厘。
有風華正茂時的勇敢，她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試一試談戀愛。
新年只為她綻放的花火、學校窗口排隊搶來毛血旺、冬日裏的手套、節假日送到宿舍附近快遞驿站的禮物、他一次又一次站在路的那一段，輕喚她的名字。那些被他愛過的時刻，還有跟他共同分享一起度過的時刻， 幻化成她生命中的吉光片羽，在她每一次掉入漩渦，覺得自己無力承擔人生時，給她從低谷往上攀爬的勇氣。
“是。”她發現二十八歲的自己比過去成長坦然了不少，也學會了做人不要太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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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不是很辛苦？”
他沒有問她為什麽遇到困難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舍棄他，也沒有問她為什麽要那麽任性自私地單方面做決定，而是設身處地地帶入了她的處境，發出一句遲到八年的問候。
星光寥落，梨厘溫柔地笑着看着他：“現在覺得不辛苦。”
“都過去了。”
那些困難、挫折、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人、無法理解的事都不重要，就如草船借來的箭，只需等東風一吹，迷霧盡散。這一生比馬拉松還長許多，因為沒有人知道終點在哪裏。
陳弋沒有說話，他看到沒穿外套的梨厘已經被凍得嘴唇發白，走過去幫她拉開了主駕駛的門：“太冷了，帶阿姨先回去吧。”
梨厘順勢坐進車裏，問他：“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我去前面打車。”
蘇小英靠在後座，車內的暖氣升溫，梨厘隔着車窗對陳弋點了點頭。陳弋看着車尾燈消失在小路盡頭，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八年的堅持和自矜，屬實可笑。他沒有打車，而是順着街道朝着家的方向走，卻沒想到路過了雙橋。
已經過了下晚自習的時間，學校的教室只有高三還亮着的燈，陳弋記起藝術節那天的晚上，他抱着梨厘的外套等在教學樓樓下，心裏一直在猜，猜她什麽時候會下來，猜她為什麽還不來找自己，猜她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外套在他手裏。 他等啊等，終于聽到她的聲音，卻看到她跟別的男生一起下來。他忍了很急，終于不願意再看到他們相談甚歡，主動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頭來看着他笑，像冬夜裏的耀眼花火。他早就應該明白，她最會虛張聲勢故作堅強擺出一副誰也不需要的姿态，但其實就像路邊的貍花貓一樣，勾一勾手，對她好一點，她便會低下自己的頭，舔一舔你的手。就像每一次主要他開口，她都會跟他一起回家一樣。
陳弋覺得自己的心底湧起一股熟悉的渴望，他站在學校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打車回了太陽鎮，途中他給周毅發了條微信，等車到了，周毅帶着小雨等在他家樓下，小雨遠遠看見他便搖起了尾巴，陳弋低頭抱住它，跟周毅道謝。
“這深更半夜，你還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帶他回家。”
“局裏今天開會，說有一個綜藝找人借調，劉科說讓你去。”
“什麽時候？”陳弋問，想着飯局上陳頌他們的言語，“是做什麽的綜藝？”
“我回去把他們策劃書發給你，你看看？”
“行。”
陳弋帶着小雨回家，回到家後，陳弋看着衣帽架和房間布置，依舊跟梨厘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小雨熟練地沖到自己的水碗旁邊喝水，陳弋走進書房打開電腦，看着周毅轉發過來的 PPT。
環境保護加旅游宣傳類別的綜藝企劃書，首頁是承制公司的介紹和過往作品，往下則是這一期綜藝的主要大 V 嘉賓資料。
他滑動鼠标，很快看到梨厘的個人信息頁，賬號 ID@梨厘的小世界。
緊随其後的是一行行小字：中國傳媒大學廣播電視編導電視編輯方向本科畢業；第一屆旅行 vlog 金獎最佳推介官獲得者；短視頻首破三百萬贊（非藝人）紀錄保持……
那是陳弋沒有接觸的八年，是她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的歲月，他看過她發布的所有視頻，卻只能通過片尾的字幕了解和猜測背後的故事。如今她重新回到雙橋，像今冬那場暴雪一樣猝不及防地落在他身邊。陳弋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握着鼠标的手微僵，感冒帶來的難受、心悸、鼻塞統統消失不見， 他感覺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手機屏幕跳出彈窗：您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梨厘帶着蘇小英回家，給她重新找出來一套自己的羽絨服外套，她馬上要開始工作，旅行綜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姜晴說明天開完會就準備進組出發，她的行李還沒收。
她想到陳弋一個人留在那條路上，那地方治安不好，幹脆還是給他發了條消息。
梨厘：到家了嗎？
陳弋直接打開手機攝像頭，拍了一張小雨趴在椅子下睡覺的照片。
梨厘收到照片，忽然覺得心裏被一陣柔軟擊中。
梨厘：你回太陽鎮了？
陳弋：嗯。
梨厘：酒店不回了？
陳弋：嗯，有工作要出差，明天收拾完行李再過去。
梨厘：出差的話小雨怎麽辦？
不會送寵物店寄養吧？
陳弋：有同事幫忙。
梨厘：那就好。
梨厘倒了一杯熱水，行李箱還攤在地上，冬裝不好帶，她不知道她的服裝會不會有人準備，畢竟現在沒人跟她對接，但她習慣了自己搭配。
陳弋：不然把它帶回來陪你幾天？
梨厘：我也要出差。
陳弋：哦。
梨厘覺得這個哦字有故意的成分，明明吃飯的時候陳頌提過。
陳弋：那你出差準備帶什麽？
梨厘：？
陳弋：做個參考。
梨厘把自己的行李箱攤開的照片發給陳弋，空空如也。
陳弋：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梨厘看着這段話，反反複複，想到今晚兩個人的氣氛，想說的點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多餘。
梨厘：早點睡覺吧。
陳弋：好。
梨厘是經常出差旅行的老手，分裝和規劃都很有秩序，她想着這種綜藝化妝和服裝都應該是節目組負責，幹脆就帶了面霜、常備藥、一次性襪子一次性內褲一次性毛巾和兩雙好走路的鞋。把這些都整齊放進行李箱後，梨厘準備合上行李箱，她的手微微一頓，想到了陳弋的話，幹脆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找到她跟陳弋的對話框，發送圖片。她把手機放在床頭，仰頭看了一眼窗邊的月。
清澈、安靜、輪廓清晰，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
床頭的手機微微一震，梨厘并沒有馬上解鎖手機，而是躺在床上，複盤這個漫長的晚上。
他們在酒店隔了很遠一言不發地吃了同一餐飯，陳弋聽到陳頌跟她聊工作，等她聊完合同之後發來消息，她到了才發現他感冒，買藥，又接到蘇小英的電話……以及終于隔着漫長的歲月，她坦誠當初決絕的理由，梨厘覺得這晚她應該能睡得不錯。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陳弋發來的消息：收到，晚安。
梨厘閉上眼睛，轉瞬就進入了夢鄉。
夢裏是分手後第一次在學校見到陳弋，畢業典禮當天。
